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自瑶

第43章


剑侍听我道歉,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喂我喝药。
  吞下汤药,我看向剑侍,“我很任性,任性的让你不辞劳苦带我到信都。”
  “你若不任性,就不是你了。你当初若不任性,也不会救我,更不会替我喝下赤月。”终于喂完汤药,他把碗放一边。“我觉得,你偶尔任性也不错。”
  “你是否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这么包容我的任性?”我问他。能容得我这样胡闹的,其实没有几人,若不是我救过他,以他作为刺客一直以来灌输的思想和性格,应该也不会理睬我吧?
  “不。你救我,我很感激。只是那日答应你之后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开心和笑容,我才觉得,答应你是对的。在洛阳你有朋友,在他们面前你可以尽情尽兴,到单单大岭来了之后,你的笑容越来越少,终日面对我这个表情麻木的人,你会不开心在情理之中。看到你如此开心,偶尔纵容你的任性,也很值得。”
  剑侍替我掖好被角,让我继续休息。“我会对你效忠,并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我,更因为你救我完全没有考虑将来会发生什么,这些未发生的会对你造成如何的伤害。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救我,你的品性和为人让我折服,让我不由地想成为你的后盾,为你抵挡之后所有的灾难,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女子。”
  额,剑侍的深情剖白,让我真的无颜以对啊。当初救他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连累我,变成最后把他当成朋友纳入我需要保护的对象范围内,这样的变化,我也没有想过。自然而然成了那样的变化,始料未及。
  “所以,你之后所做的,我都会支持你,你可以偶尔任性,也不需要向我道歉。”剑侍如是说。
  “额,我的中衣可是你换的?”我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个问题,剑侍听后有几秒的停顿和呆愣,最后点头,“……是,你背对我,我快速替你换了中衣。”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当自己是个女人。”我好笑的看他呆愣的表情,一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剑侍无言以对。
  经过这次折腾,我在床上足足休息了十日才感觉恢复过来,这期间被剑侍灌了很多药,而且苦不堪言,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我笑他替我换中衣的事。
  信鸽在十八日准时送到,叔夜在信纸上写的字,一改往常述说诸位的近况,而是写了几字:以后万不可如此胡闹!闹字最后一笔重重一勾,笔锋有力,隐成刀锋,可以想象叔夜是有多生气。
  好吧,我的任性很胡闹,我的胡闹源于我的任性。总之在叔夜眼里我就是一个胡闹的人,唉。
  回了他“安好,琴人谨记”几字,就让信鸽飞回洛阳。估计叔夜看到我没有解释的回信,恐怕会更生气。
  春去冬来,四季变迁。长白山脉春夏秋三季极短,冬季颇长,所以一年之中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是冰封四野的。
  我靠着床头的正字来记录时间,此刻已有六个正字,原来我已经熬了三十个月,三十次毒发。
  回想着最近一年的毒发,一次比一次厉害,让我痛苦不堪。我不记得是如何熬过来的,只能感觉到没完没了的刺痛和昏迷,静心休养后再一次等待如期而来的毒发。就算我不记得,心脏的异样感会提醒我,赤月的毒性仍旧入侵了我的心脏,还有我的身体。
  在越来越猛烈的毒发中,我发现,若是不思情,不动情,将一并情感统统抹去,心里的刺痛就会有些许的减轻,所以我学着不去想在信都的人,不去想留在洛阳的人,渐渐地所想的人就很少很少了,连心也开始变得淡漠起来。
  看着琴轸上并排的七个玉坠,他们是我留在洛阳的牵挂。倘若没有见物如见人的玉坠,我怕我连他们都会忘记,把以前的一切湮没在淡漠的感情中。
  手抚上琴弦,未曾细想,弹奏我每日常弹的《忆故人》。忆故人,忆往昔,将回忆珍藏心底,永不忘记。花开复三年,琴人自当归。还有半年,可还有人记得我的归期?
  琴音泠泠,一如屋外的冰雪,冷得没有温度。我的琴快要离我而去,我的琴音已不再有情。如若有一天,情离我,琴音不复,琴者情也的琴人,我是否还是原来的琴人?
  铮,指尖一疼,渗出鲜血,琴弦终究承载不了我的心情,断了。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弦断有谁听?
