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朝

第51章


刘珝稍好,但也无甚作为。万安呢,是道地的小人。当时京内京外,称他们三人为“纸糊三阁老”,与所谓“泥塑六尚书”凑成一对很流行的口语。
  作为国家栋梁的最高官吏竟是纸糊的,泥塑的,明朝的危险可以想见。
  刘吉是北直隶博野县(河北蠡县)人。此人之无聊,可以下边这几件事为例:(1)他在成化十八年因丁忧而必须离职(这是规矩),宪宗令他“起伏”(不等到终制,便出来复职),他一面再三恳辞,做出一副淡于名利的孝子面孔,一面却暗托万贵妃的娘家人万喜,影响宪宗,叫宪宗不准他辞。(2)孝宗即位以后,一时颇有朝气,有十个好人,如贺钦、强珍等人孝宗已决定重用,他听到消息便连忙上了一本,推荐这十个人。(3)左庶子张昇、庶吉士邹智、御史姜洪、南京给事方向(姓方名向),等等,先后在孝宗面前弹劾过他,他慢慢找了机会,使得孝宗把他们一概放逐,弄得“台署为空,中外侧目”。
  刘珝是山东寿光人,在入阁以前作过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土,讲起书来倒“词气侃侃”。入阁以后,当商辂在朝之时,和刘吉、万安皆能随着商辂,对汪直作战,把汪直的西厂拉垮。然而商辂一去,不仪刘吉噤若寒蝉,这曾负一时之望的刘珝也坐视西厂复设,汪直再度得势了。
  最后将汪直打倒的,却是万安。此人功不抵罪,卑鄙无耻,论人品似乎还抵不上汪直呢。他是四川眉州人,外像很好,内心甚为龌龊。他和汪直的冲突,并不是制度之争或原则之争,而是“同行相嫉”,均想独占万贵妃的宠信。他并非万贵妃的本家,而自称“子侄”,硬拉关系。力贵妃也乐得有一个大学士在内阁供她御用。宦官之中,也有不少人被万安结为朋友。例如,李永昌。李永昌自己是宦官,不能生儿子,收养了一个儿子,叫李泰。李泰官居詹事府詹事,年纪比万安小,万安却尊之为兄。专干坏事的左道妖人李孜省,进住了宪宗,万安也不惜以大学士之尊,和他勾结。介绍他与李孜省相识的彭华,被他一再提拔,也在宪宗末年入了阁。
  总之,这三位“纸糊阁老”对国家的大事虽则像纸糊的一样,在谋求个人的利益上却一点也不像是纸糊的。 
七四、泥塑尚书
  从成化十三年六月起,内阁仅有万安、刘珝、刘吉这三个纸糊阁老。刘珝在二十一年九月退休,过了三个月内阁补进来彭华。次年九月,又加了一个尹直。彭、尹二人也是纸糊的。 尚书,从十三年九月至二十三年九月宪宗去世,是下列的几人:
  吏部:尹旻、耿裕、李裕。
  户部:杨鼎、陈钺、翁世资、余子俊、殷谦、刘昭、李敏。 礼部:邹斡、张文质、周洪谟。
  兵部:余子俊、陈钺、张鹏、马文升、余于俊。 刑部:林聪、张荣、杜铭。
  工部:王复、刘昭、李裕、谢一夔、贾俊。
  在这些人之中,余子俊、马文升、王复、林聪、邹斡是例外。其余的,被老百姓称为泥塑,并不冤枉。
  论才具,余马二人当尚书有余,王复、林聪、邹榦,虽也是贤者,却嫌不足。尹旻以下,都真正是一些泥塑的偶像,会说话的人而已。他们获得如此的高位,全靠夤缘二字,而夤缘的对象又大率是太监。
  最坏的一人,是陈钺。他简直是太监汪直的门下。他在辽东当巡抚,滥杀邀功,引起少数民族的叛乱,结果,他非但无罪,反而当了兵部尚书。
  其次,是尹旻,位居冲要而尸位素餐,毫无建树。但是,他“做官”的本事却不小,当吏部尚书当了十三个年头又一个月,从成化九年三月到成化二十二年四月,屡进屡退,笑骂由人。
  周洪谟,依照《明史》的本传,不像是一个坏人,只是好出风头,专作无关宏旨、人云亦云的“建言”而已。然而,这样的人岂是作尚书的材料?实际上,他之“不学无术”,正如明清两朝极大多数所谓“进十”:背四书的机器,抄八股的工匠,说废话的专家。周洪谟之直上青云,全靠与万全是小同乡。
  对于历史上当尚书的,我们本毋庸太过苛求。从秦汉到明清,位为宰相或虽非宰相而握有相权的人,其人数之多,堪称“车载斗量”,其中能有几人值得今天的追崇?他们的姓名,也早就如水纹竹影,消失于人类记忆之外了。何况等而下之,宰相之下的尚书之流!为若干成化年间的尚书之不肖而生气,太不值得。 然而,现在我们是在研究明朝,明朝之由盛而衰固非一朝一夕,而宪宗本人吃喝玩乐,太监专横,阁老纸糊,尚书泥塑,人民困苦颠连于旱灾、蝗灾、河患、倭寇、瑶民反叛、苛捐杂税、通货膨胀、严刑峻法、贪官污吏之下,我们自不能免于深慨。 
七五、孝宗
  孝宗朱祐樘,即位时年十八岁,去世时年三十六岁。父亲是昏君宪宗,儿子是昏君武宗,他是两个昏君之间的一个比较好的皇帝。
