梦华录

第三节 飞石流矢仍未怕


鄂州除了以武昌为主城外(故此武昌又名鄂州),汉阳与夏口也是江北重镇。汉阳扼守汉水入口,尤为重要。北军自北而来,首攻自是汉阳。
    汉阳城外距离三十步的地方则为壕沟,以吊桥交通往来。壕内有水,水逾三两丈,水下交错埋插长短不一的竹刺,以防敌军偷渡。壕沟内侧,距城墙十步处有羊马墙,羊马墙高约一丈,其门和瓮城城门方向错开,纵然羊马墙失守,敌军也须兜大圈子才能攻打城门。羊马墙后可藏兵。再向内,是长约两丈的拒马带,阻碍敌军云梯接近。最后,在距墙一丈以内,又设有交错尖木桩,阻碍敌人攀城和刺死坠落之敌。
    汉阳城门外有瓮城,为半圆形状,厚度和城墙相当,两侧设门,拱卫主城门。城楼之下,城门洞内外侧都设城门,门洞中部还有辘轳升降的悬门。三道门都设有活动射孔。为了防御火攻,除了在门楼中预备水罐水盆及长柄麻袋外,还用无数交错排列的圆头木桩在门外侧钉上厚泥。
    汉阳城墙皆由砖石所砌,高约四丈,墙根厚达十丈,可谓厚实坚固。延墙两侧有厚三尺、高一丈的女墙,其中外侧女墙较高,留有外宽内窄的小孔,可攻士兵放箭。每隔八十步,有一突出外侧城墙望敌楼。每隔一百八十步,有一突出外侧城墙的木楼,用以消灭城下死角和夹击城下敌军。木楼旁还竖有一堵三丈高尖木桩连成的横墙,平时开小门供穿行,敌军登城后则封闭,作为路障。最后,每隔三百六十步,再有一座突出内侧女墙的木楼,以备攻击入城之敌。城墙上还设有大量炮台,炮台的面积为宽一丈六尺,长三步,足可安置一般的飞石大炮。
    这飞石大炮结构精巧,在一座做好的大木架上,横置一根木轴,木轴中央穿过一根韧性十足的粗长圆木,这圆木就是炮杆。炮杆尾端系有一个放置石弹的皮窝,头部系有几十根炮索。发射时,由一人测定目标,其他人各拉一根炮索,指挥者一声令下,众人齐拉炮索,使炮杆急速翻转,使尾端上的炮石顺势飞出,至敌阵摧毁目标,煞是厉害。芷容第一次见此武器,不禁大起兴趣,端视良久才离开。
    初次面对北军,芷容略有些紧张,但表面仍镇定自若。她仔细打量自己的部下,但见原龙家军的人马好整以暇,并不慌乱;而原南军均不时偷望自己,一旦察觉自己有所注意,就立即低头,显然是有所畏惧。方芷容心下明白,这倒非他们不相信自己,只是他们忌惮“莺兮”的传说而已。
    她心中轻叹,猛然拔出剑,向原南军众人喝道:“你们还在怕我么?我不是‘莺兮’,我不过是普通女子罢了。”
    方芷容顿了一顿,眼见南军面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便道:“或许你们不信,一个普通女子怎能驰骋沙场?可是,难道女子要成为‘莺兮’,才能在沙场杀敌么?难道男女间的差别,真有如此大么?你们可以看不起我,可我面对数万敌军犹自不怕;你们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为何就轻易畏惧呢?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妇孺何尝无责?我确实不是‘莺兮’,更不是什么妖精。我不喜欢上阵杀敌,但为了守卫汉阳,我别无选择!望诸位能助我!”
