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第102章


我以为纸条可能掉了,或是湿了,让你无法阅读。」
  「我最近都没有爬窗户进出。」我说。
  戴娜不在乎地耸肩,「我以为你会从窗户进出,我真是傻瓜。」
  我想补充点什么,解释她在伊欧利恩看到菲拉送我斗篷的情况,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很抱歉,我错过了午餐之约。」
  戴娜抬头,一脸促狭,「狄欧克说你遇上火灾,整个人看起来很悲惨。」
  「我觉得很悲惨,」我说,「主要是因为错过和你见面的机会,而不是火灾……」
  她翻白眼,「我想你是很心烦意乱,不过你倒是帮了一个忙,我单独坐在那里……逐渐憔悴的时候……」
  「我说过对不起了。」
  「……一位老绅士走过来自我介绍,我们聊了一下,认识彼此……」她耸肩,从旁边看我,几乎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之后我就一直和他见面。若是顺利,我想年底以前,他会成为我的赞助人。」
  「真的吗?」我说,我松了一大口气,觉得神清气爽,「太棒了,早该有人赞助你的,他是谁?」
  她摇头,深色的头发落到她脸旁,「我不能透露,他很注重隐私。他过了一旬才告诉我本名,即使到现在,我也不确定那名字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不确定他真正的身分,」我缓缓地说,「怎么知道他是绅士?」
  这问题很蠢,我们都知道答案,不过她还是回答了,「金钱、华服、举止。」她耸肩,「就算他只是个有钱的商人,也可以是不错的赞助人。」
  「但不是最好的,商人世家的稳定性不如……」
  「……名字也比较没有分量。」她帮我讲完后半段,会意地耸肩,「聊胜于无,我已经厌倦自食其力了。」她叹气,「我一直很努力博取他的青睐,不过他非常难以捉摸……我们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见第二次面,也不在公开场合见面,有时候他会约好时间却不出现,虽然我也不是没碰过这类情况……」
  戴娜踩到石头时,身体跟着摇摇晃晃,我连忙去扶她,她抓住我的手臂和肩膀才没有跌倒。一瞬间,我们的身体紧紧靠着,她忙着平衡自己时,我清楚意识到她的身体靠着我。
  我帮她站稳身子,然后拉开彼此的距离。不过她站稳脚步后,手一直轻轻搁在我手臂上。我缓慢地移动,仿佛有一只野鸟停驻在上头,努力避免我动作太大而吓跑了它。
  我想过搂着她,一方面可以撑着她走路,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一亲芳泽,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我还记得她提到巡官摸她大腿时的表情,万一她也对我有类似的反应怎么办?
  男人对戴娜趋之若鹜,我从对话中知道她对此感到厌烦,我不能因为不知如何是好,就犯下和他们一样的错误,我还是不要冒犯她比较好,谨慎为上。就像我之前说的,肆无忌惮和勇敢无惧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沿着道路蜿蜒上坡,除了风吹动高草的声音以外,周遭寂静无声。
  「所以他行踪隐密?」我温和地探询,担心安静太久会变得更不自在。
  「行踪隐密还不足以形容他保密到家的程度。」戴娜说,翻白眼,「有一次,某个女人说要给我钱,换取他的讯息,我只能装傻。后来我把那件事告诉他,他说那是在试探我的可信度。又有一次,几个男人威胁我,我猜那又是另一种试探。」
  那家伙听起来不太正派,像是逃犯,或是不让家族知道行踪的人。我正要这么说时,看到戴娜不安地看着我。她在担心,担心我因为她迎合某个有钱怪人的奇怪作风而看轻她。
  我想到我和狄欧克的对话,想到我的命运虽然坎坷,她的想必更加坎坷。如果我能获得有权有势的贵族赞助,我会愿意容忍什么?如果有人愿意出钱帮我买琴弦,供我吃穿,保护我免受安布罗斯那样的小混蛋威胁,我会愿意做什么?
