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妖娆雪

相见未若不曾见(九


银河岸所赠贺礼贵重非常。玉、马、皮、圭、璧、帛等样样俱全。
    沈音打开了姬禅所送的红包,红纸的背面是娟秀的楷体字——
    沈音: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的苦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现在也没有资格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做得对,我们都是有家有亲人的人,不可以这么自私。
    如果,你对我还存留那么一点点情谊的话,就要像以前你对我那样,对待韩家小姐。孝顺父母,好好的活着。细细想来,我还是负了你,来世,欠你的我一定还你。
    我说来世我们会有同样的相遇,到那时,你可以在我和韩家小姐之间做个选择。如果我足够幸运,那么我就许诺下一世嫁与你。
    这一生,愿你们夫妻恩爱、情比金坚、白头偕老、相伴一生。
    姬禅书
    市井里渐渐有了关于沈家的佳话。沈音沈公子俊朗专情、不近酒色,不去烟花柳巷之地,堪比柳下惠;对妻子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孝顺恭敬、名传乡里。
    众人似乎都已将一向沉默寡言的沙与漠忘记。
    那个不为人知的身世随着光阴的流逝逐渐明晰。
    沙与漠是神、人结合之子。自小便被抛弃。
    那日在烛阴山山巅上,他抛却了七情六欲来普度众生、庇佑天下,履行作为一个神的责任。枯燥繁琐的修炼时日中,他用自己生生世世的情缘为代价来逆转命运的轨迹;以自己为因导,再次安排大哥与嫂子的相遇。
    他说过,他不会容忍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大哥。从他被沙家收留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他有一个家,爹娘把对哥哥的爱完全倾注到了他身上。他要一一偿还回去,即使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他只有一个大哥——银河岸。所以他愿意拿自己的所有换得大哥的幸福。
    白日里他依然是世人眼中的沙家二公子,夜晚他则是疯狂修炼的小神灵。
    赤玉珠的力量被释放出来,所有人在顷刻间,把有关姬禅的一切都忘记,包括那场惨烈的“血祭”。
    各自回归了各自原本的生活,无爱无恨,只是多了一份怜惜,怜惜生命、怜惜亲人、怜惜这个世界。
    妖界总是美到虚幻,在桃瓣纷飞的黛若远外,黛若北荷与赫尔子征的侍女丝灵儿漫步在这一片藕粉色的桃花雨下。
    “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一些什么——有关银河岸的?皇子的?记不得了。”黛若北荷突然说道。
    “这很正常呀,哪有人活了几百岁什么也不忘的!苑主你说是吧?”
    黛若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银河岸最近的行踪越来越神秘了,他身侧的侍女整日胆战心惊的,说他不肯吃饭,理由是这妖界的菜肴难以下咽,像个孩子一样耍小脾气”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妖界最懂得享受,咱们这里的菜肴三界不能比,这么一说,天下就没有能吃的东西了。他这是怎么了呢?其实他这个样子也蛮可爱的。她的侍女总是向我抱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妖界的女子就是这样,本来很泼辣,在银河岸身边呆久了,羞涩到抿唇一笑也温柔至溺死人,喜欢着又抱怨着,抱怨就是炫耀。他又不爱我,炫耀有什么用呢?”
    “苑主千万别这么想,她们那些花花草草哪能和苑主相提并论。银河岸待苑主不薄,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我这不算是妄自菲薄,事实如此。”
    “苑主你别往心里去呀,随她们说去。我的消息灵通些。不怕苑主笑话,我听说银河岸最近对鱼香肉丝情有独钟哦,他还派遣风护法去西域弄了好些葡萄的。你要知道,他一般不动用护法的,除非特别的事。要不苑主改天给银河岸送一些时鲜的过去?”
