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落梨花

回到竹轩院，打扮得份外艳丽的妙凌公主正端坐在屋内，若晨正在看着墙上的字画。落梨跨进门，一边行礼、一边道；
    “落梨见过公主和皇子。”
    妙凌没出声看着后面的景略，倒是若晨回头，示意她起身后说道；
    “今日原本早到，只是宫中有些事情耽搁了。”
    落梨笑笑算是回应，心里却想，早到晚到有何区别，反正来这里都是无事找事。她又看向一旁立着的弄玉问道；
    “现在怕是未时了，饭菜好了吧？”
    弄玉回道；
    “李管家叫我过来招呼公主的时候，我基本已经都弄好了，就是香酥鸭刚卤好，水汽未晾干，不宜下锅开炸，不过我已交代给林涵和厨房的小丫头们，让她们完成接下事情。这会应该是好了。姑娘既然回来了，不如我去看看？”
    落梨道；
    “你去吧，要是好了，就请管家安排，大厅用膳。你看有贵客在，再多准备些菜色点心。”
    弄玉应着，向妙凌和若晨躬身告退了。
    妙凌公主看着堆放在一旁的红灯大喜，又扫一眼房内屋外彩绸飘飘道；
    “表哥，我这一路进门，这亲王府四处还算正常，独有落梨姑娘这院落，似乎有什么大喜事啊？”
    景略淡淡道；
    “王府的事，就不劳公主挂心了。”
    妙凌倒是没生气，看着景略继续道；
    “此言差矣，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况且落梨姑娘此刻是我向父皇和母后要的半个老师，有什么喜事，我不得了解一下，到时候也好祝贺啊？”
    若晨也开口道；
    “是啊，景略这王府有什么私事，我们不该问。可这喜事，你就得告诉我们一声啊？还只有这竹轩院，莫非落梨你要嫁人了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停顿一下，然后直直看着落梨。落梨被他一说，只得开口道；
    “四皇子误会，我竹轩院有喜事不假，却非落梨。乃是刚才从这里出去的弄玉，她是我贴身侍女，又没什么娘家人，我们感情亲若姐妹，所以王爷安排我住的这竹轩院，自然要喜庆些。”
    若晨闻言，乎然大悟似得松口气道；
    “原来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景略冷声道；
    “原本有什么不放心呢？”
    若晨倒是坦荡道；
    “嫁人的若是落梨，会让我觉得太突然，一时难以接受呢？”
    景略没想他说得这样直白，心有些不悦，不过倒也没怪他，这就是若晨的好，什么都这样坦然要不在一众明争暗斗的皇子中，独和他走得近。但是若晨的话，让他还是想很多，牵引寺回来的那晚，横在他和落梨间的窗户纸算是捅破了；雪神祭时落梨画的那一树红梅、还有皇上跟前说的那些话，让他更是明了，一往情深打算走到头的并非只有自己。于是对着落梨，他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真实情感，情不自禁的时候愈来愈多，长相厮守的欲望也一日多过一日。只是……
    那日雪神祭后，他送完落梨带着回味的笑意，走回院落时，看到那一系黑色裘衣下，背手立在雪地里的背影，让他心里酸楚。曾何时，他那两军对战中谈笑自如、指点江山的父亲啊；那横刀立马，英姿飒爽的父亲啊……此刻看起来如此孤单、寂寞。他站在父亲身后许久，直到父亲带着一脸慈笑转身望着他，让他眼睛干涩到发疼。
    “景略啊，你还怪我吗？对不起啊，没有照顾好你娘，也没有照顾好你。”
    他沉默不做回答，父亲依却在继续；
    “落梨的心意，你已经明白了吧？那就好好把握，不要想我这样，为了那些自以为重的大事，失去你娘，现在想她的时候也只能看着，她种的那一株芙蓉了。”
    “今天皇上的话语不必在意，你若不想入朝为官，也不想司炎和落梨陷入其中，自有为父替你挡着，我已被着皇家事，天下事负累一生，又怎会让你也这样身不由己呢！”
    “钟梨山的雪是不是比王府白呢？你若想去那里，去吧。那里清静。”
    ……
