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

chapter.51,疼吗


“有分别吗?”
    没有。
    就连悲伤都变成了缥缈又空虚的体会,究竟是悲了还是伤了?
    当满世界都开满苹果花,庆祝平安夜的时候,奔跑在冰冷长街里的女孩,飞翔的双翼被冬季折断。自尊被碾碎在鲜红的苹果上,从天空撒下来,散落一地的青春。如同秋夜里狂风扫落的梧桐树叶,那千万张枯黄树叶“咂”地的声音,在黑夜里洪水一样淹没了城市。而那个口口声声说在乎自己的男孩,依然停在了遥远的地方。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中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河流。
    其实那样的隔河观望,才是理所应当。然后那样的好感和之前的喜欢,就会很快沉入湖底,被流沙埋没。哪怕以后河水断流,风和日丽,也再也不会成为青春里难能美丽的一道念念不忘的风景。在所有的电视剧里,如果出现这样类似的情节,一定会产生这样的对白,那边是:你恨我吗?
    而风云变幻的青春,我们都知道好景不长。那么我恨你吗?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奔跑在冰冷长街里的女孩,深冬的毛毛雨打湿了她的眼睛、眉毛和头发,她努力往前奔跑。因为在她从学校的厕所里奔跑出来的时候,母亲打电话来告诉她,说是父亲在工地楼盘上摔下来,摔死了。而在此之前,被人抹成了全世界最黑最耻辱最肮脏可怜的墨点,再被巧妙地冠之为:卖身救母!这应该要以移花接木来形容,才能彰显出这个世界的美好吧!
    嗯,就是这样了。移花接木,将一朵含苞的花,接到一棵斑驳的树上去。就好像一只留在南极过冬的美丽企鹅,脱离了群体行走在茫茫冰川上。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僵在狂风冰雪之中。
    “陆西河,你说企鹅要是能飞,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梁青颜,据说:企鹅属于鸟类,却没有飞翔的翅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陆西河,你有问过生物老师吗?”
    “问过。”
    “她怎么说?”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本来企鹅是会飞的,但是后来就不会飞了。”
    “可是为什么?”
    “梁青颜,这个原因老师没有说,不过我想,会不会是因为企鹅体内脂肪太多,热能太大,需要严寒的冰川才能平衡它们的能量,一离开冰川,说不定就会被热死了。所以它们只能一直一直在冰面上行走,久而久之,就忘记了飞翔了。也可以有另外一种理解,因为冰川太冷了,所以离不开企鹅的温暖,所以企鹅们不惜舍去飞翔来陪伴冰川。”
    “是这样吗?”
    “嗯!”
    “那真希望冰川快点崩塌消失。”
    是晴天霹雳还是冰川崩塌?
    是要跑到哪里去?
    青颜一不小心,被脚下凸起来的地砖绊了下,整个人一个筋斗翻滚出去,整个身体狠狠地砸到地面上去。疼痛地匍匐在地上,连挣扎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眼泪浸泡着的视线里,只看见一双双匆匆赶路脚尖,不耐烦的从她身边绕过去。好像这个摔在地上的女孩,成了他们赶路最大阻碍,没有一双鞋为此停留一秒,也没有任何人为此寻问一句,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姑娘,你没事吧?”,也会顿时使青颜热泪盈眶。
    可是没有。
    在这冰凉的钢筋混凝土冻结了人情城市丛林里,如同一个巨大墓园,那些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就是一座座无情的墓碑。这些浸泡在冬季黑夜薄雾里的万家灯火,终于变成了一幅悲伤的诡异背景,所有埋在里面的生命,都会被浸泡成肿胀,飘浮在空中。
    是悲吧?
    那么肯定还有伤。
    对了,陆西河。“陆西河,你还好吗?”
    其实万家灯火不过是一架投影仪,悲欢离合都可以在这些虚幻迷离的映照中,变得真实,变得痛彻心扉。
    青颜从这些零碎的光影中穿行而过,像是一个惊惶失措的惨败士兵,国破家亡的悲伤染了她一身鲜血淋漓。
    而旧家园的美好还在眼里,眨眼之间便已是家破人亡生离死别。
    疼吗?
    疼。
    可是越疼,回忆所形成的画面就无所遁形了。
    在风和日丽的午后,清浅的阳光洒在空气里。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摇晃着扑进父亲的怀抱。“爸爸。”稚嫩的声音扩散在毛茸茸的光线里。她抬头去看父亲,高大威武的身体像是披荆斩棘奔赴而来的骑士,顶着圣战的光环屹立在太阳下。
    再长大一点,冒着倾盆大雨来幼稚园接她的父亲,将她像拎只小宠物一样很容易就将她藏进了怀抱,然后雨过天晴,她明亮的双眼探出来就迎上了搭在天边的彩虹,这时候才觉得父亲不只是一个骑士,更是一棵遮天蔽日风雨无阻的参天大树。
    其实每个父亲在女儿心里都是一棵参天大树。
    每个女儿曾经都在这棵参天大树下像公主一样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这棵大树突然苍老,滋生出的辛酸与生活的无奈。伴随着辛酸与无奈滋长的,是内心里日渐累积的隐痛。她知道,只有不停的努力学习,保持着优秀的成绩,才是对父亲的付出唯一的慰藉。让这棵大树的凋零更有意义。
    只是她从没想过,原来参天大树一旦凋落,是这样的迅猛这样的势不可挡。
    就像是行走在一条日复一日的马路上。然后突然有一天,路边的井盖被人偷走。
    一如既往地走过的脚步,一不小心就毫不留情地跌下去。
    带着梗在心口的沉重隐痛。
    锋利的井口棱角和井底深邃的尖锐碎砖断瓦和玻璃片,跌落下去的肉体变成了什么样?
    “疼吗?”这样的声音从记忆里传出来。
    记得在记忆里的回答是:“爸爸,我不疼。”
    我不疼?那是骗人的。
    青颜跑进医院的时候,父亲的脸正要被医生隐到掀起的白布下。
    所有的一切连同平安夜遥远讽刺的钟声一起,与着这片纯白的幕布一齐谢幕。
    一片空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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