    南军们仍然不敢做声,但他们眼里,已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亲切,多了几分热血。方芷容看在眼里,知他们已经愿意听令,便立即发令。
    她分派如下:
    离城十里处设岗哨群,察看敌军动静。那岗哨群启环状分布,相互间隔五百步。若发现敌军,则举一帜,离城十里则举两帜,不足十里则举三帜,直向城池而来则举四帜,接近城郊举五帜。晚间则以火代帜。所有岗哨,在敌军进至城郊,即将围城时撤回。
    同时,守军以羊马墙为首道防线,布下飞石大炮和床子弩,尽量摧击敌军的人马和器械;同时抽起吊桥,阻止敌军通过护城河;羊马墙后伏兵,待敌军进入护城河或壕沟范围,配合城上守军,以兵器击之或柴草熏烧之。
    倘若首道防线没有守住,即以瓮城城墙为次防线,利用弓弩和大石,向攻城敌军发射箭矢、石块,射杀敌兵,摧毁各式攻城器械;同时以重兵坚守城门,随时准备反击。倘若敌军接近城墙,并顺势架起云梯攀登城墙,就使用准备好的托杆、抵篙,托阻云梯,使其不贴附城墙;并向城下投扔滚木檑石,杀伤敌军。
    城墙各处以《千字文》的文字顺序编号,每隔一步取一字为号,由一守兵负责该字号。以五人为一甲,十甲为一队,互相统制,分布城上。又尽发城中壮丁,由老成的士兵管束通令,昼夜准备赴援,东边告急,增援东边;西边吃紧,策应西边。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方芷容高高站在城楼,任由大风吹动她的衣衫长发。她在心中默默祷告,希望父兄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获胜。猛地,她想起还吉凶未知的龙雪皇,忍不住再祷告道:“父亲、兄长,倘若您们真的能保佑我获胜的话,请一发保佑那人吧。他的生死,可比女儿生死更为重要……”
    一帜起,二帜起,三帜起,四帜起,五帜起!由第一帜起到第五帜起,相距不到一个时辰,敌军来得太快,在外的岗哨竟然来不及撤回!只见天边那道黄龙由远而近,那数万只马蹄同时在敲击大地,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大地在脚下剧烈颤动,直有地动山摇的感觉,那激起的尘土,经久不息,让整个汉阳郊外的天空都为之灰蒙一片。而马背上的士兵,人人精悍,个个威武。他们和马匹混成一体,来去如风,进退如电。尽管在高速奔跑之中,但仍保持耀目的军容和整齐的队列,训练之精良让不少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惊叹。这便是战如风麾下名震天下的精兵——神武大军!
    看到北军那迅捷无伦的进攻,方芷容顿时明白自己失策。羊马墙太矮了,根本无法几乎抵御进攻。无论是飞石大炮还是床子弩,所需的发射时间太长,无法击中正在高速奔跑中的骑兵。而车连弩耗箭过于厉害,汉阳攻防战可能会旷日持久,不能轻易使用。万般无奈之下,芷容下令士兵放弃首道防线,把东西都运回城中,准备在次道防线使用。
    方芷容原以为敌军会马上大举进攻,不料神武大军却停止前进。良久,只见在神武大军阵中推出数百辆怪车。远远看上去有点像飞石大炮,仔细一看却又有所不同。尽管在炮杆尾端也有皮窝,看样子是用来装准备发射的炮石;但头部却没有绳子,而是绑着一重型铁块,用铁钩固定。
    起初方芷容看到那怪车时,倒也不觉有什么怪异之处。倒是几名文天籁手下见了后,都不禁面色大变。方芷容发觉他们不妥,连忙询问其原因。他们哭丧着面,告诉方芷容那怪车是南朝刚造好不久,配置给襄阳使用的最新式的抛石机——霹雳大炮。由于刚刚不久,量产有限。除了襄阳以外,就只有临安和徐州拥有这新式武器。襄阳被战如风攻破,这霹雳大炮也落入他的手中。那霹雳大炮所发射的是上百斤的巨石,其击砸力和摧毁力比飞石大炮更胜一筹。
    听到南兵的讲述,方芷容心中一沉。她有心叫士兵发炮伤敌,无奈那些士兵都说对方超出射程范围,无法打。方芷容初次指挥飞石大跑作战,并无自信,也只好听士兵所言。不久,就见大批北军运来大量的巨石,一一放在霹雳大炮的旁边。方芷容知道敌人就要发炮,不禁心急如焚。