  早,卯时。
  “琴人,该走了。”剑侍手勒缰绳,安抚好不停喷气扬蹄的马,在一旁唤我。
  “好。”应了他,我再看一眼这个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
  纵使它冰封万里,纵使它寒冷凝霜,纵使它是一个让我留有痛苦回忆的地方,但是三年,它映在我的眼里,存在我的脑海里,已有三年。日泉、月泉、冰里的土、冰上的杉,它们在固定的地方,一年又一年,我只是它们长久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手再一次滑过日泉之温暖,月泉之寒冷,脸颊再一次触碰这一片洁白无瑕的土地,它们寒冷而可爱,我就要离开它们了。
  各位,你们也珍重,望我今后再一次,能够看到你们。
  “走吧。”上了马车,剑侍挥动手里的鞭子,打马向前,打马离开长白山脉。
  长相守,到白头。我只在你们相守白头的岁月里悄然无声的来了又走,谢谢你们陪伴我。
  也谢谢这个,在这儿陪了我三年的人。
  嘉平四年六月,赤月之毒尽解,叔夜送来的信只有二字,当归!然剑侍为了防止赤月之毒有可能再次发作,我们便又留在长白山再待一月,静观成果。
  七月的月夜,长白山脉的十五,我第一次心平气和仰望山巅之高的玉盘。或许是因为长白山之地干燥寒冷,空气稀薄,月盘看起来比别地更大更圆,月晕一圈又一圈消散,蓝色之芒铺满山巅,洒落月下仙境。
  这一个月夜不再有赤月的毒发,没有心脏的刺痛,没有浑身的燥热。我不需要再次忍耐。终是得意安心的,看一轮满月,在我心底留下美好印象。
  赤月之毒终究是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影响,我看着胸前,失笑不已。胸部再一次发育,虽然不大却还是看得见的起伏,身高稍微长了些,变得体寒,最主要的还是心脏的余毒,连往日剑侍为我所熬制的药汤也无法清除,所以心脏不时会有刺痛感,但相比毒发之时的刺痛已经是轻微了很多,算不上大问题。
  我不能出游三年胸部就发育成这样,即使穿了宽大的衣衫能够遮住一部分,我无奈只好用布条缚紧,直至看不出来。三年前那时看不出什么,三年后我就要每日绑着,真是一个麻烦。
  没有时间的限制,马车不急不缓行驶,我躺在车里,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白雪一逝而过,没有尽入我眼。
  最后的这小半年里,或许是将能回到洛阳,心态变了很多。之前让自己不去想太多的事和太多的人,来应对心脏刺痛的加剧,而之后我开始变得想了很多,要拾回以往的回忆,因为我将要回到洛阳。
  因为想了很多,我想通了一些人和事,又变得想不通另一些事和人。有得有失,得失只在转念间。
  因为想了很多,赤月之毒所带来的心脏刺痛也更为加剧,我只得更努力的克制同时又一边在想,自我折磨。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洛阳,在千里数重远之外,宁静坐落,待我归去。
     ☆、肆柒:有男钟会
  嘉平四年,魏国司马师就任大将军,东吴皇帝孙权薨,太子孙亮即位。朝权更迭,魏吴两国内少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山一程,水一程,几千里之外的洛阳合则该有几程?
  洛阳一如往昔热闹无比,处处歌舞升平,更有放浪形骸之事于巷陌贵殿里频频传出。不因朝事而衰减兴致,洛阳近年来越发纸醉金迷。
  洛阳第一酒楼望天楼的雅座里,一群贵戚公子绫罗绸缎戴冠佩玉,席间觥筹交错,高声畅谈,倘若是名士之间的玄理清谈倒也罢了,却是些丝毫没有水准的聒噪。这样的聒噪在望天楼里,更是在望天楼的雅座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生生降低了第一酒楼的名望。
  当然,雅座传出的聒噪吵闹引起楼下无数人敢怒不敢言,因而只敢怒视。你道是为何?只因雅座里坐着的人,楼下的人都惹不起。
  “我说士季,想你一个堂堂中书侍郎,大将军身旁最,最得意的左膀右臂,凭什么,凭什么就要对那人那么低声下气,啊?”一个长相粗犷满脸通红的灰衣男子,嗓门极大,吼得在座的人本在各自说话听了他的声音不得不安静下来,听完他想说的。
  灰衣男子这一说,引得在座其余公子们愤慨激昂。
  “说得对,他何德何能!难道仅凭他名冠洛阳气度不凡,又尚了长乐亭主侥幸得拜中散大夫就可以目无我们?更何况他现在已辞去官职回去打他的铁种他的竹,现下只是一介布衣!”一个穿着黛蓝深色衣衫的胖墩男子在空中挥舞他*的胳膊,说到气愤之处一摔杯子砸到旁边的地上发出“乓”的刺响。
  杯子这一摔更是激起其余人的愤怒,他们越想越气愤,此刻名为荣耀的头衔比理智重要千百倍,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就要起身去揍人的模样。
  圆桌主位上,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身穿石青色薄长衫,乌黑头发上束笼冠,神态安和,不似其他人愤懑。只见他微一抬手,在座其余众人一致看他意思忽而停止了躁动。
  “各位,稍稍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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