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暖

天寒在门外等了许久，还不见暖暖出来，有些不耐烦，暖暖平日出门也不要那么久啊，今日可真是慢得慌。
    终于，在韩哲三催四请下，门终于开了，天寒看到暖暖时，着实惊艳了一把。
    淡紫色锦缎绸衣，深色罗裙坠地，裙摆有繁复的绣花，因为晚上有些凉意，暖暖在外罩了一件银白小袄，头发梳成凌云髻，发上饰有两根玉簪，细细长长的坠子垂下，随着暖暖一动就摇摇晃晃，暖暖年龄小，但这一番装扮下来，倒显得成熟了些，有些子妩媚和妖娆隐隐透出。
    暖暖来到天寒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还行吗？阿弥弄的，她说这样显得大方。”
    天寒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状似随意地道，“嗯，还行。”
    暖暖听他这样，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也就不再注意自己的穿着了，反倒有些紧张等下会不会出丑，她以前虽然也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但那时大家都不会过多去注意她，可这次不同，天寒贵为王爷和军队的统帅，就是边界官职最高的，那她的一举一动可都会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坐在马车上，天寒看出暖暖的不安，轻笑，“弄得好像要去见什么大人物一样的，别人不担心，你倒自己紧张起来了。”
    暖暖揪着裙摆，“我只是很不习惯，我讨厌这种心口不一的场合。”
    “那怎么办呢？嫁给我，这种事以后可少不了了。”天寒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嗯。”暖暖赞同，然后摇头晃脑地道，“这真是出了狼窝掉入虎穴呀。”
    天寒一听，剑眉倒竖，“你居然敢说跟本王爷成亲是入虎穴，不想活了是吧。”说着就要过来捏暖暖的脸，暖暖惊叫一声，手捂着双颊。
    “你别过来，啊......我的脸痛死了，坏人！”
    韩哲在马车外面，嘴角抽了抽，为什么每次这两人在一起，就感觉年龄倒退了十岁呢？
    终于到了安阳节度使的府邸，马车刚一停下，韩哲听里面的声音小了些，才道，“殿下王妃，到了。”
    天寒先下了马车，暖暖才从马车里出来，韩哲默默瞟了一眼，暖暖的脸还红通通的，看来刚才天寒下手时没手软啊。
    天寒原本还想扶一把暖暖，谁知被她推开，两人正在拉扯之际，身后传来声音。
    “王爷，下官久候多时了。”
    暖暖这才顿了动作，乖乖让天寒扶自己下了马车。
    一名身着官服，步伐稳健的男子急忙上前行了一礼，天寒端起公式化的笑。
    “董大人别来无恙啊。”
    董秉传看到天寒身后的女子，“这必是王妃了，下官见过王妃。”
    暖暖笑得温婉，“董大人多礼了。”
    寒暄几句后，董秉传便将两人迎入府邸，来到正厅，见宴席已经备好，还有几个边境官员也在现场，见到天寒，连忙起身行礼。
    天寒和暖暖自然是坐于首位的，其实这种座位让暖暖很不安，一般这种宴会她都是哪偏僻坐哪儿，今日竟然坐在正中，下面的还都是比自己的爹还大的老者，暖暖简直觉得心如火烧。
    说了些场面话，董秉传便让人上菜。
    暖暖只管低头吃饭，至于那些事情还是让天寒去应付吧，只是她没想到，寻常的宴会，还会有歌舞表演。
    菜过五味，几个身着粉衣的女子在董秉传的示意下香气撩人的步入大厅，随着丝竹声缓缓起舞，舞到中途，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突然从天而降，那几个舞娘见了，忙退了下去，场上便只剩下那彩衣女子在婆娑独舞，女子容貌秀丽，经过精心打扮更是有艳压群芳之感。
    一曲终了，彩衣女子盈盈下拜，董秉传也适时开口。
    “王爷可还记得小女如瑟。”
    天寒已知董秉传在打什么注意，这董如瑟以前见过几次，倒是没什么印象，今日如果董秉传不说，他压根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场面话天寒还得信手拈来的。
    “令千金气质高雅，自然是过目难忘的。”这话说得含糊，既不说不记得，听这话的意思，又道是记得的。
    董如瑟声若黄鹂，“如瑟见过王爷。”
    暖暖不是个傻子，都到这份上了，她自然知道现在在演出什么戏了，她侧眼看向天寒，他倒是眼也不眨地看着那董如瑟。
    暖暖突然抚着额头看向天寒，“王爷，臣妾头有些晕，想出去透透气。”
    天寒简直有苦难言，他怎知道董秉传会来这么一招的，虽然之前他也曾暗示过，不过天寒从来没往心里去过，今日倒好，直接送上门来了，现在咋听暖暖这么一说，他倒乐得脱身，忙接口。
    “听说董大人的花园很是瑰丽，本王陪你去逛逛。”
    董秉传暗叹这么好的机会竟被暖暖破坏了，只是天寒说要出去，他只得跟上，董如瑟面色沉郁的跟在后面。
    一群人又朝着花园而去，董秉传一路苛尽主人的职责，细心为天寒和暖暖讲解花园各色花草的种类。
    听董秉传见花就可将此花的品性娓娓道来便可知他是个爱花之人。
    看着满园的花色，暖暖也不禁叹道，“好美。”
    董秉传见此忙道，“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花？下官立刻派人移植到王府中去。”