    过了一会,猛然望见神武大军一齐动手,在霹雳大炮的尾端皮窝处装上一巨石,而炮杆的头端铁块仍然吊得老高。但见那些士兵一松开固定炮杆的铁钩,铁块轰然落下,带动炮杆,让炮杆尾端迅速翘起,将尾端上的巨石猛地抛出。
    “不好!”眼见天空有一巨型物事向她砸来,方芷容不及多想,拼命地向外一冲。只听“轰”一声巨响,方芷容被这响声震得头晕脑涨,差点昏过去。她稍微定了定神,仔细一看,不由心胆惧寒。只见在漫天灰尘中,一巨型炮石落在方芷容刚站立的地方,登时把坚固无比的城墙也砸开一丝裂缝。可怜一名被砸中的南兵当场粉身碎骨,成了血浆一片,全流进裂缝里。而他附近的几名南兵也被巨响震晕过去。
    方芷容看见士兵们都有惊惧的神色,当即走到一飞石大炮前,命令士兵立即还击。众人齐心协力,在方芷容的指挥下,一起发力拉动炮索,让炮杆尾端猛地甩起,炮石如离弦之箭弹出。但见炮石落处,最近一辆霹雳大炮顿时被毁。此炮居然超出了射程范围!汉阳城头上顿时欢声雷动,士兵们精神大振。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北国方面也发动霹雳大炮,把一辆飞石大炮击毁。方芷容自然不甘示弱,马上发动反击。
    顿时汉阳城的半空被大量的巨石所遮盖,爆雷般的响声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上百斤的炮石你来我往,所击处无不摧毁,双方士兵均伤亡不少。这种惨烈的大场面,别说是方芷容,就连一些当兵数十年的老兵也没有看见,都不禁胆战心惊。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个人有多大本领,面对飞来的炮石,都无济于事。除了逃避外还是逃避。这真是一场恶魔般的较量,方芷容心想。说也奇怪,换作平时,看见如此惨重的死伤,自己早也心乱如麻。可是今天她却恍然未觉,将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指挥作战上。
    论射程和击砸力,飞石大炮与霹雳大炮相距甚远,加之城头地方窄小,空间有限,大型的飞石大炮无法容纳,守军所能用的不过是单梢炮而已,形势十分危急。
    原来南朝对飞石大炮极为重视,设有多种形制,计有炮车、单梢炮(两种)、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旋风炮、虎蹲炮、拄腹炮、独角旋风炮、旋风车炮、卧车炮、车行炮、旋风五炮、合炮、火炮等共一十八种。這些炮中多以“梢”的數量命名,盖因军中常以组成炮杆的抛掷杆数划分轻重级别,几杆就称为几梢。若炮杆为一杆的称为单梢炮,若炮杆由数根抛掷杆相并而成的则叫多梢炮,如双梢炮、三梢炮、七梢炮等。复合组成的炮杆弹力自然较佳,容易将炮石投掷至远处。
    那单梢炮对外虚称射程仅为五十步,实则上等炮射程可远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也有二百五十步之遥。可惜单梢炮所能投掷的,不过两斤余重的小石子,虽能伤人,但对霹雳大炮却是无效;与对方动逾上百斤的炮石相比,高下立判。然而换上数十斤重的大石后,射程锐减,不过五十余步;纵然在汉阳城上发射,居高临下,仍然抵挡不住霹雳大炮的攻击。
    起初大家力气好,协调好,抛得可以远一点,居然超越所谓射程。原来这些南军本身都是新兵,只知按《兵制》里所说去做,未知那个射程乃正常条件下射程,其实只要全力以赴,飞石大跑的射程一样可以提高。只是这对使用者的力气要求很高,时间一长就支持不住了。
    幸好芷容是乖巧之人。她见城内停泊着数十座七梢炮,却因过于庞大,不得上城助战。那七梢炮有一百二十五条拽索,需二百五十名拽炮手同时发力才能发射,发射的巨石可有九十斤重,射程可达三百步,威力与霹雳大炮相当。她心生一计,就命士兵在城内墙脚下架立炮架,准备反击敌军。众人不禁哑然失笑,心想七梢炮固然威力无穷,纵隔城墙也可摧毁城外物事。可大炮须由炮手指挥发射,隔着城墙,炮手不能见得城外事,如何破敌?这女将军美则美,可肚里却有点不通。
