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宫装女子道：“昔日我嫁入水曜城的师姊，也就是你的大师伯任曼雪。她在辰定死后，立即托人送来密信，说她打算把孩子和血颜交给手下秋卓，再让我三师妹接应那人，将她的女儿带到幻花门抚养，以牵制辰宁。不想你三师叔为了自己得到血颜，逼迫不成。一怒之下将那个孩子半路夺下，送到飞星阁主手中。哪知端木立言逼婚不成，居然杀了那个孩子。秋卓失踪后，你师伯得知后硬闯飞星阁，被阁主重创而死。这事过了两个多月我才知晓。”
  紫衣女闻言大骇：“本门与飞星阁结仇，不仅是因为飞星阁主杀害了师伯，原来还有三师叔助纣为虐。那三师叔目前藏在何处？”
  “柔雪她为一己之私加害同门，那时我执掌本门不久，为重整门规，命护法拿下柔雪执行死刑。”“那么师叔是喝下毒酒身亡了。”
  “不，她没有死。”
  “有人救走了她？”
  “是柔雪本人救了她。”紫衣女子闻后一脸惊诧。
  “柔雪早在西陵郡修行时，便与一人私定终身，她以为幻花门无人知晓，却不知为她接生的婆婆恰恰是我门中弟子。几年后我查出曼雪女儿遇害真相，怒不可遏，便派人将她居处的年幼儿子带回本门，如果她不服毒自尽，孩子就必须死。她为了救儿子不得不服从，我答应给那男孩的脖子上挂了枚刻着他名字生辰的免死玉佩，放他回生父的家。谁知此时柔雪又道：‘我死后你们谁也不会知道水麒麟与《百毒经》的秘密。’”
  紫衣女子道：“《百毒经》原是北方紫族人的圣典，水麒麟是传说中南越王陵的镇陵之宝。” 
  宫装女子颔首道：“先师祖一直渴望求得这两件宝物光大本门，没想到柔雪居然查出了他们的下落。听她这么一说，我与护法倒是犹豫起来。按照门规，弟子可以将功补过，柔雪早为自己留下了退路。”
  紫衣女又问：“三师叔现在何处？”宫装女子道：“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南越郡，她武功被废以后便杳无音信。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紫衣女子浑身一颤：“师叔的孩子，就是我们昨晚在苍龙山见到那个会用柔雪软剑的年轻人？”宫装妇人道：“那个少女叫出他名字时，着实吓我一跳。既然他有软剑和玉佩，应该不会错。”
  紫衣女子道：“辰宁兄妹会不会欺骗我们，只一心想拿到水麒麟？”
  “这也是如今我最担心的，本以为他不插手本门与飞星阁的事便可。我只怕血颜和《百毒经》不在水曜城。”宫装女子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师伯的遗骸根本不在水曜城。”
  紫衣女子望向昏迷的莲菁道：“门主，既然她不是我们需要的人，还是放她回去吧。”宫装女子低声道：“我们肯放过她，只怕有人不会。”
  
☆、第十八章  梨雪西园会
  明珰与辰方远在回南越王府的途中，经过南郡王部署的禄霞县的桐竹驿馆，辰方远将明珰交给南郡王得力的一等侍卫长叶昀，然后匆匆策马离去。
  明珰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情被辰方远的倏然离去弄得有些失落，她听说桐竹驿馆附近的卿宜山有一处“梨雪西园”，每年此时会有各色美丽蝴蝶从四方飞来，便想在回到自家之前能一赏花蝶风景。
  梨雪西园是古时贵族张允隐居的私家园林，因为主人广泛种植梨树，花开时节琼葩堆雪而得名，而且南越郡暖湿，此地的梨花居然能开两季——初春与初秋。后来宅主人相继离世，此地便没了主人，虽风景宜人，却再无他人隐居——因为梨树谐音“离殊”，而且花开时株株雪白，更有人形容为惨白，有家人离散的不吉利征兆。
  当明珰提出前往那里观看梨花雪时，叶昀摇摇头：“郡主，这次不妥。”明珰问：“难道现在梨雪西园的梨树没开花？”叶昀道：“不是，开得很茂盛。”明珰拊掌笑道：“那不就成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叶昀道：“那儿地处偏僻，郡王与王妃一直思念瑶郡主，郡主还是随吾将即刻动身为好。”明珰不豫道：“叶伯伯不是父王封的一等侍卫长吗？如果连保护本郡主赏梨园的小小事情都推脱不做，还要这个虚名做什么？觊觎您位置的人可是不少啊。”言下之意就是对他说：你若是得罪了我，我就到老爹那儿吹吹耳旁风，说你消极怠工，反正这年头想升职的人一拨又一拨。
  “这小妮子真是牙尖嘴利。”叶昀心想，“听说那地方一般也没多少人光顾，郡主不过小孩性子，估计绕园几周便兴尽而归。我不过要劳烦十来名兄弟奔波流汗，再散些慰劳的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因为小魔星影响日后前程。”便笑道：“既然郡主执意要赏花，属下不敢不从，不过您也需先答应叶某一件事。”明珰转转棋子黑的眼珠：“哦，说来听听。”
