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如霜凝红妆

  我却是很想回去的，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我得留在九重天，我得留在彦知身边。否则，我该如何面对伤痕累累的我。
  那个欠我甚多的彦知，我又该如何向他讨回一切？
  还有，还有天后！她对生我的女仙所做的一切，我也要查清楚，否则，我又该拿什么面目去见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娘亲。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可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那里已经有仙将我取缔。那日，你们有说有笑，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语气那般云淡风轻，那般淡薄如素。
  他向前两步走，急忙解释：“不，不是的，凝儿，你听我解释……”
  “是，我知道，我不该钻牛角尖。”我语气轻柔，接声应道。“换做是任何人，都会以容貌来识别人的。那日，我顶着另一张面孔，却执拗地告诉你我才是你的凝儿。可你不信，你只信那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她。我以为，至少，至少你是不会认错我的，可惜……是我错了。”
  他慌乱地手足无措，焦急地解释：“不！凝儿，我认出你了，我真的认出你了。”
  “呵！”我轻笑一声，瞥他一眼，缓缓道：“可你却对我说：‘这位姑娘，莫要胡说。凝儿就站在我面前，你不是她。若要再胡言乱语，休怪白某不客气了。’你说休怪白某不客气了……你认出我来却还能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你便是如此真心待我的么？”
  “可是如若我不那样子，又怎么能知道你被谁掳走！”他情绪有些激动，偏执地握着我的肩奋力吼出这句话。
  听完他的话，一股暖流从心里流出，我在心里偷偷地开心。因为我终于知道，我没错，我没看错兔子，无论我变成何种模样，他果然都是能认出我来的。
  “那般知书达理的‘凝儿’怎么会是凝儿！那个‘凝儿’从不睡懒觉，也从不跟菜菜斗嘴，老是顺着我的喜好去做事情。我以为女子嫁人都会有这种以夫为天的改变，可后来的事情却让我愈发怀疑。以前的凝儿和白芷一起看春宫这类书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可后来的‘凝儿’却总是避着人偷偷摸摸地看；以前的凝儿总是梓舀说什么她便听什么，这后来的‘凝儿’却很厌恶梓舀……诸多摆在我眼前的事实，让我不得不相信我面前的那个‘凝儿’不是我的凝儿。可我知道，我不能轻举妄动，我得从那个假凝儿身上寻出你的下落。我一直忍着，直到那日在集市上，那种久违的感觉让我十分确定你便是我的凝儿！你不知道，当你抓住我的衣袖，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你也不知道，当我狠心说出那句话将你的手掰开的时候，我的心又有多痛！我也恨不得不顾一切将你揽进怀里，让你不再离开我，可是，我……”
  “迟了。”我淡淡地打断他，如果再听他说下去，我怕我自己会坚持不住，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我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强撑着自己不要动摇，我说：“你说这些已经迟了……我已经答应太子的求婚，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心上狠狠地压过去，不留一点余地，让我痛得无法呼吸！
  他偏执地摇着头，“不，凝儿！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你气我认不出你来。我也知道，你答应太子的求婚不过是为了气我，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嫉妒他！我嫉妒他都快要疯了！可我却相信，你心里装的是我，不是他。但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但我也求你，求你不要说这种话，这种要离我而去的话。”他语气卑微到极点，说得我的心也痛到了极点。
  我转过身，闭上眼，脸色苍白地说：“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凝儿，我知道你在生兔子的气。是兔子不好，兔子该打！”紧接着便是一阵连续的拍打声，我猛地转过身，却看见兔子正在掌自己的嘴，我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吼道：“你疯了！你是青丘的帝君，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自己！你要青丘的子民们怎么看你！快住手！”我的力气自然是及不上他的，他随便一挣扎，便挣脱我的束缚，复又开始打自己的脸，他说：“兔子会打到凝儿你气消为之，只要凝儿还生兔子一点点气，兔子便还这样打自己，让兔子记得以后不许惹凝儿生气！”
  我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慌忙转身，紧握着拳头，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随便你吧！你便是将自己打死，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作甚要死要活的，看了就心烦。”语毕，我念了个决，化了一只纸鹤，在它耳边吩咐道：“你去请彦知来接我回去。”纸鹤听完便飞走了，我微微一抬下巴，沉声道：“彦知等下便会来了，你快些走吧。”
