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

青颜将拿在手上的苹果扬了扬，像是一个拿到精美礼物的公主，却不知这礼物已经被恶魔下了诅咒。在青颜和夏默不远处，秦香叶用手机偷偷拍下青颜伸手去接住苹果的一瞬间，这个动作，正好被完美的捕捉到，然后在手机相册里形成了这样一幅画面：寒冷冬季里，女孩深处一双冻僵的小手，男孩递过去苹果的时候，心疼地要将她的一双小手捂到自己的掌心里去。
    公示栏上的内容，正在微博上刮风一样地传播着，从微薄转到空间，再从空间复制到贴吧，一时间，整个校园网成为了这一流言流传的畅通无阻的媒介。然后再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从学生们千奇百怪的嘴里滋长出来。甚至冉君路过水池边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对白：“听说我们学校某某班的梁青颜同学有性.病……”
    然而可以看到微博的，并不止冉君一个人。在和青颜说话的间隙掏出手机来玩的夏默，同样看到了那张显赫的传单，和特意地添油加醋的文字。夏默僵直的视线，紧紧地盯在刚刚更新的微博消息上。
    “怎么啦？”青颜凑头过去看夏默手机上的内容。
    凝重的眉目，然后表情僵持在脸上。柔光四射的手机屏幕上，一条超人气校园微薄正好被夏默的手机摁住在删除框里。青颜从他手机把手机抢过来，还没看完屏幕上的内容，她已经听见了自己全身骨骼发出的错落声响，“咯吱”，差点让手指失去控制。青颜强忍着怒火往下看去。
    这条微薄的大致内容大致是这样：出身贫苦的母亲，为了养活子女，不惜早年出卖自己的肉体作为代价，换来子女的成长，但不幸的是，儿子最终没能养活，自己也身患各种疾病。作为女儿的女孩，成绩优异传神，从来都是第一据居。可是为了生活，为了母亲治病，为了上学，走投无路，即将面临辍学甚至生存困境。因此，特此向同学们向社会人士求助……而所有第一名，也被运用得尽善尽美。最后还不忘记附加上的，是这样一段话：若是有好心人施以援手，将予以厚报，无以为报，哪怕以身相许。
    青颜眼睛盯住“以身相许”四个字，直到瞳孔里盯出来一湾汹涌的海洋。
    然后她转过身，被强制压抑的惊涛骇浪。
    第一名吗？是第一愤怒还是第一难堪？
    不过这些，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只是风尘一粒。
    在夏季，晴空万里天空也可能瞬间乌云密布阵阵闷雷。
    沉重的乌云携带着轰隆的闷雷压向大地。
    而往往这种闷雷下很少有大雨倾盆，强大的压力会压得人几近窒息。
    就像是怒火中烧的夏默，刚刚到教室门口就遇到正好走到那里的秦香叶。她手里拿着刚刚从学校门口买回来的热饮，腾腾的热气熏在她脸上，红润的皮肤，嫩得都要捏得出水来，荤开在她脸上的笑意，像极了一个刚刚睡醒的婴儿，这是一张多么纯洁无邪面孔。她说：
    “表哥，姑姑让我转告你，晚上放学一起去家里吃饭。”
    说完吸了一口饮料在嘴里，鼓出来的腮帮，让那个笑容在脸上就变得怪异起来。她转过身去看着停在走廊里的夏默。夏默停在那里，风吹着他连衣帽的绒毛，对面吹过来的塑料纸从他前面飘下去。他捏紧的双手，在风声里传来关节的声响。
    “秦香叶，你太过分了。”夏默这一声吼，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一脸笑姸的秦香叶，笑容立刻僵持在脸上。瞬间黯淡的表情，看上去无辜又委屈。这是一张多么楚楚可怜的美丽脸蛋呢，细嫩白皙的皮肤，似乎吹弹即破。再加上被男生的孔得不知所以的惊恐，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的期待。
    无辜而美好的一张脸，再弱弱地问一句：“表哥，你怎么啦？我怎么啦？”
    “好。我知道了。”夏默说。知道什么？是知道这是你做的，还是知道放学一起去你家里吃饭？夏默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放声大声地嘲笑自己。还能再懦弱一些吗？大概是真的快要窒息了吧。
    如果真的窒息了，能否平息胸腔的怒火？
    寒冷冬季的沉重乌云下，整个空间如同一个缺氧的熔炉，被闷烧在内部的存在，熔化成炽热的液体。
    青颜冲到公示栏前面，闯进人群里。贴在眼前的，是一张写满了自己名字的传单。
    传单上的内容，亦是没有遗漏“贫.穷”“三.陪”“堕.胎”“淋.病”“梅.毒”等一系列尖锐的词汇，这些词汇，随便用一个词划在哪里，都会鲜血淋漓，而这些词汇，皆尽扎在一个叫做杜美莲的女人身上。每一句文字后面都有附着相应图片，传单的标题，则是七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寻求好心人帮助。随意将这些内容窜连起来，多像一个真挚感人的故事。并且每一个片段，都在下面补充有相关部门的证明。
    什么叫万箭穿心，你知道吗？
    果然还真是有心人。
    而最为讽刺的是，最后一个证明，居然是来自居委会。
    哈哈！连居委会都走通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青颜抬头的时候，看到停留在走廊里的夏默。
    夏默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尊无可奈何的雕像。
    一阵大雾吹过来，所有的视线都变得一片朦胧，青颜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睛。然后在冰凉的脸颊上滑下两行炽热。火山最终没能喷发出来，炽热的熔岩冷却成了眼泪，眼泪再也止不住，温度被脸颊的冰凉带走，周围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暖。
    场景回到洗手间里，冉卿站在青颜后面。
    “梁青颜。”后面的冉卿叫她。
    青颜听到她的声音，在水龙头前冲水的动作顿了顿。她在镜子前抬起头来，看到后面的冉卿。又低下头去，湿漉漉的手背抹了一把眼眶，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痕迹分明的泪水，只是更大的一片湿润，泪水吗？是泪还是水？
    青颜双手接了满满一捧水，然后泼到自己的脸上。
    就差没有凝结成冰了。
    转过滴水的脸，对冉卿说：
    “有什么事吗？”
    “是你的手机在响吗？”冉卿指向她校服的口袋。
    “要纸吗？”冉卿掏出纸巾，递给直将双手沾满的眼泪往校服衣摆上蹭的青颜。
    青颜在讲电话的时候，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接冉卿递过来的纸巾。而就在这时，颤抖的手不小心压到了扩音。
    “你爸在工地上摔死了。”
    突然放大的听筒声音。
    手机应声而落。
    还有从指间滑落下去的纸巾，像是最后一面被折断的旌旗，它飘落的地方是刚刚血肉横飞的战场，在这里，硝烟弥漫，狂风呼啸，乌鸦惊魂，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轰隆！闷重的乌云下撕开一道闪电，震耳欲聋的的霹雳惊雷。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
    落到地上的手机并没有被摔断电源，通话依然在继续。打落在屏幕上的水珠，透过水珠的屏幕方格格外显眼，被放大的格子，在屏幕上犹如一块块突出的疤痕。又一滴、两滴、三滴……直到最后整个手机屏幕都浸泡到悲痛里。是悲还是痛？如同是泪还是水？
    在这个悲伤纵横的季节，不流泪便会下雨，青春和天气，总要有一个在哭泣。
    泪和水，有分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