    不料芷容自有主张。她命拽炮人于城下待命,负责指挥发射的炮手却统统上城,藏于城上。每人专管城里一座七梢炮,外察敌炮所在,内调炮梢方向,使城内大炮方向对准城外敌炮,才下令施放。若然少少偏出,则令城下拽炮人略为调整;若偏出太多,则令拽炮人抬转炮座;若打过头去,则令城下减少发射人手,缩短射程;若打不及,则令增添人手,提升射程。
    这一下委实厉害,城外北军突见城内飞出无数巨型炮石,声威浩大,与方才大不相同。开头他们也不在意,以为城内看不见城外的情况,那大炮如何打得准?不料那巨型炮石偏生准确无比,霹雳大炮损毁固然严重,士兵也死伤不少。他们有心反击,却又看不到城内情况,只好干跺脚。
    但战如风毕竟是一代名将,他想飞石大炮要摧毁目标,必须要和目标相对。换言之,炮石飞起处,便是飞石大炮所在地。所以他将霹雳大炮分两层排放,二排直对着头排。若头排的大炮被摧毁,则由二排大炮迅速还击。这样一来,倒也摧毁城内不少大炮。一时间,双方争持不下。
    那战如风又心生一计,他知晓汉阳城身呈四方,城角处较易攀登,守军也难防守。他立即移动数十座大炮,布置在城西方向,斜着方向,不断发炮。这样一来,大炮打得远,自然会伤着城角西边的守军,而打得近,也可伤着城角北边的守军,击中城墙的机会更是大增!一时间,汉阳守军伤亡剧增,城角沿西北两边均无法站人。
    方芷容见势不妙,急忙命令士兵靠近城垛蹲下。城外飞石若来,飞得高者则越城而过,飞得低则直击城垛,士兵可保无恙。那些士兵奉命而行,只是听着头顶那呼啸而过的大石,墙垛又不时剧烈震荡,都不禁面面相觑,汗如雨出。
    方芷容正指挥间,猛然听见空中一声巨响,直把芷容震倒在地。原来竟然是两颗巨石在空中相撞,两颗巨石都重逾百斤,霎时粉碎,四射的碎石击在城墙上,留下无数的弹孔。总算芷容身边的士兵机警,及时举起盾牌护住她。饶是如此,碎石击在盾牌,连那士兵也招架不住,瘫软在地。
    此情此景,方芷容拼命压住心中的惊恐,咬着嘴唇,继续指挥作战。众人见她如此,心中稍安。
    双方炮击固然激烈,可城墙却经常被巨石击中,早已伤痕累累,城头几乎没有完整的堞口。高出城墙的木楼、敌楼和角楼更是几乎尽毁,楼内的士兵死伤甚多。城内目标又大,纵然不中城墙,越城而过,落下也必定杀伤不少城内军民。渐渐地,双方就开始分出高下了。
    倘若说飞石大炮是人力拉动型抛石机,那么霹雳大炮就是杠杆作用型的抛石机。人力拉动发射时固然灵活,但对士兵的体力和协作均要求极高。时间一长,士兵就会容易疲劳。而且要发射重炮石需要大量的人手,众人拉动炮索时必须整齐划一,发力时机一致。这须极高的指挥能力,万一指挥不当,效果适得其反,人越多发射效果越打折扣;相比之下,杠杆作用型抛石机是利用其巨型铁块来发动杠杆,从而发射重炮石。铁块虽重,却有绞车相助将其升起,故能轻松发射较重的炮石。时间一长,飞石大炮由于协调方面的问题,加上士兵开始疲劳,威力渐减,不多时已有十几辆飞石大炮被摧毁。
    方芷容见此不妙,连忙让飞石大炮退下。她心想,这霹雳大炮威力虽强,但数量不多,所发的炮石力量再大,也无法一下子击毁城墙,毕竟汉阳城墙足有四丈高,两丈厚,坚固无比,要彻底破坏谈何容易。至于巨型炮石虽可伤城墙,但极难获得,和飞石大炮对射后,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一些普通石头而已。
    她让城头上的士兵架起木幔。那木幔是移动的屏障,它以木板为幔,悬幔于桔槔上,桔槔下有四轮,能四周移动。士兵立于木幔下,可挡矢石。靠这些木幔保护,士兵的伤亡大为减低。她又命人在受创城垛内侧栽埋一排大木桩,并用大绳索编缠牢实,如编篱笆般,里面再用大木支撑。这样敌军炮石再多,也难以击坏。
