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19章


昔日神气活现的司令,此际似被打折了腰,说一句哈一下腰,还满面堆笑。
    马弁上前拉了拉张三炮的衣襟,悄声说:“司令,人来了。”
    张三炮点点头,又冲半老头子含笑道:“恩公,人来啦,请上船吧。”
    半老头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也不睨一眼,径直朝江边走去。
    江边停泊着一艘豪华游艇。这是一艘由外籍油轮改装的大游艇,长十丈,宽三丈,外面全部用雕梁画栋的红木装饰了,中间一条通道,两边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雅间,窗户临河,推开窗棂,恒河夜景尽收眼底。艇首有一个偌大的凉棚,摆放着沙发、石桌、方凳与玩耍用具,在此凭栏观景,恒城景色一览无余。此艇是恒城市政府专门用来招待达官显贵夜游恒河的。夜幕中,游艇在恒河中缓缓游行,两岸万家灯火,水上五彩斑斓,江面笙歌飘荡,未尝不是一种旖旎风景。
    今夜的景色都属上将了。
    上船后,张三炮立时喝退左右,小提壶也想和马弁一起退到船尾去,梅娘却一把扯住了他。张三炮这才看见他,诧异道:“小兔崽子,你怎么来了?”
    “干爹,来服侍您呢。”
    上将的目光也落在小提壶身上,终于开声了,带了一点儿川腔:“这小娃娃瓷啊,看起来蛮精灵的,要在南京,可留在我那里做个小勤务兵。”
    张三炮忙说:“恩公,这是我的干儿子,您要是看得上,我把他送到南京去。”
    上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张三炮冲小提壶叫道:“小兔崽子,长点儿眼,手脚利索些。”
    小提壶稍稍退后,站在一侧。
    上将的目光又转到梅娘和兰娘身上,眼睛一亮,里面有了内容,好像要长出手,把她们剥光了看个透彻。张三炮见状,心里就有了底,凑到他身旁说道:“恩公,这是恒城最好的雅清书寓里两个最当红的姑娘,梅姑娘,兰姑娘。”
    上将“哦”了一声,脸上有了笑意,说:“坐,坐。”
    上将自己先在石桌的主位坐了,兰娘和梅娘贴着他分坐两侧,张三炮打横。桌上已摆了十余碟精致糕点和小食,一瓶法国白兰地和一瓶四川郎酒。张三炮问:“恩公,是喝洋酒还是喝您的家乡酒?”
    “洋酒吧,洋酒清爽。”
    小提壶便给他们倒了法国白兰地。
    张三炮端起酒杯说:“恩公,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望恩公来恒城,真把您盼来了。我没有什么孝敬的,只有这杯满心满意的酒,先干为敬!”
    说完,张三炮一口干了。上将和梅娘、兰娘碰了碰,也一口干了,舔舔唇,赞道:“好酒,至少是百年陈酒了,确切些说,应该在105年至110年之间。”
    张三炮翘起大拇指,赞道:“神了,真神了!这是西历1823年的法国白兰地,正好108年。”
    上将听此言,自得地一笑。
    此时,游艇已缓缓离岸,朝江心驶去,恒河两岸的夜景在眼前徐徐展开。上将随意地把手往梅娘的大腿根儿上一搁:“良辰美景,佳人在侧,那个……”
    张三炮也算是上将肚里的蛔虫,忙接话说:“恩公,梅姑娘的琴和小曲儿,兰姑娘的诗词应对,在恒城是叫得响的,连恒城四大才子都深为叹服。”
    上将“哦”了一声,把脸凑到梅娘跟前,笑眼迷离,简直换了一个人。
    梅娘见怪不怪地说:“将军,我给您唱个小曲儿凑兴?”
    “好啊,听惯了南京的吴侬软语,正想听听恒城的小曲儿。”
    “我给您唱个《小宝贝儿》吧。”说完,梅娘略一运气,朱唇轻启,柔柔的曲子在河面上沉浮,给艳丽的恒河添加了一层色调:
    小奴儿我在青楼细留神,
    打量走进来的意中人,
    大大的一双眼,
    弯弯的两道眉,
    高高的鼻梁儿,
    肥肥的大耳轮,
    鲜嫩的红嘴唇,
    玉齿粉牙根,
    不笑不说话,
    一笑酒窝正一对儿,
    白胖胖的脸儿没麻子,
    忽灵灵的双眼皮儿,
    天庭饱满多显贵,
    地阁方圆爱煞个人。
    十四五的小年纪,
    最大不过十六七,
    满算也就十八九,
    二十郎当岁出了头。
    不知他上没上过学,
    不知他认不认得字。
    看他走路多矫健,
    翩翩正风流。
    这是谁家的小冤家啊,
    迷人的小宝贝儿。
    梅娘唱罢,上将轻轻击掌,笑道:“难怪说姐儿爱俏,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哪还有戏?”