    父亲一直像和他谈话一样独自说着，就算他从头一句话也没说，他还是把想要说的都说完。这是景略记忆里父亲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看到父亲最脆弱的一次，看着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的父亲，他终究是忍不住；
    “王爷，你老了！”
    父亲没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前走。
    “王爷，听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扔了我二十多年，现在还想把我扔掉吗？”
    父亲停下来，依旧背对着他道；
    “我不留，你就得留。你会吗？”
    “我们即墨家不欠皇家什么？”
    “欠，我欠！你忘记了，我是谁养大的？还有你娘，她虽然流落江湖，却也是先帝的骨血吗？”
    “那早已还清，若不是为了他们，王爷自有自己的父母养育。我娘虽是先帝骨血，却是他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我娘何曾享过一天皇家的福，最后还不是把命都还给了大庆。”
    父亲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丢在旁边雪地里，再也没有停留走出去。他捡起看完，心里多一份坚定，却也多了一份无奈……
    落梨知道若晨话让景略不悦，但没想到他眼神冷冽得如此可怕，觉得有些事情，还不如自己挑明态度更好。这若晨对她或许有些意思，但是他应该更中意小莫，不然不会这么多巧合在亲王府遇上，也不会对小莫的无礼，次次退让。她寻思这如何开口，这时正好若晨递上一封信道；
    “我二皇兄想让你看看，他这首关于江水的诗，写得如何？”
    落梨摊开看一眼，这若央对她有心思，她怎么不明白？可能这二皇子因为早有妻妾、子嗣，加上也是群臣热议，皇上青睐的未来大庆国君候选，不方便来亲王府随意走动，引来太多嫌疑。她想不如正好了断一些麻烦，于是回头去自己桌上，拿起笔沾上墨汁写道；
    “江已东流，那肯更西流。”
    然后上前道；
    “二皇子这首诗，落梨已经写上评论，麻烦四皇子带回。大厅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小莫也正好在，你们先去大厅，我去叫上小莫，一会就来。”
    若晨道；
    “羽雪莫也在？这丫头真是把你亲王府当家了啊？”
    说完在几人身上看几眼睛问道；
    “司炎怎么不在？莫非他俩一起？”
    落梨笑道；
    “正是，四皇子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把他们找来。”
    落梨的话引得若晨分辨道；
    “落梨，别误会，我没有着急。只是随口一问。”
    妙凌公主在一旁冷讽道；
    “四皇弟真是多情，既要水中月、又要雾里花。这到头来只怕都是一场空。”
    若晨也不生气，回道；
    “不管水中月还是雾里花，我都抱着君子之心欣赏，就算得不到，也不会胡搅蛮缠。”
    妙凌脸色骤变，愤而起身，不过马上镇定过来道；
    “皇弟真是好雅量。没忘记当年在右丞相府上，那一通心仪换来一顿鞭笞吧！怎么这次要不要皇姐帮你，免得再度这样狼狈？”
    若晨道；
    “还是谢了，皇姐有这心，还是先把自己问题解决了。况且强扭的瓜不甜，强人所难的事，我若晨做不出来。”
    落梨见气氛不妙，看一眼景略，景略开口道；
    “去大厅吧，饿了。”
    说完自行走了，妙凌跟上去，若晨看一眼落梨道；
    “我也去了，你去找他们一起吧
    落梨找到小莫和司炎的时候，两人正在为一个花瓶摆放争执不休。司炎冷对这她道；
    ”你懂不懂欣赏啊？“
    小莫一把抢过花瓶道；
    ”就你懂，行了吧。告诉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了，画按你要求挂的，帘按你要求装的……什么都按你说的，就这个花瓶不行？“
    ”你摆那里容易碰倒，放这里合适？“
    ”放那里，你能看见吗？“
    落梨进去打断道；
    ”吵上瘾了啊？不知道肚子饿啊。“
    小莫立马上前道；
