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第101章


  旅店里的人不多,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有五、六个小时之久,大家正忙着收割,所以人少并不令人意外。我走到老板站的柜台时,尽量装出最不安的表情。
  「抱歉,」我说,「打扰一下,我想找一个人。」
  旅店老板是个看似永远都沉着脸的深发男子,「是谁呢?」
  「我有一个亲戚来这里参加婚礼。」我说,「我听说这里出了一点事。」
  老板一听到「婚礼」二字,表情马上僵硬了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吧台另一端有两个男人刻意不看我这边。看来果然真有这回事,真的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我看到旅店老板把手伸出来,把手指放在吧台上,我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是把手放在钉在木头里的一根铁钉头上。「这事很麻烦。」他马上说,「我不太想提。」
  「拜托你。」我说,透露出担忧的语气,「我到天弗斯拜访亲戚,听到消息传来,说这里发生事情了。大家都在忙着收割最后一批小麦,所以我答应大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旅店老板上下打量我,他可以赶走打听消息的无聊人士,但是无法拒绝我想要了解家人下落的权利。「楼上有一个人当时在场。」他突然说,「不是这里的人,可能是你的亲戚。」
  目击者!我开口想再问一个问题,但是他摇头,「我对这事情一无所知。」他坚定地说,「也不想知道。」
  他转身,突然忙着擦拭啤酒桶的喷嘴,「二楼走到底,左边。」
  我穿过大厅上楼,可以感觉到大家都刻意不看我,从他们的缄默和旅店老板的语气可以明显知道,楼上那个人不光是去过婚礼的人,更是唯一的生还者。
  我走到走廊的尽头敲门,一开始先是轻轻地敲,接着又比较大声地敲一次,我缓缓打开门,以免惊吓到里头的人。
  那房间很狭小,有一张窄床,一名女子躺在床上,衣着完整,一只手臂包着绷带,头朝向窗口,所以我只能看到她的身影。
  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她,是戴娜。
  我一定是制造了一些噪音,因为她转过来看我。这下换她睁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听说你碰上麻烦了。」我若无其事地说,「我想我该来帮你。」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下子,又眯了起来,「骗人。」她说,抿起嘴唇。
  「嗯,」我承认,「不过是美丽的谎言。」我往房间里走一步,轻轻关上门,「我要是知道你出事了,一定会过来的。」
  「任何人一听到那消息都有可能过来。」她不屑地说,「只有特别的男人才会在不知道有麻烦的情况下出现。」她坐起来,面对我,把腿放到床下。
  现在我更仔细地看她,才发现她除了手臂绑绷带以外,一边的太阳穴上方还有伤痕,我又走近她一步,「你还好吗?」我问。
  「不好。」她坦白回道,「不过原本可能还更糟。」她缓缓站起来,仿佛不确定她可以站得多稳。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两步,似乎有点确定了自己的状况,「好,我可以走路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第七十二章 波洛溪
  戴娜走出房门时是左转,而不是右转。原本我以为她是分不清楚方向,不过我看到她走到后方的楼梯时,才明白她不想从酒吧的正门离开,她找到后门,但是门锁着。
  所以我们往前门走,一进到酒吧,我马上就明显注意到大家都在看我们。戴娜直直地走向前门,带着一种暴风雨般毅然决然的坚定。
  我们就快走出门口时,吧台后方的人大喊:「喂!站住!」
  戴娜的眼睛迅速瞥向一边,她的嘴巴抿成一条细线,继续朝着门口走,仿佛没听到叫声。
  「我来应付他。」我轻声说,「等我,我马上就出去。」
  我走到一脸阴沉的旅店老板那边,「所以那是你亲戚?」他问,「巡官说她可以离开了吗?」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任何相关的事。」我说。
  「我的确不想知道,但是她住了我的房间,在这里用餐,我还请医师来这里帮她包扎了。」
  我瞪着他,「这个镇上要是有什么像样的医师,我就是维塔斯国王了。」
  「我总共代垫了半银币。」他坚称,「绷带不是免费的,我还请了一名女子看护她,等她清醒过来。」
  我怀疑他出的钱还不到他说的一半,但是我不想招惹巡官那样的麻烦。其实我根本不想再耽误任何时间了,依戴娜的个性,我担心我一分钟没看到她,她马上就会像晨雾般消失。
  我从钱包里掏出五铜币,丢在吧台上,怒斥:「趁火打劫。」便转身离开。
  我看到戴娜在门外倚着拴马桩等我时,意外地松了口气。她闭着眼睛,脸孔朝向太阳。她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时,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我。
