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为白头吟

  正是三月初的好风光。
  我喜滋滋地看着街上的珍奇玩意儿，欢喜的了不得。待看见一个老汉卖泥人儿，我连忙拉着上前。那老汉道：“两位上次捏的还没拿走呢！”说着从摊子底下拿出一个两人手牵着手五彩泥人儿。我连忙惊喜地接在手里，回过头来恨恨地望着帘生，道：“你这次不会再没带银子吧？”
  帘生将手负在身后，没有丝毫掏银子的意思，嘴角隐着一丝笑意，果然淡淡道：“没带。”我一气，道：“我不管，没银子你自己在这里抵债。”说罢拿了泥人儿，抬步就走。
  走了两步，身后没有一丁点儿帘生的脚步声，气气地顿住，回头看他，却见他正捏着拳头抵在鼻端咳嗽。见我回头，嘴角笑意越发浓厚。我气道：“你就在那里呆着吧。”说着自己又不好走开，一时僵在那里。
  那老汉忙道：“不过是个泥人儿，小两口儿可别因着吵架了。两位要是喜欢就拿去吧，我老汉别的没有，泥人儿多得是！”
  帘生道了一声谢，走到我身边拉手。我一把甩开，心内喜滋滋道：“哼，你什么都没有，看你拿什么养活我！”说罢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去。身后竟然也没有帘生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人影儿都没了，我心下一急，不会真被我骂走了吧。我正四处找呢，突然见他从当铺出来。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没见少什么东西，朝他笑笑道：“看你坐吃山空！”说罢又径直往前走去。他也不理会我的揶揄，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在路上我看众人好似都望了一眼我们相握的手，脸上一阵害羞，甩开他的手道：“大庭广众的拉手做什么？”
  帘生又跟上来拉着，道：“我拉我老婆的手怎么了？”
  我心内一阵欢喜，手上还是甩开，道：“还害怕别人不知道吗？”
  他顿了顿，嘴角忽然扯起笑意，道：“你不让我拉，那我可就去拉别的姑娘的手啦！”说着眼睛就朝路边走过的姑娘瞅去。
  我一急，两只手都往他手里塞：“那，那就勉强让你拉一拉吧。”
  帘生一只手拉着我，另一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腰，握住我另一只手。我顿时感觉有些不正常，再一细看，原来是拇指上少了一个玉扳指，禁不住道：“呀，你的玉扳指丢了！”
  他看着我笑道：“那你要不要回去找找？”
  我哈哈干笑两声：“丢了就丢了，反正你家大业大嘛。”
  他揪住不放，道：“那刚刚是谁说我什么都没有来着？”
  我哈哈笑道：“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人要往前看嘛。”说罢瞅着路边有卖小吃的，连忙拉着他坐过去，道：“来来来，说了那么多，我们吃点东西······”
  两人又逛了半天，我看着到处新奇的玩意儿，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拿起这个问好看不好看，一会儿拿那个问帘生好看不好看，一边细瞅他眼色，他多看两眼的，便买了下来。一趟逛下来，帘生怀里多了好多东西。正东张西望的，忽然看见钟涯一个人负着手也在闲逛，连忙奔过去打招呼。
  钟涯一见是我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作行礼。三人边走边说笑。我想起他如今已经成亲，便调笑他道：“任小姐怎么没来？”
  钟涯在鼻子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没有作答，倒往一边的玉器摊子上随便看着，也不像是要买的样子。我瞧着那上面有根莹润剔透的白玉簪，便随意走过去，又拿了另一根一起捏在手里问钟涯：“哪一个好看些？”却拿眼瞟着帘生。
  帘生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在那根白玉簪上瞟了瞟。钟涯还在比划，我道：“就这根了！”拿了白玉簪子，眼神示意帘生付钱，却抬步先和钟涯走着。帘生去付钱，钟涯立在一旁等着。我催道：“快点儿啊，十三！”说着见前面有一个卖面具的，连忙跑过去看，有鬼面，有马面，还有狐狸面。我给自己挑了一个前朝北静王秋池的面具，帘生跟着拿了一个华钧的，钟涯瞅了瞅我们，挑了一个鬼面戴上。