    不料北国骑兵不再炮击,而是乘机冲锋。他们一冲到护城河前,立即下马,一边用圆形盾牌挡箭,一边把马背上的大包扔进河里,那包里尽是泥沙。由于大量的炮石已经落入护城河中,使沙包不易被水冲走,加上上万骑兵一起动手,不多时已经将护城河填满。
    见此情形,方芷容立即命令士兵尽数走上城头,准备应接下来的大战。不料北国骑兵突然退下,再次使用霹雳大炮。而这次攻击,霹雳大炮发射的竟然不是炮石,而是各种硫磺火种。北国是在发射前才把硫磺火种点燃,到达汉阳城中已经是火球一个,顿时城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方芷容冷不防对方来了这么一手,由于士兵都在城头上守卫,一旦火球落在城头上,杀伤士兵甚多,而城中百姓也因为失去士兵的指挥和压阵,面对落入城头的火球仓皇失措,无法有效应对。方芷容看着城中四起的火头,除了佩服敌将战如风果然善于进攻外,也不禁愤怒起来。
    她始终认为,作战只是士兵间的事情,绝对不应该把无辜的百姓也牵入其中。象这样使用火攻,也许能攻下汉阳。但这种作战方式必定会生灵涂炭,玉石俱焚。无数无辜的百性更是会牵连其中。听着城中百姓的哭叫声和乞求声,方芷容心如刀割,战如风啊,战如风,你使用这种战法,即使获胜,也绝对不会获得城中百姓的民心。倘若象你这种人都能获取天下,那么世间那有公理天理可言。
    这时,有一个火球落到方芷容身边不远处,顿时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映照着方芷容那玉雪般的容颜,更觉艳丽逼人。可是此刻方芷容,心中的怒火也不亚身边的火光。她那美丽的大眼睛发动锋利的寒芒。她一边指挥士兵协助百姓救火,一边手持弓箭,准备给敌军来个下马威。
    眼见敌军果然乘着城中混乱前来攻城,方芷容朗声对众人道:“诸位请听我号令,待会我会先行射杀那皂袍敌将。待那敌将一倒,诸位请一同发箭,以建奇功。”
    众人见方芷容屹立在熊熊火光中,瀑布般的秀发在狂风中飞扬,风姿四溢,凛然不可侵犯,仿如仙子一般,不禁尽皆倾倒,异口同声道:“谨从女将军吩咐。”
    近了,近了,眼看那嚣张的敌将离城头不过一百五十步距离,方芷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端形,两肩、两肘、天庭,尽皆平正,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听弦,双手如开门之状,缓缓开弓。猛然一松手,箭如流星,正中那敌将喉咙,那敌将顿时翻身落马,城中守军见此无不雀跃,纷纷发箭,直射得神武大军人仰马翻,连忙败退。
    然而敌军显然是有备而来,第一波刚退,第二波人马又到,其势比以前更猛。方芷容有心命令士兵以神臂弩迎敌。但考虑到神臂弩的威力虽强,但发箭缓慢,需要以大量人手轮流替换。而在霹雳大炮和火球的袭击下,已有大批将士受伤,加上又要抽调一部分人员去救火,人手严重不足,神臂弩在数轮发射后,后排人员必然补充不上,箭雨稀松,反而会给神武大军以可乘之机。所以方芷容继续命令士兵以普通弓箭迎敌。
    这时,风向突变,由原来的东南风突然转为当地极为少见的北风,许多中途落在地上的火球燃起地上的鹿角和木排,发出浓烟,直扑城中守军。守军由于眼睛被烟所熏,无法看清敌军,也就无法开弓射箭了。而神武大军乘机冲过护城河,架起云梯,准备登上城池。
    方芷容不顾被浓烟所熏出的泪水,命令士兵以托杆撑住敌人的云梯,不让其靠近城墙。但神武大军其势如潮,挡得住这座云梯却挡不住另外那座云梯,让不少神武大军冲上城头。那些北国虽然是骑兵出身,但地下步战也十分了得。而城中的守军尽管尽力死战,但毕竟人数太少,渐渐抵挡不住,涌上城头的神武大军越来越多,眼看汉阳就要失守了。
    倏地,神武大军纷纷后退,连冲上城里的士兵也通过云梯逃回去。只见远处的神武大军大营火光冲天,显然受到袭击。城中守军不明就里,以为是龙雪皇的军队回援,无不大喜过望,摩拳擦掌,要下城追杀。
    只有方芷容心里明白,那是文天籁所带本部兵马奇袭而致,并非真有援军来救;然而倘若自己不出城追杀,必然会引起敌将的疑心,觉得城中兵力不足,从而重整旗鼓,再次大举攻城,到时自己未必守得住。于是方芷容点起两千人马,出城追杀敌军。
