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水云双界录:卜月潭

第13章


它那恶心的巨口边嵌满尖利的牙齿,咯哇咯哇地嘶声怪叫着,向大祖母猛扑过去。
  所有的泥浆人都浑身战栗着背过了身。
  当幕重新回钻出洞口时,太阳已经快要西沉了。尽管练习了这么久,她仍然没有自信敢在天大亮的情况下让大祖母看见。她小心地把洞口用早准备好的石块、灌木丛掩藏起来。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是她也不行。
  她沿原路返回,小半个时辰后走上了去卜月潭的路。她并不急着赶路,藏身在一棵树上,耐心地等待。没有等多久,她便见天上一队黑鸦嘶哑地长叫着,从北向南飞去。
  这是约定的信号,表明大祖母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幕满心欢喜地跳下树,还不忘想:“该死,她没有立即处死大祖母吧?那可是要留给我的!”
  所有的阻碍都被扫清,前途一片光明。这一切来得太快太顺,比之前所设想的计划还要完美,幕简直不敢相信。不过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仍有几道关在等着她,虽然已不是最难过的,但同样需要谨慎小心。她不停地提醒自己:十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急什么?
  她把还残留着些许血渍的手贴在泥土上一小会,才站起身向着卜月潭的方向走而去。很快林中出现了两名泥浆人,离她数丈距离,不离不弃地跟着。以前看见它们的模样,幕都觉得恶心,今日却分外亲切。瞧啊,这才是自己的人呢!
  出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穿上长过膝盖的裙子(礼:非封爵或赏赐者短衣素服),除了兴奋与新奇外,却也觉有些碍手碍脚,十几里的山路她跑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比平是慢太多了。当快要到卜月潭时,她先停下,整好衣服、饰物,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才学着姐姐的样子一步一停地走。族里的人随时可能出现,她可千万不能露出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她慢吞吞地爬上一处斜坡,进入一片松林中。这片林子里的松树已生长了几千几万年,每一棵都粗大得需数十人环抱,高逾二、三十丈,树冠遮天蔽日。幕走入林中时,轻风拂面,阵阵松木的芳香浸人心脾。回头看去,最后一束阳光射入林子,为高大的松树添上一抹血色。她不禁感慨万分。这些守卫圣地的古老的卫士们,不知已见过多少代荩穿越松林,潜入深不见底的卜月潭。以往来此地,看到这些大树时,她总是心生畏惧之感,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她终于以荩的身份昂然入内,而她之后,还会不会再有人来呢?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她突然收回了心思,因为身后的林子里,数名灰衣蒙面的人在一名白衣人的带领下正急速赶来。幕认得白衣人是大祭巫手下三名长老副使之一管执,忙歪着身子靠在树上,手捂胸口,大口喘气。那几人奔到她面前,一起跪下施礼道:“茗大人!大祭巫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幕喘着气道:“快……快去……大祖母和幕在后面……被截杀了!”
  她刚说完,那两名泥浆人自一旁的草丛里纵身跃出,向她袭来。幕放声尖叫,那几名侍卫大惊,纷纷抽剑冲上前,与泥浆人斗在一起。管执拉过幕挡在身后,退出十几丈开外,方问道:“怎么回事?大祖母呢?”
  幕眼泪盈眶,颤声道:“不……不知道……我们中途被……被人追杀,幕……妹妹她身受重伤……呜……大祖母拼死带我杀出重围,却又在山里失散了……呜呜……我的妹妹……”
  管执咬着牙道:“大祭巫没有说错,上午的大雨果然有问题!茗大人,请先止哀!小人定当保护大人!”他瞧了一会儿,见那两个泥浆似的怪物虽然力大,但在几名侍卫沉重锋利的铜剑攻击下,已显出败势,便大声喝道:“我保护茗大人先行,你们先在此守住,绝不能让敌人逼近一步,明白吗?”
  几名侍卫齐声答应,下手愈加狠辣,一名泥浆人躲避不及,被连着斩飞两只手,另一人的左边肩头也被劈开。泥浆人眼见不敌,呜呜乱叫着想要逃走,林中又奔出十来人,围着砍杀,顿时被砍成碎泥。泥浆们还企图重新聚集,侍卫中两人发动火源,以火烧之,须臾,泥中流出一滩绿色脓浆,发出恶臭,再也聚合不成。
  当幕跟着管执踉跄进入林子深处时,只听得呼哨声此起彼伏,不时见到一队队侍卫们匆忙奔走。她知道林中有按伏羲图列阵的六十四尊神兽石像,侍卫们正按照远古流传下来的方式在每一尊石像下布阵。幕突然想到,传说这些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禁锢符文,或许这才是她不肯亲身前来的原因吧……
  这念头只来得及一闪,忽听管执道:“大祭巫大人来了!”她慌忙收敛心神,自觉样子无懈可击,摆出姐姐那般从容镇定的模样,瞧向大祭巫。
  真该死!当她与大祭巫眼神相交那一刻,不由自主地一哆嗦,腿脚一软,差点如往常一般跪下施礼。待得想起不用时,身体已经躬下去了,怎么办?幕的脑子里刹时一片空白。
  第六章
  “给我吃!给我吃!”
