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错

莲湖镇是个小地方，自古以来一直民风淳朴，治安良好。
    直到五年前，有人突然在这里开起了第一家青楼，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慕名而来，有了人气，也促进了其他行业的发展，现如今莲湖镇今非昔比，连客栈都开了好几家，家家生意兴隆。
    当然，事情的源头都起于这家青楼——百欢楼。
    百欢楼，坐落于莲湖镇最中心的位置。这里不但环境好，姑娘好，连里面的老鸨也是姿色出众。与别处不同，百欢楼的老鸨有三个。
    大姐吴娘，二姐花娘，以及三姐丹娘。三人各有所长，将整个百欢楼料理得风生水起，好评如潮。
    冷瑟拉着郭谦然来到百欢楼门口，一眼便见到百欢楼门口硕大的招牌：“限量供应小倌”。
    冷瑟当下兴致盎然，看这气派，看这装饰，这百欢楼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早就想逛遍天下青楼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实地考察一番——
    郭谦然怎么瞧怎么觉得冷瑟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你真的是来躲主上的吗？”怎么看着根本是存心来玩的……
    冷瑟面不改色义正言辞：“那还用说！”
    “我还是觉得不妥，青楼人多嘴杂，万一被人认出你来，恐怕主上会更生气。”根据以往的经验，郭谦然的担忧一点都不过分。
    “没关系的我已经把那些胭脂水粉都擦干净了，你看，其实我本来和孟霓霄长得也不太像。”冷瑟挂上一脸无害的笑容道，“再加上我说话的语气，衣着……保证不会出错！”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百欢楼外张灯结彩，十分的热闹。就在冷瑟和郭谦然说话间，已有数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其中不乏佩剑的女子。
    “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镇上的青楼，居然也会如此热闹，能有这么多江湖人士在此聚集。”郭谦然不得不承认，他对这青楼也产生了一丝兴趣。
    “没错吧，那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冷瑟趁势怂恿。限量供应小倌啊她可不想落了人后！
    郭谦然还在犹疑，忽而见到青楼入口处站着一个窈窕的侧影，那人脸上满是笑容，正在和客人谈笑，可是她一只耳朵上所戴的白玉蝴蝶耳环，为何和他认识的那只何其相似！
    “郭大叔！郭大叔！”冷瑟叫了声发愣的郭谦然，却见他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似是看呆了。突然间，他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冷瑟一滞，连忙快步跟上。
    哈，没想到郭大叔也是个性情中人！
    **************
    百欢楼的招牌有三：百欢竞魁、金屋藏娇、灯楼添艳。
    今夜正是百欢楼选花魁的大好日子。
    冷瑟一进楼，就觉得整个青楼的布置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精巧绝妙的布置，美轮美奂的装饰，以及娇艳可人的姑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姑娘无一不穿得十分露骨，那薄薄的纱仿佛一扯就破，美好的身段若隐若现，着实引人犯罪。
    冷瑟不由“啧啧”叹了两声。同样是青楼，三清坊如花阁和这里的差距，已经不是单纯用天上地下能概括的了。
    百欢楼的老鸨丹娘正挂着职业的笑容在厅内迎客。
    “张举人，你可好久不来了，今儿个可要好好喝几杯，春燕，还不快来招呼张举人！”丫鬟连忙接了客人上座。
    “刘大官人，快里面请！哎呀这是您的小舅子吧，和您长得可真像，快请快请！茗茗，刘大官人来了！”姑娘当下接了客人上座。
    “哎呀这不是裘大哥嘛，你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奴家都快害了相思病了，今天奴家一定要你自罚三杯！”老鸨亲自接了客人上座。
    丹娘突然看到了冷瑟，挥着丝帕就扭过来，笑道：“哎呀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啊怎么还愣在这里啊。小美人既来了这里，可要好好享受享受，所谓春宵苦短，可莫辜负了好时光！”
    冷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鸨说话这样直白，忙道：“方才我有个朋友来这里，但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我进来找他……”
    丹娘打量了一番冷瑟，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却明显不复方才热情，不咸不淡道：“这位姑娘，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是来寻心上人或闹场子，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说着，朝旁边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神。
    冷瑟跟着瞧了瞧那两个小厮的身板，虽说是小厮，但看上去体型强健，倒像是打手，当下道：“哪里的话，我和我朋友都是专程来这玩儿的，既然找不到他，我只好自己玩儿了。对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小倌？”说着，冷瑟拿出了一张银票。
    丹娘一见那银票上赫然写着的伍佰两几个大字，连忙堆上满面的笑容，都快满出来了：“有有有！您喜欢什么样的小倌？尽管告诉我！不是我吹牛，我们这里的小倌可是出了名的俊，凡是到了我们百欢楼的，没有一个不说满意！”
    冷瑟自然明白“自卖自夸”的道理，四顾左右，并没有看到小倌，便将银票放回怀中，而后指了指最中央的台子：“那台子摆出来，难道今晚有表演？”
    丹娘笑道：“可不是！您来得真巧，今天就是咱们这里一个月一次选花魁的日子。不如您先找个地方坐下喝杯酒，待会儿看完了表演，您再挑个满意的小倌陪您，如何？”
    “好主意。”
    冷瑟二话不说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坐下，喝着酒，静静等着表演的开始。趁着灯火，她将厅内所有的人都查看了一遍，愣是没找到郭谦然。这节骨眼上，郭大叔会到哪里去呢？难不成真的去找姑娘了……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徐娘半老的老鸨丹娘终于扭着腰上了台，高声宣布：百欢竞魁正式开始。