    ”怪他，你看整间房都听他的了，连一个花瓶的住都不让我做。“
    司炎看向落梨道；
    ”你有见过花瓶摆在必经的走道中的吗？没常识。“
    落梨道；
    ”你个花瓶就争成这样，太不像你了司炎。“
    司炎道；
    ”对待无知且无理取闹的女人，谁都得抓狂。“
    小莫嚷道；
    ”给你点温柔，你还喘上了。谁是无知又无理取闹的女人？“
    司炎道；
    ”谢谢了，还是收起你的温柔吧。落梨，这里收拾差不多了，把这花瓶摆好，就算成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小莫不依不饶的要往上冲，落梨揽着道；
    ”司炎，你先去大厅，他们都在那里。我随后就来。“
    看着司炎头也不回走了，小莫不屈的叫着；
    ”落梨，你看他，欺负人没够了。“
    落梨安慰道；
    ”小莫，别气啊，回头我说他。来把花瓶摆上，我们出去吃饭啊。“
    小莫赌气把花瓶摆在刚才位子，然后拉着落梨往外走，想想又回头，把花瓶摆向司炎要求的位子，看看再走了出来。
    落梨道；
    ”摆好了，还要不要回头换换？“
    小莫摇摇头，两人一起往大厅走去。半路小莫对着落梨道；
    ”你说他是不是很烦我。“
    落梨拉着她手道；
    ”小莫你不要故意和他争吵，其实你明明知道摆过道中不对，只是为了面子才和他争，对吗？有时候错了，就退后一步，没什么的。“
    小莫道；
    ”我在家即使不对，父母也会因为爱护我而退让，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心里对我有一丝丝爱护。“
    落梨道；
    ”司炎和我一起长大，他其实心很软，只是要这样硬碰硬的让他妥协很难。他现在爱不爱你，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没有讨厌你，若是他讨厌，不会和你一起待着，也不会和你争论，只无视，当不存在一般无视。小莫，我不能替司炎决定什么，也不能替你决定什么，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小莫看着落梨道；
    ”落梨，谢谢你。我喜欢司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刚开始我还疑心过你们，就算你对我说过和司炎如兄妹一般，我还是担心。我总觉得你这么漂亮，人又聪明，谁都会喜欢你？你看我哥哥，那么挑剔的人，都对你这样欣赏。而司炎那么帅气，满腹才艺，人品也端正，你们一起长大，年岁、脾性也投，一直担心你们两情相悦。我一直没对你说喜欢司炎，也是怕这个。直到今天，我看到你和小王爷，也听司炎提起你们之间，我才真的放宽心。既然你和司炎没什么，我也没什么顾虑了，从今往后，我羽雪莫一门心思就是要让他司炎喜欢上我。“
    落梨笑道；
    ”这话啊你要对司炎说去，跟我说没有用。“
    小莫坚定的道；
    ”我会说的，就在今天。“
    落梨右手握拳扬起替她打气道；
    ”对，这才是我认识的小莫。加油！“
    到了大厅，小莫一看若晨和妙凌，上前招呼行礼完，便大刺刺的坐到司炎旁边的空位上。司炎亲戚一下眉头，倒是没有说什么。若晨有些看不过道；
    ”羽雪莫，你这样不成体统。“
    小莫无所谓道；
    ”我本来就不成体统，这京城里的名门上流不都这样说嘛，我还怕吗？“
    ”那不一样，以前是你任性脾气不成体统，现在是你的作风。“
    ”有什么可说，同一个男人一起坐，就要嫁他吗？正好，我不怕的。可能他会怕？“
    小莫说完指着司炎。若晨无奈，只得不多说了，再说下去，小莫怕是更过分的话都说得出来。一旁妙凌公主道；
    ”我倒是喜欢小莫这敢作敢当的性子。说不定还真有段好姻缘啊？“
    若晨道；
    ”皇姐难得说句好话，可一开口怎么就听着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妙凌看着若晨道；
    ”我看皇弟也该死一头的心啦。剩下这一头，得要好好把握啊。“
    然后看向景略道；
    ”表哥不知可否割爱。“
    景略冷笑道；
    ”那时候只怕不用公主操心了，公主已远在芸莫了。“