    梅娘便把一杯酒端起来,递到他嘴边,说:“将军,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嘛!您身经百战,什么女子您不能征服?”
    上将双眼微闭,口却张开了。张三炮连忙朝梅娘使眼色,梅娘犹疑了一下,把酒先倒在自己口中,朝上将的口中喂去。上将的舌头像根钢针,又似长了倒钩,梅娘的嘴一贴近他的嘴,他的舌头便嗖地钻进去,又连酒带舌头一起吮进来,直抵她的舌根儿。梅娘便觉他口中一股沤酸的腐臭味飚过来,径冲脑门。好不容易抽出来,胸口翻江倒海地拱了几下,肚子里的酸水像要破口而出,强压住,脸上依然是笑。
    小提壶塞了块湿毛巾给她,梅娘抬手,用衣袖遮住脸,悄悄一抹,一口浊气才呼出来。
    上将兴致盎然地说:“好嗓子,丝毫不输秦淮河的女子,可惜寡淡了些。”
    张三炮忙说:“梅姑娘,来个《十八摸》。”
    兰娘看到了梅娘的委屈,便想解个围,冲张三炮说:“哎哟,司令,《十八摸》是要摸才有嚼头的。”
    哪知上将笑眯眯地说:“我来摸。”
    梅娘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喝口水,清清嗓子,开口唱道:
    八月桂花遍地香,
    爱俏的妹妹坐牙床。
    心上的哥哥摸过来,
    …………
    这是过门。《十八摸》原本是一种思春调,讲一个乡下大姑娘躺在柴禾堆上思念情郎的举止,后来流传到各地,有了不同的调,有了不同的词,但“十八摸”摸的地方却是一致的:
    一摸摸在发梢上,
    头发梳得溜溜光,
    根根丝丝分不清,
    根根丝丝都好香。
    …………
    上将果真伸出有些干瘪的手,从梅娘的额前往后摸。兰娘心里便是一声喟叹:是一双老手呢。
    梅娘唱到哪儿,上将的手便摸到哪儿,熟门熟路,一点儿也不偏差。当唱到摸脚时,他把梅娘抱到膝上,顺势剥了绣花鞋,手臂儿托着梅娘的小腿肚,手爪子一点儿也不耽误。
    兰娘看着,心想:没有摸过百十遍,怎么会如此老练?但她心里还存着悬念,几个人都眼睁睁看着,当唱到摸女人的私处时,莫非他也真摸?
    上将是没有一点上将的样子了,当梅娘唱到第十八摸时,他的手顺梅娘的裙边往上一耸,在梅娘的私处揉开了。兰娘和小提壶不忍看,张三炮不敢看。梅娘泪如泉涌,哭着唱完了。
    兰娘知道梅娘受的委屈大了,想转移众人目光,便说:“将军,曲儿也听了,摸也摸了,我们换个新玩法如何?”
    上将盯着她说:“玩啥子?”
    “行令如何?”
    “好啊,立规矩吧。”
    兰娘思想了一会儿,道:“玩个别致的嵌字令如何?规定四句,第一句须三字,但首尾字要意思相反,第二句引诗对第一句进行解释,第三句是第一句的回文,第四句又对第三句解释。”
    “不错,有点儿意思。”
    兰娘又补充道:“既行令,就要令行禁止,以寸香时间为准,说不出罚酒一大杯。”
    张三炮叫苦:“兰姑娘,你杀了我好了。”
    上将却道:“不妨,可以借令。”
    张三炮嘟哝:“借谁的?”
    “古人啊。”
    张三炮不敢再说什么了。
    小提壶点了根檀香,立在酒瓶处。
    上将看着兰娘,说:“既然你立规矩,自然是你起令。”
    兰娘也不推拒,说:“来似去,恒河毕竟东流注。去似来,灯光水影扑面迎。”
    大家一想,正是行船看景的情致,当过。
    上将立时贴着应了:“动似静,万顷碧波如宝镜。静似动,长桥影逐风帆送。”
    这也是借行船的感想,看水中平静如镜,其实一刻也没停息;看身后长桥影印水中,其实是帆动船动,贴切。
    梅娘心中不畅,借心境行了一令:“悲似乐,送葬之家喧鼓乐。乐似悲,嫁女这家日日啼。”
    除字句有些不太工整外,意思却是贴题的,过。
    轮到张三炮,他着急了,抓头挠耳,口中嗯嗯唧唧,半天也没弄出一个字来。
    上将笑道:“马上寸香了,认罚?”
    张三炮被他一逼,脱口来了一句:“死如活,八十老翁日日戳。活如死,十八后生没有日。”
    大家一愣,随即“轰”的一下,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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