  他立在我身后，不做动静。我以为他终于作罢，心里大呼一口气，暗自道：“兔子，对不起。此生是我对不起你，若你能等，我一定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我有非报不可的仇。若是等我完结这里的事情，若是你还能等到那时，我便是天涯海角，也会寻着你、赖着你、不放开你的，但现在，还不行。这些事情如若没有解决，我便是跟你走我也不会心安的。”
  却不料他竟从背后一把将我拥进怀里，他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重的涩意：“凝儿，你真的这般决绝？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你要知道，不只我在等你。梓舀，梓舀也在等你！还有清一，菜菜，白芷，还有青丘的所有人，他们都在等你回去。你难道忘记你答应我的，你说你要帮我生好多小狐狸，你说你要领着一队小狐狸去逛集市的，你还说……”
  “够了！”我冷冷地打断他，“他们？他们都没有认出我来，他们都觉得那人才是……我再说一次，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要留下，我要留下来跟太子成婚。只有他，只有他认得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得我。这样的男子，我为何不嫁？”
  “你是真的要嫁给他？你不是为了气我？你……”兔子难以置信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她自然是真心要嫁给我。”背后一个黑色身影猛地窜出来，他扯住我的胳膊，冷冷地看着兔子道：“青丘帝君，你可否放开我的霜霜？”
  兔子一愣，抱我的双臂愈发用力，他说：“是不是你的，还很难说！”二人便这样拉扯起来，我被拽得晕天黑地。
  “你们弄疼我了！”我大吼一句，从二人的‘魔掌’里挣脱出来，我顺势走到彦知的祥云上，看着兔子冷冷地说：“青丘帝君，你回去和你的帝后好生过日子吧！莫要再来叨扰我。”语毕，便挽着彦知往九重天的方向飞去。
  兔子转过身，用恳求的语气道：“凝儿，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不是跟我约定好了，再也不会离开我，你难道忘记了吗？”
  “那些话，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转过身，感受着他的卑微与落寞，心像是被拧成藤条，狰狞不堪，也痛地离谱。我忍着情绪，浅浅一笑，“对了，替我转告你的帝后，那张脸，算我送给她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是不会再要了。”
  是的，我要做回莫凝霜。
  无论再苦再难再艰辛，我也要做回莫凝霜。我要拿回所有的……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渐行渐远，兔子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立在我身旁的彦知，缓缓开口：“霜霜，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锁仙骨。”我答，“我要你帮我将锁仙骨从我身体你剔除，我要恢复我自己原本的容貌。”
  “可是……”他犹豫道。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你是怕我知道锁仙骨乃是天后所嵌，然后恨屋及乌，不同你成婚了吧？你就是知道我是你的妹妹，却也还是放不下对我的感情么？那好，我便会如你所愿，与你成婚。你要受的煎熬与挣扎，也算是我对你的报复吧！”我轻轻一笑：“彦知，难道不行么？”
  “可是这锁仙骨，我还没有查出是谁给你嵌入的。这锁仙骨一定要所嵌之人才能解除？如果强行剔除，那种蚀骨之痛，怕你承受不了……还是等我查清楚……”
  “不，我能承受。”我语气铿锵，决绝地回答。“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彦知啊，你果然还是让我失望了。你明明知道那锁仙骨是你母后给我嵌入，你却推脱说你没有查清楚。也罢，便是让那天后给我解除，她也是不愿的吧！蚀骨之痛么？能报复得了你们，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
  “什么什么时候？”他问。
  我深情看他一眼，“成婚。”
  “我希望，你迎娶的我是另一个容貌的我，你所熟悉的那个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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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章 蚀骨之痛 ... 
 
 
  听我的话，他先是一愣，面色复杂地看了我许久，最后将我扯进怀里，“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的？”
  “自然。”我靠在他肩上，缓缓答道。
  他拥我的力道加重，似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之内。他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轻柔地试探：“霜霜，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了，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那锁仙骨……”
  “一定要剔除。”我眼睛看着远方，坚定地说：“我不要再顶着别人的容貌生活下去。”我也不要法力不及你的懦弱的我。
  “可是……”
  “难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顿了顿，才道：“没有。”
  “那为何又要可是？”他不愿回答，我却紧追不舍。
  最终他妥协，“我答应你，帮你剔除锁仙骨，还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