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未婚妻

“那我先走了。”乐乐在心里叹口气，转身欲走。这时只听身后的女佣轻唤道：“老爷，少爷醒了。”
    乐乐赶紧回头，转回床边。果然看到床上的人眼睛是睁开的。那眼睛依然很漂亮，长长的睫，浓黑卷翘，眼瞳漆黑如墨。只是总觉得少了什么，乐乐心道。略一沉吟，才想起曾经的汤杰眼神是光彩照人的，带着情绪，或冰寒，或疏离，或温柔，而此刻的这双眼没有任何焦距，甚至有点暗淡，很茫然的样子。
    “小杰。听到我说话吗？”汤开城俯身问床上的人，完全没有了那种凌人的气势。乐乐也跟在他身后，注视着床上人的反应。
    但那眼神依然呆滞地看着天花板。汤开城将乐乐让到汤杰的近前，让他的眼睛能注视到她，再一次开口：“还记得她吗？图片上的人？”管家将报纸上的图片挨着唐乐乐，让她与图片重合。乐乐没敢看汤杰的眼，即使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还是觉得无法直视那双眼。
    床上的人似乎听懂了什么？眼瞳开始旋转，当他注视着乐乐的脸时，渐渐似乎清明了些，有了光在眼里，不再茫然。
    “老爷，少爷真的能听懂了。”管家欣喜道，乐乐抬眼正看上那双注视着她的眼，那眼似乎真的比先前亮了些，正专注地看着她，好象还在思考。但只是一会儿，那眼神又暗了下去。乐乐也发现了那眼神的变化。心里感觉怪怪的。
    她站直身体，再次告辞。然后走出了那幢别墅。当她再回头看时，心里不由一阵凄凉。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该是多么孤独，一个人躺在那里该是多么渴望阳光。她暗暗下决心，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好。
    回到学校后，她没有将实情告诉室友，只是说有个工友要她帮着守房子，她需要搬出去住。实际上大学生在外租房的很多，只是唐乐乐没有这个可能，为免室友担心，也不想让她们来阻止做这件事，她撒了个小谎。当天下午收拾了些随身物品就乘着汤家的车又回到了那幢别墅。
    当她走进为她安排的房间（就在汤杰的隔壁），觉得有种熟悉感，才忆起是一年前自己曾住过一晚上的那间房。屋里陈设基本没变。但心境却已有了很大改变
    唐乐乐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换了一个环境，但显然她的适应能力很好。当天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是一个全新的一天，又一想到汤杰，唐乐乐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有了这样的牵挂呢？近一年的时间不是没想过这个人，有时想到他有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那种悲痛就会油然而生。有时又想，他或许只是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而是在什么地方好好活着，她就又会感到欣慰。现在真的看到了，心里就真的很踏实。无论他是否记得自己，都无所谓，那么就让自己来好好照顾他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没有课，唐乐乐醒来后，梳洗完毕就去隔壁看汤杰。这几乎是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以前没有机会靠得这么近，现在能天天见面。可是却总觉得不够，她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象从前一样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这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她也知道一切得慢慢来。
    推开门，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醒，女佣看到她正想问候，她用一个手指做了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凝望床上的人。今天的汤杰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眼没有睁开，长长的睫覆在眼上，睡容很安祥，只是深凹的脸颊令人心疼。她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似乎有感应，汤杰竟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的就是乐乐的脸，那张脸正对着自己展开笑容，如同早上初升的太阳般柔和，美丽。看着这样的笑脸，汤杰的表情也仿佛有了变化，眼睛有了神采，嘴角想向上翘却似乎做不到。
    看着汤杰似笑非笑的表情。唐乐乐心情更好。她先开口：“早上好，汤杰。睡得好吗？”
    她知道他不一定听懂了，但她还是继续说道：“我是唐乐乐，还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关系。以后会记住的，我会每天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
    她接过旁边女佣准备为汤杰擦洗的热手巾，为他细细擦拭脸庞，颈项，双手，动作轻柔，如同做过很多次一样。汤杰只是看着她，眼里有着深深的疑惑。看着他的神情，在心中叹口气，如果他记得自己，又怎会让她来做这些，怕是连自己也会觉得唐突吧。
    做完清洁工作，就是吃早饭。因为一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一开始就只能进流食。这个唐乐乐做不好，便看着旁边的女佣来做。由于吞咽功能不协调，常常是喂进嘴里，又从嘴角流出来。唐乐乐赶紧帮着用纸巾擦，两个人弄得手忙脚乱。
    看护汤杰的不止有女佣，还有男佣，一些体力上的活只有男人才做得到，比如将汤杰抱去洗澡，或者翻身等等。所以他屋子里随时有人在一旁伺候。乐乐没事就也待在这间屋子，陪着汤杰说话，或者看其他人忙忙碌碌。
    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很艰难，汤杰听什么都没有多少反应，唯一的反应就是叫他的名字，他会微微侧头看向叫他的人，这已经很难得。乐乐每天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重复着很多话，比如他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家里人的名字，让他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亲人。
    汤杰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汤开城给唐乐乐一些关于他母亲和他小时候的情况的资料，乐乐就不断地讲给他听。或者念当天的报纸，让他了解发生了些什么事。又或者给他讲自己在学校里的事。讲以前她们对他的评价。