  夜幕渐渐降临。街边挑起各种灯笼，玩花灯，杂耍的，应有尽有，竟是比白日还要热闹些。我牵着帘生的手目不暇接，突然看见街边好大一群人挤在一起，连忙往里挤。刚刚一只脚踏进去，身子被人一推，手上一滑，帘生的手被我丢了。可是已经挤进去一半，又舍不得走开，又奋力往里挤了挤，钻在人堆里从缝里瞧见里面是在玩杂耍，瞧了一会儿，开头觉得新奇，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待要挤出去，又被夹在人群中。我使劲喊帘生，可是人们吵吵嚷嚷，我的声音竟是一丝都送不出去。挤了半天，被别人连挤带压地出了人群，连面具也被挤掉了，出来看时，却哪里还有帘生的影子！我围着周围找一圈，一看见带华钧面具的就奔过去看，掀开一张不是，掀开一张不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不禁急得哭了，心里想着，遭了，我把帘生给弄丢了！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想着他可能会回去，便又一路寻回去，直找到宫门口也没见他。
  我撑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就是没有一个是帘生。我在宫门口等得发急又心焦，想了想，又跑去问守宫门的大哥：“刚刚有没有太监进宫？”
  守门的想了想，道：“是啊，有一个，怎么了？”
  我心里一喜，原来已经回去了。待缓过来，又禁不住生气，回家也不等等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宫里走，却被守门的挡住：“哎哎哎，你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经换了便服，连忙去摸身上的令牌，这才想起在帘生那里，心里不禁一阵着急。想起自己身上有好多皇宫里的东西，连忙又摸了摸，摸到了先皇赐给我的那块玉佩，心里一喜，连忙拿给那个士兵看。那士兵拿在手里看了看，道：“你是什么人还有皇上的九龙玉佩？赶紧滚，也不知是哪个烧出来的假的也来诓骗大爷！赶紧滚！”说着直推搡我。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城楼上一个将军喊话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喊着答了。那将军道：“看紧着点儿！”
  眼看那位将军就要走了，我连忙喊道：“劳烦将军将九统领找来——”
  那将军一愣，连忙回身又朝我看看，道：“你怎么知道九统领？”说着一边奔下城楼来。见了我，道：“九统领是你什么人？”
  我也不答他的话，将手中的玉佩拿给他看：“你认不认识这块玉佩？”
  他拿在手里就着火光看了看，惊呼道：“九龙玉佩？”瞬间便翻身跪下，一边将玉佩恭恭敬敬地奉在头顶，道：“小人王朗参见王后！”他身后的侍卫发着抖跟着跪下。
  我接过玉佩调笑道：“我们倒都姓王。”说着望了一眼宫门，道，“我要进宫，你把门打开。”
  王朗连忙起身亲自将宫门打开，将我请进去，又低头请示道：“这里离内宫很远，要不下官找一轮御辇吧。”逛了一天街，我也实在很累了，便点了一点头。
  片刻过后，御辇到来，我坐上御辇自回内宫不提。
  却说我到了宫里，将整个清凉殿找了个通透，都没有看见帘生的影子。心想着这下糟了，不会他还没有玩够打算在外边过夜吧。我一想到明天早上的早朝，文武大臣站了满满一殿字，结果御座上空空如也······顿时额头上不禁直冒冷汗。连忙请绿珠将凤九找来，偷偷将我与帘生溜出宫这件事说与凤九，希望他赶快安排人手私下里出宫寻找。
  凤九是个精细的人，他一听立马发觉事情很严重，二话不说，提了宫刀就去了。帘生这头有了安排，我心下安定，便倒在床榻上躺着，一边等着帘生。后来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
  脑子还在迷糊的时候便感觉殿里有人走来走去，好似甚是繁忙。我眼皮涩涩地睁开，发现自己已然被挪到了床上，帘帐已经放下。我擦了擦眼角拉开床帐，却见帘生正在穿衣好似是要去上早朝。我又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你睡了没？”
  帘生依旧等着奴婢侍弄他的衣服，没有同我说话，我也就不再计较，依旧躺倒床上睡去了。醒来的时候帘生还没有下朝，待收拾完毕出来，正好遇到凤九提着宫刀领着人在宫内各处巡视。
  我连忙叫住他，问道：“你们昨晚是在哪里找到圣上的？”
  凤九道：“下官在西南边的和临街找到的。”我一惊，道：“他怎么跑那里去了？”凤九顿了一顿，低首回道：“圣上去找王后您了。”
  我心里又一惊，顿时愧疚感丛生，连忙问道：“你们何时找到圣上的？”
  凤九道：“大约卯时三刻找到的，圣上一回来就去上早朝了。”
  我的娘哎，他竟然找了我一夜。我脑中迷糊顿时醒了大半，心里的愧疚一波波袭来，想了半天，连忙到御膳房去，决定亲自下厨给帘生做一顿饭吃吃，好好补偿补偿他。
  我将御膳房里的人都赶走，找了绿珠来给我帮忙，折腾了一上午，总算忙出来一些成果。我将一切在清凉殿的饭桌上摆好，连忙着绿珠去请帘生来吃饭。片刻过后，帘生挑帘而进，见桌子上一大堆饭菜，一边笑着坐下一边道：“今日可是什么大日子吗？”
  我连忙端上碗筷，糊弄道：“和你在一起，天天都是大日子。”
  旁边站着的仆人都抿嘴直笑。
  我也不在意，又帮帘生夹菜。他探究地瞧了瞧我，一面吃饭一面道：“该不会是你想要补偿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