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听说孙静要随老王一起死下去,急得还在重伤医务室的老两口什么都顾不上。
包租了一辆车,就匆匆赶到省城来。
他们对老王的死不算太留心,而是把重心落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当赶到书记蓬子时,母女俩抱头呜咽。
书记见事态有了转机,忙着来灵堂指挥。
转了大半天,她突然骂摄影师的工作率太低,整了十好几个小时才扩印了一张大相片出来。
骂他还不把在医院照的相,在两个小时内全部冲洗出来,就不付一分钱。
当然,这话摄影师根本听不到,因为他没有在灵堂。
摄影师抢扩了老王的遗相后,以为大事办好,其它的相片慢慢冲洗就行了。
哪知书记的意思是想将在医院里照的相片,全部拿出来盖在老王的身体上,好增加氛围。
☆、青春的皱折
书记骂了一阵,才发现只有我们这些学生在听。
忙叫我去催摄影师,叫他务必在天亮前将相片冲印出来,我领命就走。
来到照相馆敲门,摄影师边开门骂。
你们这些派出所的也是气死人,一晚上要查十遍才过瘾,我交了暂住费、治安费、保护费、建设费、计划生育人口费、平安保证金,还要交什么?
摄影师的门是上了横铁杆锁的,自己在里边像背口诀一样。
背了几分钟都还扯不下横铁杆子来,门打不开,就乱撞,直把几块门板扯烂了。
伸出头来还是气冲冲地吼,说嘛!还要交什么费?不要我活吗?
我见他只穿一条内裤,忍不住说。
我来收摄影费。
天黑他看不清我,就去拉亮电灯,见我是学生。
才咽了气说,晚上来了三次收费的人,气死我了,觉都睡不好。
我把书记的要求传了出来,又补了一句。
必须快点冲印,钱少不了一分,搞不好书记还会多给你一点。
摄影师点了点头说一定,一定在天亮前办好。
由于是夏天,老王的尸体不能停放久了。
所以,学校组织了在校全体老师和我们一班学生,在第二天早晨举行告别仪式。
在医院拍的照片盖了老王的一身,两百多名前来告别的人中,有老师、学生,教育局的领导,宣传部的领导,政府官员和一些医院里的人。
火化车在灵堂外等着。
在学生中,我是第一个靠近老王的人,他光滑的头顶上,虽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但依然体现着王者之风的霸气。
面容一片灰暗、死青色,没有了一点肉的内涵,只有皮肤退去了青春后的皱折。
孙静和她的伤残父母在书记和书记相公的护送下,再次哭得死丢活来。
如果说,她是在为走失的爱情而找久违回音,那就错了。
她已经是在为一桩有过新希望的生命,奏响那短暂而不安的来生之弦。
爱的深度,在此时是不能代表生者对一名死者的怀念程度,它只能构成怀念的一些依据。
而更多的是,让死者记住这人世间里有那么一名女人在为他日日落泪,夜夜不眠。
这才是孙老师怀念老王的最高境界,那些爱情、婚姻、事业、家庭都算不了什么。
爱情的力量在活着的人看来,是无坚不摧的东西。
但是,它在死神面前,向来是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孙老师的哭,不应该是为爱情而哭,绝对不是,尽管她哭得天地变色,我还是要这么认为。
也许连她自己都还弄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该哭,必须哭,不得不哭。
反正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觉在扯着她的心脏,近不得又离不得。
我自然不明白她和老王在关于爱情方面,投入的程度到度达到了什么境界。
或许,就是合二为一的生命体吧。
火化车将老王的尸体运走了之后,书记要我们这些学生不能离校,还有很多事情没办。
二班到八班的毕业生,全部离校去寻自己的亲人去了。
帐蓬学校这回才真正冷清了下来,让我们一班学生走到哪里都觉得像光杆司令一般。
☆、悲剧的第一象征
书记老俩口将孙静一家人扶到他们自己的住处,再一次承诺要想法子将孙静调到县中来,以告老王在天之灵。
我们一班的男女同学分开,各自回寝室睡觉。
上官小朵走来对我说她没法睡下去,要我陪她到南河边上去坐坐。
我也没有睡意,就叫鲜于洞洞安排男同学们的休息,然后同上官小朵出校门。
上官小朵说她老是想不通人为什么会死。
我说我也想不通,可能这是生灵存在与否的必然规律。
上官小朵说她在逃难的过程中,那么艰难的打击,她都没有死下去,怀疑是否有老天爷这个说法。
我说咱们是学生,是科学的产物,不能这样去想像世间万物。
上官小朵走过来说,我需要你,不能没有你的帮助,那样我会失去很多很多。
我知道,别人会笑你用大人的钱来养情人,可我有什么法?爸爸妈妈都没有了,更不要说钱,要是你也不再理我,我就彻底完啦!
