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妖娆雪

相见未若不曾见(八


沙与漠、沈音、江生诩等默默地看着跪在雪地里的银河岸。他抱着姬禅疯狂的吻着,旁若无人,不管不顾。他黑色的披风裹在她身上,一如从前。
    这天地之间独余两人。
    耳边是山风呜呜的哀鸣,这超脱于尘世的山巅上,谁也不敢出声,不敢挪动一步,直到大雪将一干人凝成雪的雕塑。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为什么不等他回来?说好要一起下地狱的。
    她在山巅,他在山脚下。由于太专注于打斗,他都无暇注意山巅那朵朵绚丽的烟火。
    他们,各自走的匆忙,来不及道永别。
    这一错过,便是永远。
    他要惩罚她,她不是很厌恶自己的触碰么?他要吻醒她,听她说——你别这样,听她凉薄犀利的话语和眉睫间的隐忍。
    可她就这样无骨的倒在他怀里,再也不肯看他一眼,一如初见时她的冷漠决绝。
    这次,他终于可以为她暖一暖身子了,只是她再也感觉不到,再也、不需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银河岸抱了姬禅缓缓起身,他左肩上被血晕湿了一大片,伤口处,细微晶亮的冰渣在玄色衣衫上依稀可见。
    银河岸的双目深邃,黯淡无神,却是死死地盯住了赫尔子征。
    是他告诉姬禅自己在妖界身份的,要不然她不会死。
    是他恶意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他该死!
    都是因为他赫尔子征,他的姬禅才会死的这样凄惨,孤孤单单的死在荒山雪域里,独自一人走向漆黑的暗夜。
    该死的赤玉珠!该死的忘念!什么都该死,只有她,应该好好活着。
    他赫尔子征即使是皇子,今日也要死!必须得死!
    银河岸半透明的身子一步步朝赫尔子征逼近,风雨雷电四大护法领着一干妖众俯首跪了:“请主上以大局为重!”。
    赫尔子征不能死,否则黛婼氏和赫尔氏两党力量势必有大的偏差,妖界又会掀起新一轮权力之争的腥风血雨。这些,银河岸不可能不明白。
    银河岸轻柔的放下姬禅。抬首,面上结了半世风尘。
    赫尔子征与银河岸对峙在山巅两端。
    “凡挡我者,死!”银河岸一步步缓慢的朝前走,所到之处,妖众血肉横飞。还是有更多的妖精围上来护住赫尔子征。
    四大护法相互使了眼色,一起迎上去。顿时狂风大作,打斗卷起了天昏地暗。
    江生诩下意识的护住了几近痴傻的李天竺。
    银河岸左肩的伤口裂开了,汩汩的血一条一条顺着衣衫沥下来。
    四大护法先后倒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嘴角的血沫沾上了前襟。他们、再也无力站起来。
    他们终于明白,平素无情之人,一旦有了情,是如何的疯狂,连天地都为之动容。单凭这一点,银河岸也是当之无愧的枭雄。
    这位凡间女子,终不是平凡之辈。
    这是银河岸灰飞烟灭前力量最强的时候,如濒死之人片刻奇异的清醒。
    赫尔子征兀自扯了扯唇角,手中的弓箭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原来在这些人心里,自己是打不过银河岸的。事实是这样么?
    未必吧。
    他太过于安静,众妖都遗忘了他的荣耀。
    “让开吧。都走。”赫尔子征微扬了下巴,合上的幽紫色眸子撒了一地落寞。
    这是他欠他们的。要不是他一时私心大起,怪银河岸不与他正面公平较量一回,以挽回属于一个皇子的尊严荣誉,或许——他们两个还可以见上最后一面罢。
    或许她不会死的这么惨,这么令人——心、疼。
    是他拖延了时间。这场较量,他赫尔子征、输得彻底。
    赫尔子征静静地等待以自己的性命来平息银河岸愤怒的时刻,等待光剑穿心的痛来麻木全身。
    银河岸却是突然收了手。他踅回去,抱起姬禅,轻柔宠溺的开口,仿佛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我带你走,再也不分开。”他的目光深情悲痛,每一寸都灼痛了周围之人的眼睛。
    “赫尔子征,我不能杀你。她见了会伤心。我再不能让她难过了。”银河岸的一只手颤抖着覆上了姬禅的小腹,“我不想在他们母子面前太血腥。这样,听说对孩子不好”。
    银河岸一开口,红的惊心的血液就自他口中涌出,断断续续落在雪地里,连成一片傲雪的红梅。
    那张面庞,她熟识了十一年,和沈音一模一样。她,一定很喜欢很喜欢罢。
    一大颗泪珠自姬禅眼角滑落。漫过面颊,没入了漆黑柔软的长发里。素颜的她,好美。
    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快两个月了。
    哗啦啦——
    兵器落地的声音次第响起。众妖匍匐在地,目光在雪雾弥漫的山巅之上,随着那抹越来越模糊的玄色,渐渐朦胧。
    姬禅无力垂落的长臂来回摇晃着,像是与谁做的最后的道别。或许,是与这繁杂的尘世。
    自始至终,沈音一句话也没有说。
    五年前,他离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远离了她的世界,变成今日无关痛痒的局外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与银河岸相处虽然还不到一年。沈音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是他永远无法撼动的情节。
    一生能这样轰轰烈烈爱一次。你爱的人也爱你,是何其难得的幸福。
    禅儿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女子,终是死在了最美丽的时刻。华丽到凄绝。
    赫尔子征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了一颗小巧的玉石。他记得,这是姬禅一直系在腕间的玉石。一个隶体禅字赫然刻在这玉石之上,可爱至极的模样。
    没有人注意到,这是姬禅握在手心里的玉石。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赫尔子征将那颗玉石掖在自己怀袖中,幽紫色的眸子看不出悲喜。
    银河岸一下一下用力凿开坚硬的冰层。他完全成了透明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姬禅躺在这晶莹剔透的冰层里面,像是将会万年不朽一般。
    银河岸已经变成了虚幻,他呆呆的望着东面的天夜,直到冷而清幽的月亮升起在那里,将它淡蓝色薄雾似的月光投照在这冰川之上。
    银河岸焚了檀香,正襟危坐于琴前,目光在姬禅脸上流连。
    手起,琴响。
    那些念力时聚时散,银河岸已经虚空的手指一会儿透过焦尾琴弦,一会儿又拨动琴弦。琴音破碎。瓯哑噪杂,不堪入耳。
    这一世,我为你在月光下抚琴。你猜的很对。我的琴艺确实烂到不行。你听、都破碎不成音了呢。
    你走了,以后谁来帮我取暖?只剩我一个人了。
    在最后的执念中,银河岸躺在了姬禅身侧,手臂再一次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
    我答应你,陪你一起下地狱。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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