  我忍住刚刚想讲的话,对她露出会心的笑容:「他最好真的很有钱,值得你如此烦心。」我说,「家里有金山银山之类的。」
  她的嘴角向上弯起,身体似乎也因为我没对她妄下评论而放松了一些。「不过那样就太明显了。」我说。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说着:没错。
  「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他。」她继续说,「他叫我出席这场婚礼,这里比我预期的还乡下,不过……」她再次耸肩,以沉默显示贵族的想法令人难以捉摸,「我本来期望我的『准赞助人』也会来这里……」她停顿,笑了起来,「这样讲很奇怪吧?」
  「你就随便帮他取个名字吧。」我提议。
  「你来选。」她说,「大学院不是会教命名吗?」
  「安娜贝尔。」我提议。
  「我才不要叫我的准赞助人安娜贝尔。」她笑着说。
  「有钱公爵。」
  「这样太随便了,再想一个。」
  「我说几个,碰到喜欢的就告诉我……费多力克、法兰克、费朗、弗卢、弗达尔……」
  她对我摇头,我们持续往山顶走。等我们终于爬到山顶时,一阵风突然吹过,戴娜抓住我的手臂保持平衡,我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抵挡风沙与树叶。风直接把一片叶子吹进我嘴里,害我呛到了,吃惊之余我一直咳嗽。
  戴娜觉得这太好笑了,我把叶子从嘴里掏出来,发现那是状似矛头的黄色树叶,「好吧,风帮我们决定了,就叫他『梣木先生』①好了。」
  『注①:原文是Ash,有梣木和灰烬之意。』
  「你确定不是『榆木先生』?」她看着那片叶子问,「大家常看错。」
  「尝起来像梣木。」我说,「况且榆木是女的。」
  她认真地点头,不过眼睛闪闪发亮,「那就选梣木吧。」
  我们走出林间,路面转为下坡,风又吹了起来,把更多的砂石吹到我们的身上。戴娜站开一步,喃喃自语,揉着眼睛,刚刚她握住我手臂的地方突然变凉了。
  「可恶。」她说,擦着脸,「我的眼睛里跑进谷糠了。」
  「不是谷糠,」我说,我望向山顶的另一边,在不到五十尺的地方有一堆烧焦的建筑,那应该就是莫森农场的原址。「是灰烬。」
  ◇◇◇◇
  我带着戴娜到遮蔽风砂与农场景象的树荫下,把我的水瓶递给她。我们坐在倒下的树干上休息,她用水清洗眼睛。
  「嗯,」我迟疑地说,「其实你不需要到那里去,如果你告诉我你的东西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找就好了。」
  她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我听不出来你是体贴,还是瞧不起人……」
  「我不知道你昨晚看到什么,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得体。」
  「基本上,你不必把我看得太脆弱。」她马上说,「我不是羞红的雏菊。」
  「雏菊不会羞红。」
  戴娜看着我,眨着发红的眼睛。
  「你可能是想到『缩小的紫罗兰』(即害羞的人)或『羞红的处女』,不管怎样,雏菊是白的,不会羞红……」
  「你这样就是瞧不起人。」她平淡地说。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瞧不起人是什么样子。」我说,「给你有个比较,这样一来,我想展现体贴时,你就不会分不清了。」
  我们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后来她看往别处,揉着眼睛。「好吧。」她把头往后仰,把水倒到脸上,猛眨双眼。
  「其实我没有看到很多东西。」她说,用袖子擦脸,「我在婚礼之前表演,后来他们准备吃晚餐时,又表演了一次。我一直期待我的……」她浅浅一笑,「梣木先生会出现,但我知道不能多问他的事,因为我知道那又是另一种试探。」
  她声音变小,皱起眉头,「他自有一套暗示我的方式,让我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离开现场,到谷仓的旁边去找他。我们一起往林里走了一小段,他问我问题,例如谁在现场,有多少人,他们是什么样子。」她若有所思,「现在我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真正的测试,他想知道我的观察力有多敏锐。」
  「他听起来像个密探。」我沉思。
  戴娜耸肩,「我们漫步约半个小时,聊天,接着他听到某个声音,叫我在原地等他,他朝农家走去,去了好一会儿。」
  「多久?」
  「十分钟吧。」她耸肩,「你知道等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那时天也黑了,我又冷又饿。」她抱着肚子,把身体稍微向前倾,「老天,我现在也饿了,希望我……」
  我从行囊里掏出一颗苹果,递给她。那颗苹果鲜红欲滴,又甜又脆,是那种你想了一整年,但只有秋天几旬间才有机会采收的苹果。
  戴娜好奇地看着我,「我以前常四处游走。」我解释,顺便也拿了一个出来自己吃,「我以前也常饿肚子,所以我通常会随身带点吃的东西,等我们扎好晚上要休息的营地,我会为你煮一顿真正的晚餐。」
  「他也会煮东西……」她咬了一口苹果,又喝了一口水,「总之,我想我听到了呼喊声,所以我朝农场走,等我从峭壁后方走出来时,我是真的听到尖叫和呼喊了。我又走近一些,闻到了烟味,我从林缝间看到火光……」
  「是什么颜色?」我问,嘴里还有苹果。
  戴娜突然瞪我,表情充满了怀疑,「为什么这么问?」
  「抱歉,我打岔了。」我吞咽苹果,「你先说完,我等一下再告诉你。」
  「我已经讲很多了。」她说,「你完全没提到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偏远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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