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二楼在座的人大多数能听见。
  小二讪讪一笑，明珰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计较了。”这回阿喜倒是讶异了一会儿。其实，明珰这个郡主从本质上不算是省油的灯，由于她知道父王近几年与西陵郡王面和心不合，不愿给王府惹事才忍气吞声。小二连声道谢，奔向大厅招呼其他客人。明珰划了几勺雪梨羹，果然甘甜凉爽，她侧脸盯着那公子雅座的方位扫了一眼。不想那位年轻公子居然也向她这里看来，还一手捋着长袖潇洒地朝她举杯一笑，眼底尽显似笑非笑的邪魅。
  不看则罢，一看明珰心中顿时手机火起。
  原来在梨雪西园害她滑落树梢、出尽洋相的青衣人，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明珰立即侧过头放下碗勺，对阿喜低声道：“那个特使的不是好人，我们走。”她们丢下银子，匆匆离座。在经过楼梯时，明珰心急，险些撞到一位客人。
  那公子的目光一直未离明珰的身畔，此刻见她走了，一摇折扇，对旁边静候的两名小厮沉声道：“跟着那个蓝绸衣的女公子，最好在明早之前，我要知道她的来历。”
  
  水曜城翠微阁里，辰方远面对着父亲，一脸愕然。他轻轻道：“爹让我娶永乐郡主，最终目的是为了南郡王府的圣物——水麒麟。”辰宁点头道：“大家各取所需，为防南郡王弄来假圣物作为陪嫁哄骗我们，你娶了郡主之后，选一个晚上睡觉前，在她的饮水中加入曼陀罗，然后在房间燃上一支梦香。她会把所知道的秘密一一道来，不过这香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切记！”
  辰方远万万没想到父亲竟会出此计策，喃喃道：”爹，我们这样对付一个女儿家，未免……” 辰宁哼声道：”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为了她差点丧命，她回报你一下也是应该的。”辰宁忽然眉心紧蹙，找了椅子坐下。
  辰方远又道：“我还有一事想问爹。”“又是重要紧急的事吗？”辰宁揉着太阳穴不耐烦道。辰方远喃喃道：“现在不算是。”
  “我的偏头痛又犯了，疼得厉害，没什么大事你先退下吧。”
  辰方远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全数咽下，憋闷着离开。
  
  珠帘内，碧纱灯旁，一位白衣公子正躺在靠椅上慵懒晃悠着，他一手放下青瓷酒盏，一手举起手中的信笺仰首而望，表情却渐渐凝重。
  知道那个冒失女孩的真实身份时，他不禁“以手抚膺坐长叹”——别说是西陵郡第一城“水曜城主儿媳”的身份，仅仅“永乐郡主”的头衔，也与西陵郡王子女同样尊贵。难怪费了两日功夫才查出她的来历。
  “待嫁的尊贵之身呐……这样看来，只有求姐夫帮忙施压了。”白衣公子修长的手指从镶青玉的腰带间取过一物，运足六成指力，向雅室内两丈远处悬挂的图板上凌厉一掷。
  一支飞镖，正中画上人的心脏部位。
  “有趣的丫头，我可不愿轻易放弃。”他举起身旁几案上的青瓷杯盏，薄唇斜斜一弯。
  