    战如风果然不愧为名将,纵然在紧急时刻退兵,阵容也丝毫不乱。而他为了反败为胜,还特意留了两支精锐骑兵在两翼护卫,一旦城中守军出城,一路骑兵从侧翼袭击,以图将敌军拦腰切断,而另外一路骑兵则趁机偷袭汉阳城。
    城中守军果然出城追杀,战如风大喜,立即命令两支骑兵依计行事。那左路骑兵的将领立功心切,带领兵马如旋风般向方芷容军冲去,想一举将他们冲散。面对北国骑兵那惊涛骇浪般的进攻,城中守军果然害怕起来,竟然纷纷逃散。
    正当那北国将领耀武扬威之时,猛然间发现在守军中央竟然停着几十辆车子,车子上机关精巧,以轮轴带动的弓弩赫然可见。只见守军按动机钮,一弩发十,十弩发百,箭如连珠,直向神武大军射去。北国骑兵促不及防,加上在高速冲刺中,一时无法躲避,纷纷中箭落马。前排倒下,后排骑兵仍然无法勒住战马,仍旧中箭,不到一刻,北国骑兵伤亡之重,竟然远超之前攻城的数目。
    而负责偷袭汉阳的另一路骑兵也没有讨好,他们遇到的是飞石大炮的攻击。由于骑兵在高速行进中,使用巨型炮石是很难击中他们,所以方芷容改用大量的小石子,由飞石大炮发射,小石子给抛到半空中,如雨点般落下。由于范围极广,北国骑兵无从躲闪。那石子虽小,打在身上也不会当场毙命。但毕竟是从半空落下的小石子,直打得神武大军头破血流,叫苦不迭。骑兵还好,他们还有骑兵专用的圆盾来挡石子,可马匹就无所遮挡,被石子打得悲鸣不已,四处乱窜,这一路骑兵也败退了。
    战如风见此,情知遇到强敌,只好命令两路骑兵迅速撤退,自己率领本军压阵,徐徐退向神武大军营寨。方芷容兵少,又见北国军容整齐,不敢轻易追击,只在远处摇旗呐喊,不断发箭骚扰而已。过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收兵回城。
    却说战如风退回自军营寨,发觉营中大火犹自燃烧不已,但偷袭的敌军却已经不见影踪,而营门和寨栅仍完好无缺,心中已有计较。这时,忙得焦头烂额的营中守将霍全忠前来请罪,并满面羞愧地报告敌军这次来袭的奇怪之处。
    原来,战如风虽然善于进攻,但对防守也相当看重。由于他经常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去包抄敌人后路,袭击敌人的粮仓,所以比任何人都懂得退路的重要。他通常都是留将近一半兵力把守营寨,这样即使自己作战不利,也有后路可退,有足够的粮草补给。而作为守将的霍全忠年纪虽轻,但少年老成,大有战如风之风,比起同样是军中要将的辛奇、崔宇啸两人更受战如风赏识。
    今日当战如风出击之时,霍全忠一如既往地留守大寨。这座大寨本是飞虎军逃跑后所留下来,霍全忠在原来的基础又增加了许多东西。为避免敌军看出神武大军的实际兵数多少,他把大寨扎得又牢又广。寨中有寨,寨寨紧扣,疏而不散,多而不乱,寨内四通八达,首尾相辅;更有大量的铁蒺藜、拒马、鹿角木布置在各重要位置,以防敌军袭击。霍全忠还派出大量哨骑出外巡查,可谓万无一失。
    不料在战如风攻打汉阳正急时,大寨之中不知为何突然火起,当霍全忠赶去时,发现地上躺着十几具神武大军尸体,却不见敌军影踪。霍全忠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传令营中守军各自紧守岗位,不得妄动,如有敌军,不必询问,只管以弓弩射之;自己则率领亲兵巡视。不料大量营帐火起,帐中神武大军为了避火而四处走动,而敌军趁机化成神武大军的样子,在营寨中神出鬼没,恣意袭击。一些神武大军不明就里,奋力反击,却只是伤及自家人。
