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花

太宗见捉不回花蕊，终日耿耿于怀。一日，他无意中瞥见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名贵匕首，忽地“嘿嘿”怪笑了起来。
    翌日便去昔日的晋王府，将花蕊当初留下的飞霜、素雪两把宝剑找了出来，随即移驾洛阳，宣旨要开一个“赏兵大会”，延请天下英雄比武，前三名可得匕首和名剑相赠，武艺出众者皆可入宫任职。
    太宗料定，花蕊一定现身的——那三样武器都是孟昶之物，何况孟昶遗骨葬于洛阳，依照花蕊性情，她一定会来夺回这三样武器。
    洛阳城外，太宗布置好了各类关卡，日夜有军士守卫。收藏兵器的库房内外，更是机关重重。纵使花蕊易容乔装，混入了洛阳城，她也过不了武库门外的“箭雨阵”；武库大门十步之内，有专门为她而设的“杀神锁”和“金刚裂天锤”；进了武库，打开门便是“燕尾飞刀”；兵器桌前有“入髓金钉”……各种暗器上都喂了剧毒。
    除了层层机关外，花蕊更意想不到，桌上的三样兵器是假的，真品埋在桌下四尺深处。
    北方七月的秋风里，已有几丝萧瑟凄凉了。花蕊拖着病体，来到了汴梁城，却发现皇帝已经幸临洛阳，召开赏兵大会去了。
    她看到了皇城的御诏，她看到了比武胜出的前三名将会得到孟昶留给她的东西。她再度满腔怒火，却也为太宗的卑微感到可怜。她同时明白了，太宗绝不会放过她——只要她前往，洛阳就是她的死地。
    花蕊微笑着，踏上了前去洛阳的道路。体内的毒魔折磨着她，她的面容早已憔悴不堪，似乎一夜之间红颜老去；可是一路上坎坎坷坷，她心里却一片释然。
    很多年前，太祖命令太宗，从这条路上，将她由洛阳接入了皇城。那一年，洛阳的牡丹开得很鲜艳，她坐着马车，离那些花儿越来越远。那时候，她只是一名歌姬，豆蔻年华，安坐在华丽的马车中，她望着车外，似乎听见了远处悠悠的洛水潺潺不绝。那时候的山，在远处像一弯浅笑的眉黛。
    如今，她走上了相反的道路，从汴梁到洛阳，这条路没有变长，花蕊却走了很久。她想着：到了洛阳，便是到夫君身畔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好像望见了远处的嵩山，她又想起当初为了替夫君报仇，在少林寺偷学武功的情形。少室山上的云雾，似乎充满了佛祖的气息。十多年苦练，陪伴她的只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僻静小道，还有愿意耐心倾听她言语的一株古松。那里有一股清泉，那“咕噜噜”的流淌声，此刻似乎重新在花蕊耳畔回响。
    这是幻觉吗？她已经无从分辨。她只知道，洛阳城快到了。
    夫君，我快要到了。你的骨灰撒在紫烟楼的那片牡丹园里，我也要死在那里，明年的牡丹花，一定开得很好看。对了，我还要先拜托紫烟楼的姐妹们，在那里种上芙蓉，种上成都带来的芙蓉。
    终于，期盼已久的洛阳城渐渐浮现在花蕊眼前，她好像听见了一些呐喊的声音，似乎是士兵的喧嚣，可她只看见一片孤寂的牡丹园，等她的到来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这时，她身边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叫，那个声音似乎是从远处飘来的：“花蕊，我总算追上你了！我得知宋朝皇帝在洛阳开赏兵大会，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你……你这是来送死吗？”
    花蕊轻笑了起来，夫君，我来陪你了，你给我的匕首，还有那两把宝剑，我没办法带到你面前，不过它们都在洛阳城中，也算没有离我们太远。
    那个急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花蕊！你快跟我回去，我挖下眼珠来，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花蕊想起了在紫烟楼中高烧红烛、低吟浅唱的日子。夫君，这里比你那锦城皇宫还要舒服，比你那水晶宫殿还要惬意，我们能留在这里，真是三生有幸。夫君，很久以前，我就想留在洛阳了，找一处地方，种些牡丹花，那是神仙也过不上的简单日子……
    “啊！不好！城头上有人要放箭了！是那个太宗皇帝！快躲开！”
    花蕊感到自己被推了一把，她无力地坠下马来。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当即起身，一步步朝城中走去。
    那个声音还在呼喊：“箭又来了！快躲开！”
    蓦地，她只觉心口一凉，随即却有一股暖流升上头顶，那是一股回忆的暖流——她清晰地听见了孟昶在她耳畔轻声念着“西风几时来，流年暗中换”。夫君，你……你真傻，此刻吹的……不正是西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