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自瑶

第44章


拜访嵇叔夜一事,乃是我因仰慕其名声,为交其友而拜托各位陪我前去。或许是因我们人数众多,排场过大以致引发了他的不快吧。毕竟,天下名士哪一个不是性格乖戾难求一见之人,嵇叔夜这人若如此轻易便搭理我,那么他也算不得什么名士了。”
  “锦衣玉要华盖车骑本就是我们身份的象征,我们人员众多只为拜访他一个,算是给他脸面,那是无上的荣幸!哼!”另一个剃眉粉妆的阴柔男子细声细语讽刺。
  “可实际上,他确实不给我们面子,即使我们乘肥衣锦,宾从如云,他也照样和一旁的人恍若未见打铁自乐。当时我却还在内心里希冀,他们看到我能够停下打铁,问我何事。然最终他连我也未曾留意。名士果然是名士,名士如嵇叔夜,怕是很难结交的一个人。”这个风神俊朗的男子说得洒脱,这些话至多表现出一种遗憾。他举止优雅的执杯饮下一杯酒,在座中无人发现酒杯掩去了他眼里深深的失望还有,一种被打击后的伤心。
  何止是失望和伤心,他就站在嵇叔夜身旁等候,看他和另一个男子挥洒汗水奋力打铁,怡然自乐。嵇叔夜始终未曾注意到,就好像身旁再没有旁人,只有烧红的铁炉,铁炉之外的绿竹。他站了很久,等了很久,久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绿竹的一景,所以嵇叔夜才一直没有留意。
  他站累了,挑了身旁一块空地坐下接着等。他看着煜煜跳跃的火焰,听着风箱有节奏拉动的声音,这一切似乎都在讽刺他,讽刺他连火焰和风箱都不如,至少火焰用来炼铁,风箱传递能量。然他,只是等在一旁,无用武之地,亦无人理会。
  他等得很无趣,很没有自尊。想他堂堂中书侍郎,还没人敢如此冷落他至此种地步,这个他欲要拜访的嵇叔夜却敢如此,轻而易举地忽视他本人,把他冷落到一旁。
  不如一走。
  然而偏偏他要转身离开,要等的人却开口说话,“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嵇叔夜是在问他?他还以为嵇叔夜会一直当做没看见他,所以对于他出乎意外之外的问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往日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此刻都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他勉强回答,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不是满意的回答。而他又不知还能如何回答。
  嵇叔夜对上他的眼,然而只看了一秒,就转过头继续打铁。就在这一瞬间,他就看到了他眼中的轻视,还有嘲讽。他的这一眼,是要表示自己不过尔尔吗?
  不过尔尔,他不过尔尔?他敏慧夙成少有才气,是大将军身旁的红人,别人巴结他奉承他,嵇叔夜怎敢如此轻视他?
  直到走出竹林,回到洛阳,回到他的府邸,他也没有自打击中恢复过来。
  “既然士季你如此洒脱毫不在意,我们也就不说了,不想扫了今日的兴致。来,喝酒!”灰衣男子举杯致意,其余人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归家途中,他仍是想着,该如何再次去拜访嵇叔夜。以他性格,只一次拒绝是不会轻易让他放弃的。忽见路边衣铺里一个女子,头盘倾斜蔽髻,身穿妃色流云长襦裙,上头绘满圆状绯色花瓣,裙缘随走动间摆动,带起一地落花,细撒飘飞间娴静而落,留满地余香。她端庄淑仪,举止见流露出富贵人家的贵气。
  女子和身旁的女婢似在挑选衣裙,女婢笑嘻嘻的说,“夫人穿上这飘逸裙裾,定能赢得老爷的目光!”
  女子有些高傲的看了衣裙,不确定的问女婢,“真的?这一件衣裳如何?”
  “奴婢哪敢骗夫人,这样的裙裾才能衬托您的高贵典雅,老爷肯定喜欢。这一件衣裳也很是不错,夫人穿了定能更加娇美迷人。”女婢极力讨好女子。
  “夫人穿这两件衣裳都很好看,因为夫人本身即有倾国倾城之姿。”他思量一会后走过去,对着女子行礼。
  身旁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搭话,女子和女婢警戒的看着来人。
  “在下中书侍郎钟会,见过长乐亭主嵇夫人。有幸得见,夫人果然不负盛名。”他笑着夸奖长乐亭主。
  “原来是钟成侯钟大家的二公子,幸会。听闻钟大人风神俊朗,如今一见,名不虚传。”长乐亭主也笑着端庄回礼,举止间无可挑剔。
  “方才在一旁听夫人女婢所言,似乎夫人想要更讨嵇先生的欢心?”前几日在嵇叔夜那里碰壁,或许从他夫人此处着手未尝不可。心思千百转,总有一条可以适合。
  长乐亭主面容笑着无懈可击的否认:“钟大人许是听错了,女婢何曾说过此话。”
  “在下听闻一些传闻,不知底细,但自今日看来,传闻似乎倒也有几分可信。”他步步为营,不怕不能攻心。这些自来擅长,用于军事都能破敌万千,还怕不能拿下一个心中有执念的女子?