    暖暖想了想，“我喜欢......牡丹花。”
    董秉传沉吟半晌，道，“确实，牡丹花雍容华美，与王妃正相契合。”
    “嗯？......不是啊，是因为牡丹花比较大，我喜欢大的东西。”
    “......”董秉传没想到，暖暖看着娇小，竟然喜欢大的东西，表示不能理解。
    暖暖突然嘻嘻一笑，“董大人，我开玩笑的，只是董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盛情不可却，暖暖就不客气了。”说完，大眼闪闪发光的看着天寒，“王爷可以吗？”
    天寒心中暗道不妙，面上却是故作宠溺，“这是董大人的客气话，你可别当真了。”
    董秉传马上表决心，“哪里，下官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暖暖这才几步上前，指着旁边开的正艳的花，“咦，董大人，你方才说这几株花是从西域过来的，十分罕有，我看着心喜，不知能否割爱啊？”
    董秉传心里抽痛，那几株花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又好不容易才能养活，但是暖暖都开口了，他方才又斩钉截铁的表了决心，此刻只得忍痛。
    “当然，来人，马上送到王府去。”
    然后......
    在然后的一个时辰内，暖暖基本搬空了董秉传家的花园。
    董秉传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副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样子。
    “对了。”暖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着董秉传，勾唇一笑，“今日多谢董大人的款待了，本王妃可是难以忘怀呢。”
    然后瞪了天寒一眼，自顾自的爬上了马车。
    看着远去的马车，董秉传转身看着一直站在身后再没有开口的董如瑟，痛心疾首地道，“如瑟，你如果真一心嫁给王爷，只能委身于妾了，你当真愿意吗？”
    看着远去的马车，董如瑟幽幽地道，“爹，就算我愿意，只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董如瑟以前见过天寒一面，自那时就心心念念的喜欢上了他，奈何天寒压根就没正眼看过她，她本想着以天寒的性子是不会这么快成亲的，哪知他回了一趟京城，竟然就带回了一个妻子，方才见天寒对暖暖的样子，他何曾那样看过一个女子，满心满意的柔情，满心满意的爱恋。
    董如瑟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等待成空，任是哪一个，都足够痛彻心骨了。
    回去一路，不管天寒怎么百般解释，暖暖都没有搭理他。
    回到王府。
    “我真的真的从来就没动过什么心思。”天寒已经说了一百八十遍了，奈何暖暖不理就是不理，直接冲回了房间。
    天寒也只得尾随她而去，暖暖回到房间，把簪子一拔，青丝就散了下来，登时高贵典雅的三王妃又变成了一个小丫头。
    今晚上一直梳着高高的发髻，把她的头弄得疼死了，可是头发再疼，也没有心里难受。
    暖暖散发披肩，看了天寒一眼，“我要休息了，出去。”
    天寒忙过去不顾暖暖的挣扎使劲抱住她，轻声道歉，“暖暖，你信我，我真没这种念头，我也不知道董秉传会来这手，要是知道今晚我怎么也不会去的。”
    暖暖静默半晌，她也知道天寒没有，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当年娘亲是大家闺秀，却委身下嫁给孑然一身的父亲，父亲答应过娘亲，今生只会有一个妻子，最后仍旧还是娶了小妾，她也相信父亲当时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只是最后真心仍然没有抵过时间罢了。
    很久后，暖暖的声音从天寒怀中传来，“真的？”
    天寒知道暖暖这么问，必定是原谅他了，忙道，“绝不骗你。”
    暖暖缓缓抬头觑了天寒一眼，又别开视线，“算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下次可不许了。”
    天寒松了口气，连忙保证，“不会有下次的。”
    暖暖休息后，天寒踱出房间，“韩哲。”
    韩哲从一旁走出，“殿下。”
    “那董秉传太不识抬举，立马让他从安阳滚蛋。”
    韩哲知道天寒的意思，杀鸡儆猴，日后安阳那些官吏若再想挖空心思的把女儿送进王府，董秉传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没过几天，暖暖就从阿弥那得知，董秉传一家调任到雷州去了。
    雷州也是边界地区，但发展却远远不如安阳，再加上地势恶劣，基本就属于流放了，暖暖转念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原本那日只是心里憋气才故意把董秉传心爱的花全给搬回来了，今日这么一听，暖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在心里默默道：董大人，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