  首先,在即位以后的第五天,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九月丁未日,他一举而贬逐了妖人礼部右侍郎李孜省、万贵妃的弟弟都督万喜、揽权的太监梁芳。
  其后,他罢免了宪宗所不依手续而任用的“传奉官“、通政使任杰等两千多人,法王、佛子、国师等七百八十几人,禅师、真人等二百四十几人;也斥逐了无耻的大学士万安,罢免了阿附万安的尹直,选拔了徐溥与刘健二人入阁。
  刘吉却被留用,此人在弘治五年八月告老,继任的是邱濬,邱濬在八年二月病故,继邱濬之任的是李东阳,增加一个谢迁。 徐溥、刘健、邱濬、李东阳、谢迁,都是贤相。
  六部尚书,除了兵部余子俊以外,孝宗也在即位以后的一两年间都换了人。曾经因弹劾万安而失职的王恕,被召来京师,担任吏部尚书。其他四部是:户部,李敏;礼部,耿裕;刑部,何乔新;工部,贾俊,这六人都够得上称为“一时之选”。兵部余子俊在弘治二年二月病故,由马文升“回任”。马文升曾经从成化二十一年十一月到二十一年九月,担任过这个职务,被挤到南京去,当“南京兵部尚书”。孝宗于即位不久,便在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把他召回来,担任“左都御史”。
  继马文升的左都御史之任的,是屠滽。屠滽于弘治四年二月生病,由白昂继任。白昂在六年八月转任刑部尚书,屠滽官复原职。屠滽于九年二月转任吏部尚书,其后的历届左都御史,是闵珪、侣锺、戴珊等人。这些人,也都是很好的。中央政府到了孝宗之时,面目一新。各省的大吏也颇有更动。全国上下,充满了朝气。
  孝宗本人,年纪虽轻,却很有章法,一意求好,而并无急躁、轻信、易改等等青年人常有的毛病。这确是明朝之幸,也是中国人民之幸。倘若没有他,而宪宗之后接着便是武宗,则小人必然依旧盘踞要津,贤人依旧放逐在外,国家的大局真是不堪设想。 可憾的是,他寿命太短。 
七六、弘治贤相
  徐溥是宜兴人,景泰五年进士及第(状元),历官翰林院编修、左庶子、太常卿、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孝宗叫他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不久加礼部尚书衔,又加官少傅、太子太傅。
  他为人“凝重有度”。凝,是有含蓄;重,是厚重,不轻浮;有度,是有权衡,能包容。这些美德,使他成为一个理想的宰相。然而,他并不仅如汉朝三公之坐而论道,在消极的意义上“守正”而已,遇到该争的事他未尝不争。钦天监的革职监正李华,会看风水,替皇后的父亲张峦选择坟地,孝宗把李华官复原职,他(徐溥)上疏反对,请孝宗收回成命。孝宗命词臣撰《三清乐章》,他说“设祀五常,儒者犹非之。况三清乃道家妄说耳,一天之上安得有三大帝?”这两件事,孝宗均因他反对而作罢。孝宗而且因此召见阁臣,共同处理章奏。阁臣自从宪宗成化年间以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皇帝交谈的机会了。
  徐溥在内阁十二年。刘健等人和他同心协力。刘健是洛阳人,天顺四年进士,历官翰林院编修、修撰、少詹事,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入阁。其后也屡屡加官,至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于弘治十一年徐溥退休之时,继为“首辅”(所谓“首辅”,便是名次列在最先的大学士。明朝从洪武十三年起,在礼制上不设宰相,首辅云云并非正式的官名。)他为人刚强,与徐溥的性格不同,却相得益彰。他对孝宗敢于犯颜直谏,知无不言,孝宗对他“初或有从有不从;既,乃益见信,所奏请无不纳。”孝宗的祖母太皇太后周氏(英宗之妃,宪宗之母),当年于万贵妃多方迫害孝宗生母纪氏之时,保护养育孝宗,因此而于即位以后对她十分孝顺,她和孝宗的嫡母王皇太后均喜欢佛老两教,孝宗为了她们而命令所谓“灌顶国师”设坛,命令宦官“赍真武像,建醮武当山”。刘健对这两件事,坚决表示反对。孝宗又曾经叫词臣写一篇《释迦哑塔像赞》,派人在朝阳门外造“延寿塔”,下诏升道士杜永祺等为“真人”。这三件事,刘健也反对。结果,这几件事统统作罢。
  最重要的一件,关系国家安危的是:孝宗在弘冶十七年听了宦官苗逵的话,想对“小王子”达延汗御驾亲征,倘不是刘健与兵部尚书刘大夏力谏,明朝几乎再吃一次“土木之变”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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