我想,在这一点上,可能是构成我更加信任你的重要因素,你知道吗?
我将上官小朵拉过来说,难道除去钱,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不要讲这些行不?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是在靠你自己的努力而争取未来,我只不过是在尽我应该尽的责任,这算不了什么,别人怎么说都可以,天地良心,我无愧于父母,无愧于所有老师。
就这些,我知道我必须帮你,我不帮你也就没人肯帮你了。
但是,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是建立在帮助和被帮助这个基础上,希望它是纯洁的,不沾一点儿杂物,洁净的故事才是生活的基础,就像老王和孙老师一样。
孙老师一直在经济上帮助老王完成学业到参加工作,但她从来就没将这事当成是她要老王建立爱情的必然结果。
而是义无反顾地因爱而致生命的最后,虽然是以爱情为目的。
但老王一直都以欠孙老师的帮助来维持爱情,这样的结局是悲剧的第一象征。
我不希望你有老王的这种想法,只希望你认为我帮你是应该的行为,不帮你就是不称职,就是错的,就这些。
上官小朵听得吃惊不小,笑我是在书上学的。
我摇摇头说,这不是在书上学,这是我在我的那个特殊家庭里学的。
从我父亲的行动中学来的东西。
我妈妈也像你一样,非常漂亮,可我就不知他为什么要抛弃爸爸。
在我的心里,爸爸最了不起,却又常见他和我妈妈吵架。
有时,我什么都能听见,有时,我又什么都听不见。
总之,我是在他们的吵闹中长大的,所以我渴望爱情,又怕爱情。
上官小朵问:你希不希望改变他们的那种生活?
我笑说:大人都离婚了,还改变啥,没法了。
上官小朵忙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我大人离婚了的事。
她说她的话是问,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去改变,争取活到老也不走上我父母的那种路子。
要向书记老两口学习,一直将他们俩作为共同生活的目标。
我有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一对中学生怎么会讲出这种话来。
可这又是事实,爱情只会是城市里的高中生们胡说、胡扯、胡思、胡干吗?
☆、业绩祭文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又体现了我们这种特殊群体中的中学生,在信仰的另一面生活着,理解着,大家只能对未来生活乐观地展望着。
讲出这种成年人的话,反而体现了我们很能面对真实生活的到来。
首先我是大人离异的牺牲品,上官小朵是被地震冷落的牺牲品。
我们两个牺牲品走到一块,难免会讲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来,而非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等等发麻的行踪。
我们都在为生活得更好而不得不忘掉这些,不得不在家庭和学校的强压下过早地成熟起来。
所以又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比前辈人聪明,比前辈们懂得竞争的残酷性,也因此才有许多有识之士惊呼社会不要强压我们这一代农村人,那样是非常尴尬的。
这个危险主要是精神寿命的危险,就像老王这个例子一样,高强度下能出好成绩是无可厚非,问题是这种强度,是造成生命在精神紧张之后的结束。
就算能在短时期内为社会贡献财富,但不会长久。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儿,不得不希望那些急于望子成龙成凤的父母们,千万不要过早地压自己的孩子去学写、学唱、学模、学画、学弹呢。
这种后果是不是压缩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呢?
会不会有什么破天荒的伟业传奇般地发生呢。
或许,不如让他们自由地生长。
有了这些,我又才发现自己是成熟的中学生,但绝不是一名不合格的人。
上官小朵在桥边站了好久才回过神,说她真的找到了未来,找到了女孩子们都渴望想找到的东西。
她追上我就说,以后我不再讲这类你不爱听的话,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我正色说,你的话也很正常,不必为这些犯愁,安心等高考通知,如果都上了大学,还是最希望你的其他亲人站出来支持。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