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山乃积阴之地,高而阴寒,是建州急死之神土,最接近天神最干净圣洁的地方,被建州人称为“神圣的死亡之渊”。
来这里祭祀的人,除了供上牛、马、羊、犬等六畜外,还要用烛火燃烧神选定的女子的血来献祭,以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或是其他目的。
据古之传统,一纪祭奠一次,即十二年一个轮回,不过这些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罢了,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血祭。这种巫术,早已被人们所淡忘,只有烛阴山依旧挺立在这里。
绵远悠长的祭歌一阵高一阵低,三人执牛尾而舞他们带着怪异的面具,口中念念有词,一排烧的近乎灰白的龟甲被用蓍草缠编而成的细绳吊在空中,像是战国时期的编钟;另外七人一手执象牙棒,一手执了铜铃有节奏的摇着,不时的有清脆诡异的铃音盖过祭歌,间或有象牙棒敲击龟甲的声音传来。
幽蓝色的火舌舔舐着那一排龟甲,没过多久,龟甲上出现了神秘而古老的裂纹,奇异的是,那么多龟甲,裂纹竟然一模一样,仿佛预示着什么。
祭坛正北方,牛马鸡羊犬豕、用金质雕花器具盛了一字排在低矮精致的檀木几上。
暗黑的天空、沸沸扬扬的落起了大雪,像是一只只折了翅的玉蝶竞相下坠,地上是晶莹剔透的冰层,像是汉白玉铺就的华美殿堂一样,不远处的岩石上有大朵大朵的冰凌花顺着风过的痕迹一缕缕的展开,檀香木几上的描凤红烛被这潮湿的雪打灭了,腾出两屡淡蓝的烟雾。
祭坛中央是一块血红色琉璃,层层多褶轻薄的幔帘铺于其上,繁复的流苏缀满了幔帘,它们柔柔的扫动着冰层。
姬禅闭目平躺于这绯红色的琉璃之中,及腰长发在幔帘上铺散开来,那串红玛瑙璎珞十分夺目。火红色的衣袍上,血红色的鸢尾美到滴血。广袖长襟之下,一颗小巧的玉石松松的坠于手背上。
她的面容虔诚安详,双手自然交叠,平放于小腹上。
祭坛外缘有三面嵌宝石的明镜,明镜所反射的冰层的白光正巧集合在姬禅眉心的那颗丹色玉珠之上。
祭歌戛然而止,一个巫师抬手,那赤玉珠就开始一明一灭。姬禅只觉得全身都火烧火燎的疼,似乎每一寸血液都燃烧起来了。赫尔子征的声音伴着绝望的气息蓦然跳入姬禅的脑海:“银河岸,是妖界帝王”。
“停下——都给我停下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了这山顶的宁静。李天竺没命的跑上山来,双眼通红。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银河岸的墨发间,只一瞬便融化了。他的目光嗜血冰冷,眸子漆黑如暗夜里的深渊。那些字带着血腥从他齿间陆续蹦出:“赫尔子征,你把她交出来!”
赫尔子征握紧了手中的银色弓箭,眉宇间写尽执着:“这应该是你死之前力量最强的时候,那就让我们公平的一决高下。属于皇子的荣耀,我今日便要取回来。战与不战,这次你没得选择。”
银河岸下巴上的银白色宝石刹那间闪耀出刺目的寒光,杀气一点点的蒸腾,坚毅的面庞更显冰冷。*
李天竺看见绯红色的光萦绕在姬禅周围,她走过去想把她给拉起来,可一碰到姬禅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去好远。姬禅她、她的身子是一团火!燃烧着的烈火!
李天竺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脚就要踹那摆着贡品的檀木几。
她的脚划过虚空落到了地上。
这一切都是幻象!诡异的幻象!