    百欢竞魁，说到底就是个选花魁的仪式。百欢楼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选花魁的仪式，一来聚集人气，趁机正式推出一些新来的姑娘，二来叫姑娘们表演才艺，让客人们饱饱眼福，三来打响花魁的名号，磨磨百欢楼这金字招牌。归根究底，就是为了银子。
    花魁的评判标准很简单，每个客人都可以给姑娘们出价，价最高者得到与这位姑娘春宵一度的资格。那些价低的，虽然没法一亲姑娘芳泽，但给的价也算入总价中。因此，不但要看给的价高不高，更要看给价的人多不多。总价最高者，为花魁。
    冷瑟身为一名奸商，自然也多少知道这些手段。但百欢楼最出人意料的是，参与选花魁的不但有姑娘，还有小倌。
    而且是容貌卓绝的小倌。
    冷瑟自打入了江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多赏心悦目的男子。严季欢虽然长了一张神仙般的面容，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带着黑纱，并且就算他不遮掩面容，冷瑟也绝不敢色眯眯瞧他。其他的黑衣卫多半容貌寻常，似乎正是为了符合他们“一掉进人群里就再也让人认不出来”的职业要求。
    眼下，这么多容貌突出的男子同时聚集在这里供观赏，可不正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然而，冷瑟显然不是其中最兴奋的，坐在前排的好几个女子，一个个都已经被小倌迷晕了眼，握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似乎随时准备上前去抢人。
    冷瑟掐指一算，在座的一共七个女子，加上她，一共八个。而小倌一共只有七个，如无意外，她应该打不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好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限量供应。
    冷瑟一边为老鸨的主意叫绝，一边已看到，台上的表演已经过半。
    前面的姑娘们纷纷表演了跳舞唱歌弹琴吟诗作对唉声叹气，现下终于轮到了小倌们。
    那个名牌上写着“清风”的小倌一上台就脱下了身上的薄纱。别看他容貌弱不禁风，身上的肌肉却十分匀称，增一点太肥，减一点过瘦。那健美的流线瞬间吸引了冷瑟以外的其他七个饿狼女。眼看着一个个都要扑上去，那清风微微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就下了台。
    妙！好一个身材取胜的妙人儿。
    接下来上台的是明春。明春长得是几个小倌中最为柔美的，虽然带着一点脂粉气，但那样的弱不禁风正好激发了别人的怜爱之心。此刻在这青楼里坐着的，要么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要么是不让须眉的女汉子。因此明春只消在台上稍稍一站，便已激起了所有人的疼爱，恨不得立刻把他揉进怀里。
    冷瑟当下生出一种预感来，待会抢不到小倌的恐怕不只是她一个人了。约莫其中某些小倌，还会入了别的男子汉之手。
    再下面上台的有柳眉、秦绿、流金、舞若，他们无一不是各具特色，或阳刚，或多情，或美艳，或风骚，看得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热血沸腾，势在必得。
    终于到了最后一位名叫“薛凌”的。他一上场，就激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倒也并非因为他长得不好看，只是和前面几位容貌出色的比起来，他最多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无法和天人之姿挂钩。
    论柔弱，不及明春；论阳刚，不及秦绿；论风骚，不及柳眉；论身材，不如清风；
    就是这样一个相貌寻常的薛凌，一上台，就放好古琴，不紧不慢地弹起来。婉转旋律从他指尖流淌出的那一刻，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冷瑟远远看着，只觉得那双手真是绝妙。她不会弹琴，但小时候曾被望女成凤的爹强行送去乐师那里学过，她毫无兴趣，没多久就被乐师哭着喊着送回了家，不过她还记得乐师说过的一句话：真正好的琴师，一定拥有绝妙的一双手。通过那双手，他可以引领你到达你无法想象的境地。
    薛凌无疑是一个好琴师。听着他的曲子，可以令人感到心无杂念，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片安静的森林里，四处是勃勃的生意盎然，满目皆是绿，而自己如同一名初生的稚子，心无邪念地徜徉其中，无欲无求。
    “帮”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弹的什么哀乐！老子来这里不是听你哭丧的！给我滚下去！”
    “对！滚下去！”
    一个醉酒大汉扔了一个铜质酒壶到台上，力道之大，不但将古琴打成了两段，更生生打在薛凌手上，他的手已然开始流血。
    “这位客人，您喝醉了，快来人带他去厢房休息。”丹娘显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此刻还挂着满面的笑容，招呼众人：“一点小小的变故，千万别扫了大伙的兴。请大家稍等，下面献上一曲舞蹈，可是姑娘们精心编排了半个月的，还请众位赏脸观看。”
    客人们表示理解，继续和姑娘们喝酒。
    只有冷瑟还看着台上的薛凌。他有些落寞地坐在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有些自嘲地弯起了嘴角。旁边的小厮过来收拾琴，顺便要把薛凌也收拾掉。
    “薛公子，妈妈说了，咱们这百欢楼再也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您看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们帮你一把？”小厮显然得了老鸨的授意，一脸的欺善怕恶之相。
    薛凌轻声道：“可否再让妈妈通融通融？我现在，无家可归……”
    小厮轻蔑道：“薛公子，你来这里也有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过客人点你的名，妈妈明明和你说过，今天再没人要点你的名，你就得滚出百欢楼，难道你现在要反悔？”
    薛凌没有答话，只是僵在那里。
    突然间，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谁说没人点他的名，今天我就要他陪我。”
    冷瑟看也没看那小厮一眼，牵起薛凌的袖子道：“别和这种人计较，带我去你的房间。”
    小厮正欲说什么，一张东西盖到了他脸上。小厮拿下一看，瞬间下巴都要掉下来——整整五百两！
    他连忙跑向丹娘：“妈妈妈妈，不得了了，那个薛凌，有人出五百两包下了他！”
    丹娘显得毫不意外，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以为我养他那么久，真的让他白吃白喝吗？真正的财神爷都是不显山露水的。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快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