  「有那么糟吗?」我问。
  「他们刚开始还不错,」戴娜坦言,举起她包着绷带的手臂,「但是有个老女人一直来找碴。」她皱眉,把黑色长发往后拨,我因此清楚看到她额头的瘀青从太阳穴一直往后延伸到发际。「你知道那种人,就是那种不苟言笑、嘴巴像猫屁眼的老处女。」
  我噗哧而笑,戴娜突然露出笑容,就像阳光绽露出云层一样。之后她的表情又沉了下来,继续说,「她一直对我摆臭脸,好像我当初应该识相一点,和那些人一起死掉才对,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戴娜摇头,「不过她还比那个老头好,巡官把手放在我腿上!」她颤抖,「连镇长都来了,在我旁边啰啰嗦嗦一堆,好像他真的很关心一样,但其实他只是想拿问题来烦我而已。『你在那里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你看到什么?……』」
  戴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让我迅速吞回了我原本想问的问题,差点就咬到舌头。我本来就爱问问题,更何况我匆忙赶来这座山区,就是为了调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戴娜的语气已经表明她现在没心情回答,我把行囊顶到肩上更高的位置,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你的东西,你把东西都留在那房间里了。」
  戴娜迟疑了一下,「我想我没留下任何属于我的东西在那里。」她那样说,就好像她从来没想过一样。
  「你确定你不想回去检查看看?」
  她坚定地摇头,「我离开不欢迎我的地方。」她平淡地说,「其他东西可以之后再作打算。」
  戴娜开始在街上走,我跟在她旁边。她弯进一条向西的小路,路边有个老妇人在悬挂燕麦梗扎成的跚步人。那个跚步人带着麦梗编的草帽,穿着一件麻布长裤,「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我得去看看我的东西是不是还留在莫森农场上。」她说,「之后要去哪儿再看你有何建议吧,你找到我之前本来打算去哪里?」
  「坦白讲,我本来打算独自前往莫森农场。」
  戴娜斜眼看我,「好吧,这里离农场不到一里半,我们走到那里,离天黑还有很多时间。」
  特雷邦周遭的土地崎岖,大多是浓密的树林,偶尔出现遍地的岩石。道路一转弯,会看到小巧的黄金麦田隐匿在树木间,或是在深色峭壁围绕的山谷里。农夫与助手零星地散布在田里,身上满是谷壳,他们知道还得收割半天才能收工,所以慢慢移动着。
  我们才走一分钟,就听到后方传来熟悉的蹄声,我转头看到一台敞篷货车缓缓在路上颠簸而行。戴娜和我退到路边的矮木丛,因为路面宽度几乎只够货车通过。精疲力竭的农夫弯腰驼背地坐在车上驾驭马车,他一脸怀疑地打量着我们。
  「我们要去莫森农场。」他靠近时,戴娜对他呼喊,「可以顺路搭你的车吗?」
  那人严肃地看着我们,接着头朝马车的后方示意,「我要到波洛溪对岸,你们得从那边自己过去。」
  戴娜和我爬上车,面向后方坐在车尾,两脚在车缘外摇晃,其实搭车没有比走路快多少,不过我们都很开心能有机会坐下来。
  我们安静地搭车,戴娜显然不想在农夫面前谈论事情,我也庆幸自己有点时间可以厘清思绪。我为了从目击者身上取得想要的消息,本来打算说谎也无所谓的。现在戴娜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我不想对她撒谎,但是我也无法冒险告诉她太多事情。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让她以为我很沉迷于祁德林人的传闻。
  所以我们就这样静默不语,能坐在她身边的感觉很棒,你们可能不觉得包扎着绷带的深色眼睛女子很美,不过戴娜是真的很美,就像月亮一样:或许不是毫无缺点,但近乎完美。
  农夫开口说话,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这里是波洛溪。」
  我环顾四周找溪水,却看不到,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没机会喝点水或梳洗一番了。辛苦赶了几小时的路,我现在满身是汗,浑身都是马味。
  我们向农夫道谢,跳下车尾。戴娜开始带路,我们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穿梭于树木与偶尔出现的黑石露头间。戴娜看起来比刚离开旅店时镇定多了,不过她一直看着地面,小心踩着,仿佛还不太相信自己的平衡感。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收到你留的纸条了。」我说,从斗篷的口袋里拿出那张折起来的纸。「你是什么时候留下这张纸的?」
  「近两旬以前。」
  我皱眉,「我昨晚才看到。」
  她自顾自点头,「你没出现时,我就担心你可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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