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楚青岩眯起眼：”告诉我实话，你是什么人？”
  “我是任曼雪的女儿，也就是前任阁主任祖平的外孙女。端木立言害死我父亲，将我昏睡的娘亲像收藏品一样放置在私有的冰室内，这是对我娘的羞辱。既然娘不能真正复生，我宁愿将她就地火化。”楚青岩伟岸的身躯猛然一震，怔忪道：“你说的可是事实？”莲菁挽起衣袖，露出纹身道：“我已见过物证，而我手臂上的紫台莲是任家的家纹，这就是人证。信不信由你。”
  莲菁央求道：“劳驾你帮我一个忙，我想去趟飞星阁外两里处的碧霞元君祠为师父求个平安符，请你护送我过去，但不要告诉阁主。”楚青岩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第二十二章  婚嫁起波澜
  且说八月二十三这日，明珰在汤池沐浴后，此刻正趴在自己柔软的绣榻上，嘴中含着祛暑的雪津丸，婢女阿喜正替她捶腰，小桃替她扇着孔雀羽扇。南郡王派近侍到云翳楼，说是请永乐郡主前来菁华殿。 
  明珰只身来到父王公务的正殿菁华殿，殿上只留一个校书女官，南越郡王望着女儿一脸愁容道：“阿珰，父王对不起你啊。”“父王您刚从京城回来，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父王在朝堂之上，西陵郡王因怀疑南越郡挪用朝廷赈灾银一事，参了为父一本。虽无直接证据，但圣上要父王将所缺银两于十月底前补上，以待京都巡抚查账。父王怕得罪圣上，如今骑虎难下。”
  “什么？……”明珰一时哑言，好一会儿才道，“那么各位皇叔能否加以援手？”
  “这件事他们唯恐避之不及，此事父王本还得拜托亲家公帮忙，以解近忧。可是眼下顾不得，力挽狂澜就靠你全力协助啦。”南越郡王清清喉咙，“得先解决当前的危机再说。”
  明珰急道：“父王，你怎能挪用朝廷赈灾银呢？”南越郡王红着脸道：“且说去年十一月初十是先皇旻帝的诞辰，父王与东阳王、丞相容鼎、西陵王共聚京都御樗时，一时手痒，就……”
  “您又赌输了钱，究竟输给谁了？输了多少？……”明珰瞪大了眼睛，胸膛急剧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输给了西陵王他们三人，西陵王一人差不多占了七成债务，按利息……所欠银两有南越郡一年总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因为没在规定时限内还完银子，如今我还欠下一半未补齐。”
  幽国的国法本是禁赌，但在王朝重要节日的那几天里允许聚赌，而且在那几日所立字据欠条上的赌债受国法认定，需要如期偿还，除非债主放弃。所以南越郡王面对西陵郡王等人唯有愿赌服输，糟糕的是那一段时日南越郡国财政比较紧，郡王一时糊涂便挪用了朝廷赈灾银的一部分抵债，本想等明珰嫁入富饶的水曜城后获得巨额彩礼将挪用银款悄悄补齐，没想到西陵王得了便宜非但不满足，还借此机会落井下石——虽然他知道南越王可能会将赈灾银补齐，但短期内必定会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故有意看笑话。
  明珰心中大致一算，蹙眉道：“哼，一定是西陵王联合东阳王他们故意设计父王！可是欠下的五百七十万两银子，辰方远的城主老爹虽有些钱，估计到明年年初也凑不完啊。即使他拿的出手借给您，水曜城明年的财政运转也会大大受损啊。”
  南越郡王讪讪道：“我们恐怕不需要辰家的资助了。”
  “辰家不资助，难道有人仗义要替父王还债？”
  南越郡王顿了顿道：“阿珰，你可别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明珰一脸不解。
  “哪里有人肯替本王还这么多债？倒是西陵王愿意将债务一笔勾销，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南越郡王有些窘迫，支支吾吾道，“他要父王……解除南越王府和水曜城的联姻。”
  “什么？那家伙以为他只手遮天，还管到我的终身大事头上来了！”明珰瞪大了眼睛，直呼起西陵王的名字，“凌礼寒要解除联姻，就是想羞辱父王，强行让我不用嫁了？”
  “不，凌礼寒希望你改嫁惠国公家的小侯爷，也就是他的内弟宫清商。”
  明珰的胸膛急剧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心率，她回想起父王曾说过：西陵郡妃就是幽国惠国公宫友源的掌上明珠，闺名宫徵羽，据说惠国公喜爱音乐，给一儿一女用古老的五声音阶命名。
  “凌礼寒的内弟是何人，我干嘛改嫁他？在我心中，未婚夫只有辰方远一个。”见父王表情无奈，她一屁股坐在南越郡王楠木椅边，拉扯着他的螭纹朝服下角哀求道：“明珰不同意嘛！——父王，您就忍心将女儿当蹴鞠耍玩吗？随便把我踢到哪里就不管了，明珰不想和喜欢的人分开！绝不！”