    霍全忠见势不妙,正烦恼间,幸有“莺兮”欣儿献计,让她扮成普通士兵的样子,在营中行走,果遭假神武大军的袭击。欣儿武艺不弱,袭击他的假神武大军虽有五人之多,还是不敌。她一连击毙三名假神武大军,余下两人仓皇逃跑,一下子混入营帐中,再也不见影踪。欣儿并不追赶,仔细察看假神武大军尸体,才发现那些假神武大军头上都有一根白羽毛。她把发现告诉霍全忠。霍全忠大悟,立即传令下去,要求神武大军一见头上有羽毛之人立即击杀。他自以为得计,不料被击杀之人竟然寥寥无几,反而继续有神武大军被杀。霍全忠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神武大军疑神疑鬼,军心渐乱。霍全忠被迫停止巡视,退守中军帐,吩咐士兵凡见有人走动者,立即格杀。这一招果然有效,隐藏的敌军果然无法暗中袭击。但他们也立即改变战法,化零为整,强行攻打,一边放火,一边聚集了近两千人杀向中军帐。由于先前霍全忠已经下令士兵不得妄动,各处士兵只能龟缩在营寨,不敢支援中军帐。霍全忠兵少,面对敌军时几乎不敌,幸好在亲兵的保护下还是奋力杀出重围。他迅速再下命令,要求所有神武大军迅速在粮仓附近集结,不管其他地方如何,也不管敌军如何挑衅,不理伤亡多重,必须失守粮仓。
    那粮仓是霍全忠最为重视的地方,他以车仗伏路相连,围得铁桶相似,加上大量兵马守卫,敌军一时也无法得进。加上战如风带兵回援,于是敌军就悄悄撤退了。
    听了霍全忠的报告后,战如风不禁捋一捋他那又黑又亮的长须道:“全忠,闹了半天,你也该知道敌军是从何而来吧?”
    霍全忠恭敬道:“营门和营栅均无毁坏之处,而敌军却突然出现,依末将愚见,他们必定是挖掘地道而来,可当时苦无时机调查;刚才我派人逐一检查士兵帐中,果然发现几个暗道。那暗道隐藏得极好,也难怪扎营士兵无从发觉。但末将仍有一事不明,看那地道的规模,显然非一日之功,我军今天才在这里扎下大寨,敌军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修建好地道,再来袭击我军的呢?”
    战如风淡淡道:“那是因为敌军已经料到今天咱们扎营之处,故此提早挖好地道,等咱们到达的时候,再趁机偷袭的。”
    霍全忠惊道:“敌将竟有如此韬略?此等料敌制胜,确是非寻常人所为啊!”
    战如风却道:“敌将虽然狡猾,但也非无迹可寻。全忠,你当局者迷,怎还想不通?”
    霍全忠确非庸将,他稍一合计,就已明白,不禁苦笑道:“啊呀,我明白了。我军安营之地不就是大西名将帅英旗的旧寨处么?想那帅英旗是大西第一名将,他选择的扎营之地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这是最佳地点,人同此心。咱们选择这里安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对方才会想到提前挖好地道,在此等着我军。我居然没有察觉这一点,真是糊涂啊!”
    战如风叹道:“英雄所见略同,便是此理。咱们已习惯凡事都从最佳处着眼,难免落于俗套,自被敌人利用。兵无常势,法无常规,用兵之术,知变为重。若拘泥于古法,刻舟求剑,自寻死路而已,你我均不可不晓。”
    霍全忠连连点头称是。他随即又向战如风询问如何处理营寨中的地道。战如风反问他道:“全忠,依你看法呢?”
    霍全忠稍一思索,随即大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敌人会利用地道进攻,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他们已经挖好地道,我军正好利用它奇袭汉阳。不,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发觉的。咱们可先假装从他们挖好的地道进攻,然后再装着因为被他们发现而撤退;敌人必然以为我们不敢再来,而我们却偷偷再挖好几条地道,再次袭击汉阳城。我看他们如何应付!”
    战如风赞道:“好,就依你的主意办吧。”
    霍全忠奉命而去,心中暗自发誓,定要拿下汉阳,以报今日劫寨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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