祭歌又从四面响起,像魔音一样绵长悠远,李天竺环顾四周,只觉天旋地转,像是做梦一样。她捂住耳朵尖叫连连,尖利的嗓音突兀在苍穹之下。
七夕他们见面的时候,姬禅还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因为遇到了一段好姻缘而喜不自禁。这才区区几个月而已,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妖冶艳丽,惹上这些诡谲邪异的东西?
不,姬禅不能死,姬禅怎么会死呢?银河岸呢?对!他这么厉害。他来了,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李天竺跪在那块琉璃面前,张开双臂啊啊的叫着,心里乱成一片。
“来,天竺,过来躺在这儿。”姬禅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面容惨白,有气无力的开口。
李天竺和她并排着躺在一起,不断掀起高潮的祭歌快把她逼疯了,她完全不能想任何事,只是抖着绛紫色的唇看着暗黑的天际,更不敢多看姬禅一眼。
她又试探着触了触姬禅,烧灼的痛楚再一次自指尖传遍全身。
“啊——禅、你、你烧着了,很痛是么?”她带着哭腔喊。
姬禅想说她很痛很痛,痛的快要死过去了,但是她喊不出来,咽喉里像是有一块东西紧紧地塞着。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喘着气说话。她最怕疼了,不怕死,怕疼,剥骨抽筋似的疼。
奇怪的是,李天竺一躺下来,姬禅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四周的祭歌她全听不见,只知道李天竺还在这里,和她在一起。
“我快要不行了,你帮我给银河岸带些话。”姬禅贴近了李天竺的耳朵,很多很多想说却不能说的堆在脑子里,混混杂杂一片乱,等到能说的时候,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给本人听。
赤玉珠最大的魔力是一命换一命,她便动用这珠子的力量去保全银河岸。她无意中知道这烛阴山的‘血祭’和赤玉珠的‘命祭’‘火祭’有许多相吻合之处,于是她便动用‘忘念’让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这种忘念需要耗尽她的所有——
只能做到这些了,只能这样做来让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安宁幸福的生活。这种付出,很值得,也是她绝不会后悔的唯一的选择。
银河岸是很精明,可是朝夕相处,日相伴夜共寝他怎么可能不露出一点破绽?他背着自己偷偷服用续命丸,压抑着痛楚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说笑;夜半,他悄悄出去办一些事情,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这些,她都装作不知道,允许自己再贪婪愚蠢一次。她多么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与他一起笑着祝福沈音,证明她从头至尾都只爱他银河岸一个人可是昨夜他隐忍的样子让她不忍心自私下去。
他是妖界名副其实的帝王,又怎能沉溺于儿女私情上?他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众人的。他应该回到妖界为他的子民撑起一方安定的天空,让他们不再饱受战乱或是饥饿的苦楚。即使她不死又能怎样呢?余下的是跨不过的差异和相思的苦楚,他们,再也不能长久的呆在一起。
银河岸是世上最好的丈夫,那么就让他在妖界过那宁静平和的生活,继续庇佑他的子民,永不再经受情劫。让世人都来瞻仰他。
一切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如果在战场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那么她放他自由;即使他把她忘干净了,也没有关系。她死了,就不会难过了。
这样最好,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刻华丽丽的死去。这可是她做过的最无私的事情,最豪气,最英勇。
遗憾的是,离开之前不能亲眼看一看爹娘,说声女儿不孝,她不能够向沈音说一声对不起。
至少,死前,李天竺还在身边。她们还在一起,陪她走到最后的,果真是姐妹,不是别人。
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一切都归于来不及。
李天竺像是梦醒了一样,终于记起要怎么做,她滚下琉璃,噌噌噌放出三颗烟幕弹。鲜红的焰火在大雪里腾空绽放,久久不肯消散。