    讲到有趣的时候自己会先笑，她的笑是最有感染力的，眼角，眉弯，嘴角都带着笑。只要看到她灿烂的笑，她就会发现汤杰的眼睛特别的亮，就仿佛他什么都知道，却无法表达。看着他漆黑如墨，亮如星辰的眼。乐乐便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有加速的迹象。
    只是关于孙蓓的那一段却不能讲出口。这是汤开城对所有在汤杰身边的人提出的要求，不许在他面前提到孙蓓两个字，包括孙家。
    过了个把月，汤杰可以坐起来，只是手脚还不能动。手指可以稍稍蜷曲，还得是乐乐帮他按摩时他回握乐乐的手才能感觉到。每到这时，乐乐就会从心里笑出来
    实际上汤杰自从醒来以后，情况就在逐步好转。对于一个几乎是植物人且卧床已有一年时间的人来说，要想慢慢恢复，怎么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医生隔三差五会来给他做些例行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情况恢复良好，从医院诊断报告来看，汤杰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但他的语言和行为能力不是不可以恢复，却是因为一年的中断，需要重新就象婴孩一样，慢慢去学习：比如最简单的吃饭，拿东西。从最细小动作都要慢慢练习。
    乐乐经常坐在他床边，对着他说：“乐乐，我是乐乐。乐乐。”
    不断的告诉他乐乐两个字，汤杰总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嘴听她说这两个字。他的表情还很僵硬，但能看到腮部的抽动。这或许是想笑吧，乐乐想。
    再后来，汤杰能慢慢随着她的微笑而轻轻弯起嘴角，乐乐就会高兴地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真得很好看。”然后，他会有一些不自然，这是害羞了。
    有一天，乐乐再次坐在汤杰床边给他讲她和室友余静为了整小米，在她的背上贴了“我是猪头”的纸条，让小米在教学楼内转了一圈，愣没发现。最后是看到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才撕下纸条，把余静和乐乐好一通拳打脚踢。三人笑作一团。听得汤杰也笑得很开心，然后他艰难开口“乐……乐……”
    “恩。”乐乐还在笑着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恩？！”乐乐止住笑惊异地瞪着汤杰，“你刚才是叫我吗？你会说话了吗？”乐乐急切地问道。
    “乐……乐”汤杰再一次艰难开口，看得出他很用力。
    “是，我是，我是乐乐。”乐乐看着他笑道。
    “还会说别的吗？汤杰。比如汤杰。”
    汤杰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乐乐安慰他道：“没关系，慢慢来。”我去叫人扶你起来看会儿外面吧。
    她说着就去室外找男看护，看着她的背影，汤杰的眼一瞬不瞬。
    时间很快到了暑假，天气也非常热。乐乐给家里打电话说是在本城打工，就不回家。父母叮嘱她好好保重，也就没再追问别的，他们一向知道唐乐乐是个懂得爱惜自己的好女孩。没有什么不放心。
    这样乐乐几乎整天陪着汤杰。汤杰用上了轮椅，不再整日躺在床上。唐乐乐就推着他在别墅区里闲逛，到海边看大海潮起潮落。吹着海风，感受大自然的惬意。或者牵着他的手随轮椅转圈。汤杰越来越爱笑，他的笑也越来越自然。只是说话始终不是很利索，仍然只知道叫“乐乐。”他每天几乎都把乐乐两个字挂在嘴上，也特别依赖她。
    乐乐陪他吃饭，陪他散步，陪他晒太阳，陪他听音乐，看电视，电影。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乐乐经常会蹲在他身边问：“阿杰，你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汤杰仍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笑。
    乐乐就会垂下眼睫：“我希望你能真正记起来，这样我才安心。”看着她低垂的眼睛，汤杰会慢慢伸出手去抚她的眉眼，想帮她舒展眉心，可始终够不着，力不从心。她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会说：“我没事，我只是替你难过。”乐乐带着笑仰头看他，他的眼闪着柔和的光，一如两汪深潭水，乐乐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象。两人痴痴相望，如同一辈子也看不够。
    汤杰每周要去专门的康复中心做理疗，这样有助于他的行动能力的恢复，以往唐乐乐上课的时候，会有特别的看护陪同，自从唐乐乐放假后，就由她陪着他去。无论做什么事，有什么要求，他的嘴里就会迸出“乐乐”两个字，乐乐就会笑莹莹地来到他面前，俯下身来问道：“阿杰，想要什么？”他就会微微抬手指指他想要的东西。通常他的身旁会放很多东西：水，报纸，水果，点心……“或者就是指着门边，表示要出门。
    他的声音依然低醇，悦耳。乐乐也很喜欢他叫她的名字。就如同那绵绵的情话，总是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却又一丝丝甜入心底。
    时间一点点过去，汤杰可以抬手，慢慢拿杯子喝水，可以慢慢将脚移动。可以说单字：“我，你，喝……但完整的句子表达起来很困难。”
    一开始吃东西只能是流食，不需要咀嚼，慢慢过渡到可以吃些别的东西，到后来就不怎么特意准备食物。乐乐看着他的变化很为他高兴，她愿意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好转。但她有时也会想汤杰看到孙蓓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一醒来就对那张照片感兴趣，说明在记忆深处，他是有印象的。他的记忆恢复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他恢复了记忆，那么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汤开城只要有时间几乎每天都来看汤杰，对她也是非常满意。常常对她说：“唐小姐，汤杰恢复得很好，你是功不可没的。找你来真是找对人了。”
    汤开城每次来都会在汤杰的耳边不住的重复：“小杰，乐乐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好好待她，知道吗？”他似乎听懂了，会看着唐乐乐笑得无比温柔，然后伸手去拉她。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中，两人的温度在手间传递，常常让乐乐有过电的感觉。心突突跳个不停。脸上也有了因害羞带来的红晕。
    汤杰的记忆力恢复得没有他的身体好。他只对最简单的事物有认知，比如家人是谁。因为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也无法表达他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