    黛若北荷掩口轻笑:“我也听说他亲自下厨了,这真是荒谬的奇谈,这辈子没靠近过厨房的人知道勺子怎么用么?他的喜好哪能被外人这么容易‘听说’,都是讹传罢了。”
    “也是哦。嗳,苑主,唉~我也很苦恼。皇子心情不好呢。一天我清扫天宇殿,看见皇子拈着一颗青色玉石发呆。他问我这玉石是从哪里来的,上面怎么会有一个‘禅’字。我说不知道,他也没有再问。我觉得吧,皇子一定是看那块玉石碍眼了,我就擅自把它丢了,没想到皇子大发脾气!你也知道,平时皇子修仙境界非同常人,对什么都看得很淡,你捅他一刀,如若不是故意的,他甚至不会计较。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嘛!我又没有错,呼呼~比它好的用大车拉都拉不尽。也没听说这宫里哪个女妖的名字里有个禅字呀。”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以前子征多少都会在我面前流露出对银河岸的不满,你也知道,他一直把我当妹妹。这段日子以来,我从他口中再没听到过一个对银河岸不利的字,据说也听不得别人说银河岸的不好,无论在哪个方面。”
    “对呀对呀,主子对权力一向很寡淡的,自从他从蓬莱山回来之后,平时也就读些修身养性的书,近来确实与银河岸走得极近,那些治国平天下的枯燥东西都快被他翻烂了。我们主子还犯起了头痛病,这基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还动不动就流露出悔恨痛苦的神色,我可不记得主子欠过别人东西,要欠也是别人欠我们……”
    青青的草尖上摇着桃瓣,风吹过来又扫过去,用轻柔温和的言语回答着这些奇异——也只有它知道了。在熏香腾起的烟幕中,那些过去的声音随之远去,那些过去的恩怨渐至于了无痕迹。
    再温暖的阳光没能融化银河岸偶然涌起的冰冷孤寂,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而冷。他更勤于政事了,闲暇时便戴着斗笠在凡间游走寻觅,像个瓢泼无依的游魂。
    心经常苍凉到难以忍受。已经习惯了妖界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还是很难受。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厨艺日益精进,最想做的菜只有一道——鱼香肉丝。
    不喜欢吃,只喜欢做。
    妖界是永恒中的一点,漫长的光阴里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改变。有站在若耶花海中的时候,淡淡的遗憾让人喘不过起来。她还没来过这里呢,她,她又是谁呢?
    记不得了,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她,从来没有过,也不能有。
    满腔都被难以言喻的情感填满,一度让一向无情的银河岸误以为自己也有了情。
    赫尔子征一反常态甘愿为银河岸鞍前马后的奔走。他的心境恬淡安宁,怕被别人打扰,怕沾惹是非。只是即便不喜欢争权夺利、掌控江山,也要在哪一天银河岸去了凡界之后,甘心接手妖界的大小事务,再也不过问银河岸的事情,只要一牵涉到他,厌恶的事也愿意做,不愿意再看到她被烧死的样子。她、她又是谁?有过她么?
    无尽的头痛……
    银河岸做什么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赫尔子征一直这么以为。
    说不出来理由。
    关于那块玉石,他舍不得丢弃,舍不得让别人碰一下,又怕别人看见自己喜欢它的模样,看一眼就心痛一回。这种感觉很不好,像自己偷了别人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赫尔子征把玉石放在母后送给他的熏香绒羽匣子里封存起来,那是他最珍贵的匣子,他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用指尖一遍遍的感受着它的圆润,咀嚼着上面的字。
    男人不该哭的。什么时候都不该。
    只是,很想而已。看见它会想哭,不看它又会想念。
    百年就这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天下没有能永远封藏住的东西,记忆的出口还在,解开前世姻缘再续今生传奇的秘密,就在沈音那里。
    三涂河岸的彼岸花开出一片荼靡的血红,唯一的风景,花期在七月初,能唤回前世的记忆,回忆着痛着哭着,走向忘川。花色蔓延,将忘川记川连成一片,忘川里溅起的水花溅在花蕊上,那水珠又顺着花瓣的轮廓滴落到记川里。
    到底是忘还是记?
    当沙与漠的诅咒打破了所有的沉寂,从头再来,那些被忘记的东西必然会被重新记起,即使昨日的姬禅已经死去,世间只有罗衣。
    谁也无法阻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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