“你要坚持住,我去找银河岸,他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否则咱们姐妹情谊一刀两断。”李天竺吸了吸鼻子,从喉头里挤出几个断续的鼻音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不——别去——求求你——陪我”姬禅半撑起身子朝她伸出手来,然后又重重地跌了回去。李天竺在她哀求的视线中连滚带爬下了山,不愿回头看一眼。
来不及了,她真的快被烧死了,五脏六腑像是干了一样,全身痛得几乎没了知觉。
姬禅仰首望着天际,一任大片大片的雪花变成水滴落入眼中。她不肯瞑目——这里没有一个人呢,她要等李天竺回来。多么希望李天竺能陪着她啊,李天竺不知道,谁也救不了她,火一旦燃烧起来,滥延肆虐;那力量一启动,就没有什么可以使它停下来。即使是银河岸,也不可以。
半迷半醒之中,她似乎看到了美到极致的彼岸花正开的如火如荼,它们用诡异的血色将她紧紧束缚住。
这整座烛阴山上空无一人,没有人留下来陪她。在这凄清阴寒的雪天里,最终还是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下地狱。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不久,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只剩下姬禅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山巅雪地里,等着越来越厚的积雪将她掩埋。
天一会儿黑一会儿暗,厚重的云积聚在头顶。
“夫妻对拜——”
沈音迟疑了一下,脸上痛苦的神色还未收尽,身子就要顺从的稍稍弯下,突然一个惊雷砸了下来,天色顿时变得漆黑不见五指,凄厉的寒风卷着雪块打在人们的小脸上,不、是惊愕的笑脸上。他们忙抬袖掩面。庭院里的烛台被风吹翻了,骨碌碌的滚出去好远。沈宅的人眯了眼茫然呆立着。
一朵朵鲜红的焰花绚烂于西面的天际,在这暗夜里异常美丽。
那个方向,是烛阴山!阴森诡异的烛阴山!
沈音一把扯下胸前的喜花,迎着狂风冲了出去,江生诩也随之冲进了狂风暴雪中。
沈宅里顿时乱作一团。风哀号着,仿佛是谁低低的哭泣。新娘子甩了凤冠,不知喊了句什么,被淹没在了风里。
“不要再打了,你们都不要再打了。”
银河岸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掠过眼前,口中念动咒语,一抬一挥间,天地变色,暗黑交替,狂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发。
赫尔子征左右发箭,张开的羽翼扇动着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江边冻结的水中,传来了卡卡擦擦的碎裂声,涌动的白浪夹着冰块一波连着一波涌起。
李天竺抱紧了一棵古树,眯起眼睛颓然的喊:“姬禅快被烧死了!!!烛阴山上,快去救她啊。她、她在召唤血祭!”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像是痴傻了一般自言自语。
银河岸的动作戛然而止,赫尔子征来不及收回已发出的箭,只得念动心力,那支箭还是刺穿了银河岸的肩膀。
他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的盯着李天竺看,他那种疯狂的死灰般的眼神让李天竺有一种即使是死也洗脱不了罪恶的。她甚至忘了抽泣。
仿佛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似地,银河岸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刺目的白色光晕笼罩在银河岸的身侧,似乎有巨大的能量呼啸着爆发出来。下一瞬间,李天竺只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将自己扑倒在地,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山体崩裂声。
赫尔子征放开护在身下的李天竺,回头看着那掠过的白色半透明身影,喃喃道:“他疯了”。
姬禅的尸体变得冰冷僵硬,大雪已经将她掩埋,只有袍子的一角在漫天的惨白中翻飞出一方血红。她的肤色是灰蒙蒙的酱紫,墨发平直,长而柔软,将整个面庞衬得更加素净恬淡,又像是一种刻骨的估计悲凉。
她独自一人躺在山巅的雪域里,带着一份无望的坚持被圣洁的雪花覆盖。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轻很稳重的声音,那是他!她想喊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可是那脚步声只一顿便没了声响,终是惨绝的错过彼此,
姬禅期待着,直至最后一丝意识也涣散开去。
银河岸,她没有等来。
只能是,一个人。
雪下的更密了,是条条从天而降的白绫合成灵堂的幔帘,风扑打旋回在石孔山缝间,震颤出凄婉悠长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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