☆、第二十一章 冰室美人棺
  一日，骤雨敲打着水曜城的小舍窗棱，如同富有节奏的鼓点，莲菁听屋外有人敲门唤起自己的名字。她撑起疲惫的身子打开门，却是一个陌生的青衣客，来人彬彬有礼，说是飞星阁均天堂的人。
  花厅上，青衣客道：“莲姑娘，我家主人旧疾复发，急需您医治。”莲菁疑道：“汐夫人怎么了？”青衣客笑道：“不，是我家阁主！”莲菁道：“可是，我正在这里陪汐夫人治病……”
  青衣客截断道，“汐夫人今早就被阁主派人接回飞星阁，主人亟待莲姑娘回阁一行。”他又对辰宁行礼道：“多谢城主这几日对我家夫人的盛情款待。”城主辰宁朗声笑道：“自家妹子难得省亲，老夫照拂是应该的。”
  莲菁答应了来客请求。辰宁趁莲菁临走换衣时，命心腹婆子在房中将一块菱形簪子交给莲菁，嘱咐道：“这是幻花门的求救令符，里面是中空的，须上端左转三圈，下端右转四圈方可打开，必要时在里面塞上纸条插入飞星阁外两里处的碧霞元君祠旁的石狮像口中，会有人相助的。”莲菁接过簪子，将其插在发髻上，向他道谢。婆子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不自然地一凛。
  这次莲菁走的却不是飞星阁的原路，而是沿水路来到一个陌生的庄园，主人家也没出现。莲菁被人用黑丝巾蒙住眼睛，牵着手穿过条条回廊。身前那人停下脚步，温言道：“到了。”她默数着脚下步子——从侧门到目的地，一共二千八百七十四步；十六处拐弯。
  摘下丝巾的那刻，前边的领路男子从托盘上取下一件斗篷，命人替莲菁披上，道：“里面是寒冰室，阁主就在里头。”莲菁踏进门的那刻起，越往前走，莲菁越能感到一股穿透肌肤的凉意，仿佛走进夏日里的岩洞。室内本应昏暗，好在灯火辉煌。
  她从迷宫似的走道绕了几圈，终于来到一个冰的世界。只见里面粉装玉砌，冰柱莹光剔透。一个身披狐裘的人正背对着她。莲菁刚想张口，那人却先开口道：“你来了。”她”嗯”了一声，那人回首道：“听闻你这次带了‘血颜’，可以治好我面前的这个人吗？”说话者正是端木立言，比起上次会面时，他似乎憔悴许多，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凄苦。
  “他如何得知我有‘血颜’？难道是以夫人的名义要我去救这里的人？”莲菁暗想。她捏着胸前斗篷的带子，慢慢走上前去，不觉骇然。
  眼前是一口透明的冰棺，而冰棺中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端木立言望着棺中的人，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你看，她是不是像睡着了一样。”莲菁见那女子面色如生，表情安详，但太阳穴出隐隐透着幽蓝。”她服了‘千年醉’。”她诧异道。端木立言面上一怔，立即按住她的肩膀，激动道：”你连这个也知道？那么你一定能让她复生咯？只要你能救活她，我可以给你我拥有的一切！”莲菁道：“请让我给她搭脉。”
  拿起那女子冰冷的手，莲菁心中一寒：这个女人保持不死不活的状态至少十五年了，全靠药物维持着年轻的样子。看来他并不知道，服用‘千年醉’的人，虽然能暂时休眠，可是无药医治的话，纵使拥有永恒的容颜，也只能永远睡去。莲菁感到焦虑，因为照现在情形，就算说出实情，自己可能无法或者出谷。
  “我想知道，她是因何而……而成这样？”
  端木立言的目光霎时凛冽起来，直直地盯着她，好半天才道：“因为误会失手，她被我的光影功的结界震断了心脉。她还有救么？”
  莲菁勉强镇定道：“我，我会尽力而为。”
  “不。”阁主的声音冷彻如冰：“我要你全力以赴。”
  莲菁离开寒冰室，再次被蒙上双眼。路上，她蹙眉想道：那个冰棺女子二十岁左右，相貌俊秀，与自己有七分相似，难道她果真是失踪多年的母亲？！
  她这回被端木阁主安排在秋影楼，带她进楼的天青色衣衫的男子似乎有些面熟。她忍不住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那个男子微笑道：”孔雀胆之毒，劳烦姑娘解救。”莲菁道：”果真是你。还不知如何称呼？”男子道：”我叫楚青岩，你可以叫我阿青。” 她咬咬下唇：”阿青，如果我治不好寒冰室里的‘那个人’，会怎样？”辰汐微微变色，低声道：”莲姑娘，这话千万别给阁主听见。如果治不好，姑娘的性命就危险了。”莲菁虽有心理准备，仍旧面色煞白：“难道以前的大夫都……”楚青岩垂首道：“半年之内治不好的，无一幸免。姑娘一定要小心医治，凭我的感觉，阁主对姑娘倒是难得的客气。”
  莲菁道：“我为寒冰室中人治病期间，可以告假离开飞星阁吗？”楚青言为难道：“这个……有些麻烦，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你转达。”
  
  入夜，莲菁凭令牌带着药箱进入寒冰室。
  寒冰室冰棺前，莲菁推开寒玉棺盖，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它。对准任曼雪面色如生的脸颊，喃喃地说：“母亲，对不起。”她玉手一撒，银屑似的香粉撒在冰棺女子的面容与衣物上，火折子落在的盛装上，很快哔哔啵啵燃烧起来。不想有一人立刻闪身进来，一掌劈向莲菁，她用药杵挡下，杵柄震脱，她摔倒在一旁。那人迅速将棺盖滑合上，火势顿时熄灭。他惊道：“莲姑娘，你在做什么？” 莲菁捂着肩膀道：“你不是看到了吗，是我故意纵火。” 原来是楚青岩见有一人此时进寒冰室有些蹊跷，便悄悄随后，却见门口侍卫竟然倚墙昏睡。他急忙闯进寒冰室，见此情景方猛然出手。
  楚青岩突然用剑鞘点了莲菁肩井穴，莲菁半身一麻，道：“你做什么？”却听他道：“不想让阁主知道的话，你最好闭口。”
  他背着她走出密室，周围守卫纷纷询问，均被他以“莲大夫在冰室中久了，体弱晕厥”为由阻拦，楚青岩背着她来到自己所居之处，将她放进内室暂时藏匿。
  莲菁醒来时，见青岩正守在一旁，便冷冷道：“你救走我，飞星阁会怀疑你的。”
  他盯着莲菁，目光一瞬不瞬道：“姑娘好大胆，不知你为何要纵火烧人，自寻死路？”莲菁道：“我知道端木立言的弱点就是任曼雪，这么做才能毁了端木！”楚青岩用力捏着她的肩膀道：“你同飞星阁有仇？”莲菁道：“不，我只与端木立言一人有仇，而且你们飞星阁的人都没有资格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