  耳旁父王仍在喋喋不休：“……阿珰，西陵王是今上的亲弟，他非要说小侯爷一心慕名求婚。父王眼下有罪在身，所以只有委屈你了。至于水曜城主那边倒好办，本王会做补偿的。”
  “一定是圈套！我不嫁不嫁，我要找母妃理论！”明珰起身便要走，却听耳旁父王沉声道：“别浪费精力了，这件事她知道，也同意了。”
  “母妃最爱我了，她怎么会，怎么会同意这个荒唐的约定呢？我才不信……”
  “是我最先答应的，明珰，你太任性了，竟然丝毫不懂得体恤你父王。”殿外缓步走进来一位云鬓宫装的中年妇人，打断了明珰话语，正是南越王妃。
  南越王妃摇头道：“南越郡府库本就青黄不接，差点就要寅吃卯粮了，你以为水曜城是真心迎娶你的，根本原因我也不瞒你了。这本就是一场交易，辰家迎娶你是想得到你陪嫁品之一的南越郡镇郡之宝——水麒麟，而你父王则需要银钱补贴亏空财政。明珰，身为南越郡主，也该到你为家族光荣表现的时候了。”
  明珰半晌无语，走下台阶后转身咬牙道：“父王，请恕女儿不孝。”明珰突然从头上拔下紫金钗，一头乌黑长发如瀑般落下，南越郡王惊道：”阿珰，你这是做什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她迅速从袖中拿出一把锋利袖刀，一手握起长发，在颈侧用力一割，一旁的南越王妃连忙拽过她胳膊，已有不少秀发飘然落地。
  南越郡王又惊又怒道：“你在做什么？！”除非父母过世或者国丧等重大事件，一般人不会轻易落发。
  明珰平静中带着倔强道：“我想落发，虔诚供奉灵山圣佛。”南郡王斥道：”胡闹！你即将嫁为人妇，怎能将灵肉献给仙佛？”
  明珰淡然一笑，宛如白莲绽放：“西陵郡王若要强行带走供奉仙佛的人，同样国法不容，不是吗？”
  南越郡王与王妃双双瞠目结舌。
  “啪！”水袖拂过，南越王妃挥手在明珰粉颊上留下红肿的五指印，“哈，你就是这样当孝女的，用出家来威逼困境中的父母，真枉费本宫与你父王对你的多年疼爱！”明珰委屈地抬起头，看见母妃铁青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时怔忪，很快鼻子一酸，嘤嘤哭泣起来：“你们不疼女儿，不疼女儿！”南越郡王已飞奔到明珰身旁，将宝贝女儿搂在怀中心疼地拍了拍，朝王妃劝道：“倩如，你别这么火大，吓坏孩子了。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明珰趴在郡王怀里，用粉拳敲打他的胸口抽噎道：“呜呜，不是一时，是永远，永远不能接受——”
  
☆、第二十三章  晦夜明灯愿
  有时候，对身边关心和在意你的人适时适度地表现出任性——就像名贵的宠物也会偶尔朝主人露出无害的尖牙利爪，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因为这样的任性既能增进彼此的感情，同时又能满足自己的部分奢望；不过，倘若忘了任性的底限，往往会追悔莫及。
  所以，经过白天“威逼改嫁”、“断发哭闹”诸事后，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的明珰在坚持了三个时辰后，在泪水与埋怨中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其一，在无关紧要的事情面前，她永远是父王母妃的娇娇女，似乎怎么溺爱纵容都不过分。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的泼辣变为霸道无理，她的任性成了忤逆不孝，永乐郡主的尊号反倒化为了一道精致却沉重的枷锁。
  其次，虽然父王母妃向来维护自己，但他们在强大“外敌”的胁迫下，只有选择委屈女儿。在内外矛盾交加时，她应该先处理好内部矛盾，再伺机与外敌巧妙周旋。所以，眼下要尽快做好示弱与忍耐，让双亲消消火气、放松警惕。
  其三，这次逃婚难度更大，若没有得力外人相助，成功率几乎为零。
  其四……
  明珰抱着凉枕仰望帐顶苦思许久，耗费了不少脑汁，最后总结出一句话：
  ——好女不吃眼前亏，首先要顾全大局、保护好自己，然后要有随机应变、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决心。
  长吁一口气后，她才觉察到嗓子发干、肚子也饿了，便啜饮了桌上的玫瑰花茶，走到门前拉开门闩，对守在门外的侍女道：“小桃，通知门外侍卫，说我要去菁华殿觐见父王。” 
  再次来到菁华殿，明珰一反白日的撒娇争辩。
  她立在台阶下静静聆听完父王的训话，结束之后还说“父王所言甚是，女儿从现在起一定学好礼仪、恪守本分，直到顺利完成大婚，不让父王母妃担心失望”。一席得体的话语倒让王爷与王妃激动不已，暗感明珰终于懂得体会双亲之心。
  晚饭时间，厨子遵照郡王之命将膳食端入永乐郡主住的明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