  “我的肉!我的肉!”
  “哎呀……真是细皮嫩肉!”
  “谁也别抢,是我先看到的!”
  “我先看到!我先看到!”
  “我先——嘿!嘿!叫出来的!”
  花朵们吵成一团,相互挤来攘去。有的抽风似的絮絮颤抖,言不成句;有的把身边没机会附着在石壁上的根须当自己的手,肆意抽打周围的花;更多的上下乱甩,发泄不满,不时有倒霉鬼因甩得过头了,与根须相连处啪的一下断裂,整朵花落入池中,吱哇一声,死了个干脆。这些蠢货们没有一刻停止,光影晃荡,整个洞壁好像活了过来,变成个全身毛茸茸的又跳又叫的怪物。
  也有相对镇静的。靠近水面的一朵花不停给周围的花打气:“妈的,别怕,兄弟们!我们虽在最下面,命却是最好的!为什么呢?瞧,我们是离得最近的!哈哈,哈哈哈哈!让上面那些混蛋们叫吧,让他们叫破嘴,让他们叫死好了!我们……哇啊!真他妈的命歹!”
  它——确切地说,连同十几名旁听者——歇斯底里地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大片水直冲自己而来,跑也跑不了,躲也没处躲,当头淋了个彻头彻尾。被这片水击中的命不知是好是歹的花朵们一起抽了阵风,相继枯萎,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焦黄的残瓣,纷纷散落入水。
  它们临死前高潮迭起的惨痛感受通过根须闪电般传达到每一朵花,洞里骤然安静下来。茗往上看,发现花朵们连颜色都变浅了。愣了那么一忽儿,咯咯咯咯之声不绝,所有的花都仓皇地闭合,瑟瑟发抖。
  “原来……”茗总算长出口气,“你们真的怕水。”
  花朵们不吭声,最下面的花恨不能顺着根须偷偷爬上去,谁知道这看似细皮嫩肉却下手狠辣的家伙会不会再乱泼水?
  忽然,有个稍高一点的花大声叫道:“不怕!你有胆子再试试看?”
  高处的花顿时大声叫好:“好!有种!”
  “够胆略!”
  下面的花儿们则破口大骂:“你他妈的长得高就可以乱讲?呜!你这个畜生啊!”靠近池水的无数根须情绪激动地乱晃,奈何根本打不到那朵花。
  那朵花洋洋得意地对身旁的花道:“这小妮子再怎么也……哇咧!”
  一大柱水高高飞起,正打在它身上,水泼洒下来,一条直线上的花们齐声哀号,须臾死光。干枯的花瓣往下飘落时,活着花儿们再度整齐划一地狂抖起来。只有最下面几朵花低声叫好。被水冲到的根须也跟着枯萎,但旁边立即就有根须伸展出来,填补空缺。一些花蕾开始冒出,看情形过不了多久,那里就又会绽放如初。
  茗心中虽惊,仍沉着脸大声道:“我不想听废话。有谁回答我,如果我碰到你们,会怎么样?”
  一片寂静。
  “不说的话……”她冷冷地只说半句。
  “会死!”
  “立即就会死!”
  “死得……”有朵花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地说:“很、难、看!哇哈哈哈哈!”
  它立即就被水淋个正着,和周围十几朵悲愤的无辜者一道很难看地死了。洞壁上突然齐刷刷立起了一片根须的森林,所有能动弹的根须都被花朵们征用了。它们警惕地相互对望,看样子谁再敢乱讲,不用茗动手,立即就会被花儿们群殴至死。
  在众花明哲保身的时候,最下面一朵花鼓足勇气,哆哆嗦嗦地说:“如果……有活的东西接触到我们……哎呀!”十几根根须一起打在它头上,打得它花枝乱颤。不过花儿们不敢打死这个肯出头的家伙,教训一下又迅速收回。那朵花知趣地改口道:“不、不是我们!是根须!您只要接触到根须,马上就会被紧紧缠住,直至血被吸干为止……我、我们也就是附着在根须上的看客而已……”
  花儿们很不满意最后一句,觉得灭了自己威风,但见茗不再泼水上来,总算松了口气。
  茗怔怔地听着,心中愈来愈悲凉,到此刻终于让自己相信,幕是精心准备了很久的。她既不想杀死自己,又想要永远困住自己,所以利用自己的水性,用这些没脑子却稳妥的东西困守,真是煞费苦心。如此看来,大祖母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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