  “郡主在梨雪西园赏花完毕后，必须次日随属下乘车马返回炎京。否则惟有冒犯郡主，强行将您送回王府。”叶昀的语调不卑不亢。
  明珰道：“可以。”叶昀道：“还烦请郡主立下协定的字据。”明珰看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只好应允，不过她又提出必须众人在梨雪西园范围外护卫，并为她准备所需物品的要求。劳费一番口舌后，叶昀与明珰在纸上分别摁下了朱色的指印。
  梨雪西园内的上百株梨树大多为一丈余高，风中淡雅的清芬，头顶如云的花影，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以及茵茵绿地让明珰的心情格外爽朗。她梳着双丫髻，脸侧各垂一绺两尺长的黑亮乌发，身着月白底蓝色碎花裙、玉色披帛，看上去很像富家游园的小姐，又带上篮子、细网、绳索、佩剑，最后让微服的侍卫守在园外入口等候，除非听到铁哨的声音方可进来，说是要好好独自畅游一番。
  西园环境虽美但游人冷清，明珰拎着篮子与丝网晃悠了一会，注意力从梨花转移到飞舞的彩蝶。由于明珰在幼时捕获并收藏过不少品种的蝴蝶，所以一时对捕获它们没有兴趣。正随意闲逛时，她无意瞥见西园的西北角偏僻的山坡上有几株高大梨花树格外冷艳欺雪，决定前去一观，赫然发现有几只美丽的大蝴蝶在三丈高的树头舞动，它们的后翅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灿烂夺目，心下大喜：“是稀有的金裳凤蝶！”忙带上手套朝一棵梨树爬去。
  明珰顺利爬上梨树梢，将竹篮挂在花枝上，拿起网静静等四处纷飞的金裳凤蝶寻花接近罗网。不多时，她听到花树下传来男子的对话，一个懒洋洋道：“兵刃无情，实力对决，宇文公子注意了。”另一个冷然持剑道：“少废话，看剑！”
  兵刃交接的打斗声，从梨花缝隙里往下俯视，但见一青一紫两道身形在这坡上舞动。两人衣袂飘扬，手中剑芒如寒月青霜，鲜红箭穗招摇，随着剑招变换，剑锋所到之处梨花如飘霙流霰般纷飞而落，本欲捕蝶的明珰倒是看得愣住了。 
  忽然，一把宝剑正冲着明珰所在的树梢飞去。
  原来青衣人的剑尖挑起另一紫衣人的剑身，紧接着青衣人的铁剑快速刺向紫衣人心口，紫衣人见招式凶险已是大骇，身子蓦然弯成虹形欲避开夺目剑芒。
  说时迟那时快，树顶一个竹篮落下，不偏不倚砸到青衣人的剑锋上，下起一阵梨花雨；更不妙的是，随后一张直径三尺的罗网兜头落在他的脸上，紫衣人迅速脱险离开，青衣人理了丝发骂道：“是谁捣鬼！”接着一声惊叫，原来两丈多高的梨树上滑落一人，又在离地七八尺高的树间戛然停住，青衣人抬头望见梨花间藏有莲花白底鞋的双足在白色碎花罗裙内乱踢乱蹬，青衣人心道：“是个女人，不过这姿势，啧啧。”他的眼中起先闪出蓄势待发的凛利与警惕渐渐化为一汪笑意。
  原来那女子的两只手间有根绳索正好绕在梨树横枝上，身子如荡秋千一般摇曳，女子光挣扎却不敢落地，可怜的横枝受不住她的重量，紧接着脆生生断裂，她再次发出惊叫。
  不过这次下落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明珰赫然发现自己头朝下被一人稳稳接住，那人往后踉跄了几步后稳稳站住，再将明珰扶下地。明珰的脑后秀发飘扬出优美的扇形弧度，擦过青衣男子的眼角眉梢和半边脸颊。
  青衣男子觉得眼前呈现出一个头发凌乱、衣衫破损却依然娇俏明丽的可爱女子，还闻到衣襟留下的mo莉芳香，不觉怔忪片刻，挑眉问道：“你是何人，在树上做什么？”明珰从长身玉立的青衣男子那黑曜石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惊慌，忙从他的手臂挣脱，虽身体拘谨但柳眉一竖道：“哼，都是你们舞刀弄剑地煞了花海风景、吓走了金裳凤蝶，还将剑抛上树梢害得我差点摔死！念在你于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救了本……姑娘，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吧。”
  “原来是上树捕蝴蝶啊。”青衣男子灿然一笑，明珰才发现他年纪与辰方远相仿，亦是剑眉星目，但俊朗中有一种玩世不恭的邪气。他拾起地上的罗网，凝视着另一株梨树顶端的金裳凤蝶，足踏此株花枝，足尖再轻点几下，倏然间跃向树顶，同时朝不远处撒开罗网再刹那一收，一只金裳凤蝶困入网中。他踏枝潇洒而落，在明珰看来倒有几分华而不实与卖弄。
  青衣人将网兜束紧，晃了晃交给明珰道：“就当我赔罪的礼物。”明珰将网兜扔到地上，身子也不挪动，一指路径仍冷冷道：“你快点走吧。”
  青年解下麻质青衫，里衣白衫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