  “哦?何种传闻?”长乐亭主高傲的表情出现一丝变化,有些许不甘。
  “夫人不必多虑,在下只是对嵇先生的事情甚为上心罢了,毫无他意。不过,若能助夫人破除传言,夫人替在下向嵇先生多多美言即可。”他自掌柜处借来纸笔,写下几行字,递给长乐亭主。“夫人若用此,必能如愿。”
  长乐亭主仔细一看,玲珑巧意心下了然,“真能有效?”
  “此物本就是日常强力健体的效用,少量使用便能有效,不会有太大害处。成与不成,自看夫人之意。在下言已至此,望夫人能够成功。告辞。”他行礼离开,举止翩然,无形中给长乐亭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此,谢过钟大人。”她对着离去的身影道谢。
  只是长乐亭主想不到,他所写之物日后真如她所愿,改变了她的一生。
  他也不曾想,这一举动,换来了那样的结果。若日后知道,他是否还会如此?
     ☆、肆捌:当归(二)
  悠闲行驶了将近半月,方才到达洛阳。我撩开帘子,看洛阳繁华,人烟凡尘。这样的洛阳,仍旧是记忆里的洛阳。可,三年已过,此时的洛阳又不是彼时的洛阳了。
  马车朝着我的小宅前进,最后停在了屋檐下挂着两串银铃的小宅门前。
  推开这扇久未开启过的门,踏入内院,走进屋里,所有的物饰都没任何改变,窗明几净,应是有谁常来打扫。把琴悬挂在老地方,我看着眼前的小屋,是安土重迁后重回故土的久违感。
  “走,我们先去找易婳。”掩了门,我和剑侍步行至风月阁。不知道易婳现在是否还在风月阁,她可有了她不停寻觅的结果?
  直奔莲阁,这中间无人拦我,踏过莲池之畔,看到内屋一个女子出落凡尘,捧杯品茗,这个女子,还是易婳。
  “美丽的易婳姐姐,琴人回~来~啦~”我高兴得扑了过去,抱她个满怀。
  易婳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上的青花骨瓷杯。“琴人?琴人?你真的回来了?”她抚*的脸颊,不敢置信。
  “是,我回来了。”我重重点头,手捏上她脸颊,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易婳感受到痛觉,才知道这真的不是梦,那个她一直期盼能归来的人,终于回来了。心里一高兴,泪水不自觉*眼眶,流了下来。
  易婳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是左脸泪水右边至泪痣消失的哭泣。“易婳,墨……莫非你真这么想念我,看到我回来喜极而泣呐?”
  这样的哭泣还是和以前一样,莫非她和墨书仍然没有进展,或者说墨书真不是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此刻我不敢问,只得换个法子打趣她。
  “你个小混蛋,亏我每日想你念你,你可也有想我?”她柔荑拍我额头,清脆一声。
  “易婳,我真的有想你啦,对于我每日的想念,你的回礼是我才一回来你又赏我一额头么?”扁着嘴,哀然看她。我可以更委屈么?
  易婳被我逗乐,扑哧一笑,“因为我很怀念这么打你~”她擦干泪水,重新抱紧我,“欢迎你回来。”
  终于等到彼此都自高兴中平复心情,易婳递给我清香荷茶,“琴人,你去了嵇先生的琴馆吗?”
  “还没,我先回了家,就直接来找你了。怎么?”接过青花骨瓷杯,喝一口香淡的荷茶,是久未喝到的荷茶,也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荷茶。果然这里才是红尘人世啊。
  “你不用去琴馆了,明日我和你去罢。前年九月嵇先生全家迁回山阳外的竹林,连同琴馆也一并搬了过去。”易婳说出一个重磅消息,而这个消息叔夜竟然没有写信和我说。
  其实自我偷偷去到信都之后,叔夜的来信里提及别人信息就很少了,大多是一些弹琴心得。想来他是怕我知道什么事情后又再一次胡闹得离开长白山吧。
  “那墨书他们,如何去上琴课?”从洛阳去到竹林,得半日时间,难道他们平日上课要花一整日来回?
  “听说,每十日一次,他们六人一块到竹林琴馆习琴,之后会在竹林待上一晚再回洛阳。正巧明日有琴课。”易婳解释。
  额,好麻烦,来来回回的。“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一起去吧。易婳你是要去看……墨书弹琴么?”
  “他么……”易婳没有说他如何,然而语气是那样惆怅,还有无奈。
  “易婳,你和墨书,你们如何了?”我看她颜色,问得小心。
  “没什么。”易婳转脸看向紫莲,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吧,既然易婳此刻不愿意说,我多问也无用,何时她愿意告诉我,我随时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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