    妙凌笑得异常灿烂道；
    ”表哥应该知道，妙凌自小要是喜欢的东西，都是自己留着，哪怕把它放在那里闲置无用，我也不会送人。“
    景略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的事我向来不上心。“
    妙凌脸上有些悲色道；
    ”是啊，你从不上心。“
    也许是饿的关系，这顿饭吃得比以往都快，也闷。
    饭后妙凌忽然问旁边侍女紫白道；
    ”我最喜欢手镯好像不见了，你看我戴来了没有？“
    紫白道；
    ”回公主，奴婢记得你好像带着来的。“
    ”那怎么不见了？快帮我找啊？“
    顿时在这大厅上下开始寻找，李管家也带不少人来帮忙，还是一无所获。一旁紫白道；
    ”公主，会不会掉在落梨姑娘竹轩院啊？刚才我们在那里坐很久？“
    妙凌看向落梨道；
    ”那麻烦落梨带我去竹轩院看看？“
    落梨应着起身，紫白开口道；
    ”我们公主手镯丢了，你们王府所有人都有嫌疑，万一藏在身上呢？必须派人搜身？“
    景略冷冷道；
    ”好笑，我王府从来没丢过东西，怎么你们一来就丢！“
    若晨也道；
    ”这亲王府的人，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况且是不是带了镯子，我皇姐都不能肯定。“
    妙凌也道；
    ”紫白，你太造次了，还不向亲王府各位道歉。我看各位不要劳师动众了，不如让落梨姑娘陪我随便去竹轩院看看就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我喜欢罢了。“
    紫白也上前跪在地上道歉，景略却没叫她起身。妙凌似乎没有看到一样，自己起身往外走道；
    ”既然小王爷不肯原谅，那你多跪一会儿。落梨姑娘，你就陪我去竹轩院看看吧。“
    两人走出厅来，半道上，妙凌开口道；
    ”尘落梨，要单独和你说话真是难啊。看来我表哥还真是怕我把你怎么样了？“
    落梨道；
    ”公主不知什么事要和我说？“
    ”哼，这里没人，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你听好了，有我妙凌一天，你就休想和我表哥有牵连。“
    落梨道；
    ”公主，我和景略一起长大，他又是师公给我指定的师傅，我又住他家……这牵连够多了，也没看公主您什么时候不在过？“
    ”我说的不是这种牵连。别以为你在这亲王府，我就动不了你。“
    话刚说完，落梨还没反应过来”啪！“一巴掌便甩到她左边脸上，她愣了一下”啪！“一声，右边也被甩一巴掌。她脸上疼到发木，眼前有些金星，火从脚底涌上看着妙凌一字一顿道；
    ”你打我！“
    妙凌冷笑道；
    ”先给你点教训。“
    落梨出奇的平静，看着妙凌缓缓问道；
    ”好，公主教训完了吧。“
    妙凌以为落梨服帖了，更加嚣张道；
    ”这只是一点颜色，以后……“
    话还没完”啪、啪、啪、啪“连着四下，妙凌踉跄着倒在一边。落梨看着她道；
    ”你的教训我的，还给你，多那两下是利息。我尘落梨从出生到现在，还没人动我一下。看你这样子，想必也没丢什么东西，也无须再找了，那我告退。往后你还要如何，一定奉陪，反正我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顶大天就是一死。“
    妙凌凶狠的盯着落梨道；
    ”我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落梨此时脑力只有一股怒火，用同样凶狠的表情道；
    ”我奉陪到底。“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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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晕乎乎的，午睡时间到了，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