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未婚妻

那是“五一”小长假刚过没多久，一天中午吃过饭，403的姑娘们各自做着不同的事。珍珍在研究一个十字绣的绣品——这是现在很多年轻女孩的最爱。余静在甜蜜地打电话，她的男朋友已换成了另一个系的新生。小米则在网上斗地主，而唐乐乐同学正在洗浴室里卖力地洗着衣服。
    这时楼下管理宿舍的大妈在楼下吼了一嗓子：“403的唐乐乐，东校门门卫室有人找。”
    唐乐乐正开着水“哗哗”地清洗衣服，根本没听清楼下的吼叫。另三个也没反应，过了一会儿，乐乐把衣服拿阳台上去晒，才又听到楼下重复的喊声。
    “哎！知道了。”唐乐乐才知道是在叫自己。她急急地把衣服晾晒完毕，匆匆走出了寝室门。
    今天的天很不错，刚下过一场阵雨。地面都还有些湿气，空气中有各种香气混杂：泥土的芬芳，花的清香，还有靠海的咸湿气。校园里的树木因为雨水的关系将叶子冲刷得分外油亮。地上有被风吹下的绿肥红瘦，却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乐乐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了东侧校门的传达室。
    刚一进屋，就迎面看到了要找她的人。那人一见她进来，皱紧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来。
    “唐小姐，总算是看到你了。”那人满脸带笑，急切地走向她。
    “你是……？”唐乐乐看着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副忠实老成样。阔额，大鼻子，大嘴，小眼，眼睑有些浮肿，眼角皱纹深浅不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唐小姐，我是汤家的司机老张，去年曾和少爷开车去接过您。”此时那人一脸欣喜地说道。
    “哦。”唐乐乐想起了去年那个晚宴，还有开车的人，的确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
    “那您找我有事？”唐乐乐感到有些莫名。
    “是我家老爷让我来接你，他说要见你。”老张解释道。
    “可是……为什么？”唐乐乐提出了疑问。
    “一句话也说不清，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老张催促道。
    “哦，好吧。”唐乐乐有些疑惑，但最终决定去看看再说。自己一个小姑娘，别人也不可能图她什么。
    两人走出传达室，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行驶在路上，唐乐乐还是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你们少爷他……？”
    她本想问是死是活，可总觉得不妥。所以只说了一半话，等着老张来为她补充。果然老张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我们少爷总算是睁眼了。”
    什么意思？唐乐乐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说你们少爷睁眼了。是什么意思？这么长时间里他一直没睁过眼吗？”唐乐乐继续发问，她坐在后座上，把头靠向了驾驶座以便听清老张的话。
    “是呀，唐小姐，你不知道。少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快一年了，最近才醒。等会儿你就会见到。我跟你一时也说不清，去了你就知道了。”老张说道，语气中一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唐乐乐重新将身体坐正，眼睛看着窗外。街景一幕幕往后退去，脑子里却在想象着当初出车祸的那一幕，汤杰满身是血的被推进手术室。如今一年快过去了，他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最近才醒，也就是说有一年时间，他就是个植物人。唐乐乐想象着各种仪器插在他的身上，靠着这些东西他才有可能维持到现在。那么醒了就表示他还活着，一想到这点，唐乐乐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些笑容。
    啊！活着就好！她觉得连眼前的各种景象也充满了生机。
    车子很快开到了唐乐乐上次去的那幢海边别墅，别墅区很大，大片大片的绿化带，各种高大的热带树木分布在别墅区，将这片区域装点得分外怡人。车子在宽阔的道上慢慢驶向位于深处的一座两层楼的房子，正是汤杰的私人别墅。
    车在门口停下，有人来开了车门，把唐乐乐引下了车。那人做了自我介绍：“你好，唐小姐，我是这里的管家老刘。”
    “你好”唐乐乐微笑着回礼。她仔细一看，那人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眼中透着精明干练。
    “老爷正在里面等你。”老刘说道。这句话让唐乐乐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好不好相处。又一想怕什么，又不是能吃人的妖怪，不至于怎么样。又稍稍放松了些。正想着这些，两人已站在的大厅里。虽然来过这里一次，可唐乐乐还是被惊呆了：宽敞明亮的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临海的一面是一整块落地玻璃窗。从那里可以直接望到遥远的大海。
    屋顶很高，巨型环形水晶灯一层层垂落下来。客厅中间摆放着几组现代气息浓郁的艺术沙发。与落地窗相对的是折式扶梯直通别墅的二楼。几株大型盆栽装饰在房子的角落，凭添几分生气。屋内处处悬挂着各式大小规格的装饰画，使得大厅显得更加华贵、大气。
    唐乐乐环顾着大厅转一周，视线落到了沙发上。一个斑白头发的老人从沙发上缓缓起身。管家老刘将唐乐乐带到老人身边说道：“唐小姐，这是我家老爷。”
    “您好。”唐乐乐先开口行礼。
    “你就是唐乐乐？”老人开口，带着不自觉的威严。唐乐乐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两人都在互相打量对方。汤开城五十开外的年龄，身量接近180，身材挺拔，完全不显老态。目光锐利，透着成功商人的精明与智慧。五官与汤杰及其相似，完全就是老年版的汤杰。所不同的是，他有着汤杰所不具有的沉稳还有霸气。而这种霸气是会让人望而生畏的。
    他也在打量唐乐乐，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长发成马尾束在脑后，容貌清秀，眼睛大而亮，透着纯净，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她。肤色白皙干净。身材颇高，着浅色条纹T恤，牛仔短裤。腿笔直修长，脚上是白色短袜和板鞋。整个人洋溢着清澈的青春气息。
    两人互相打量后，汤开城示意唐乐乐坐在自己一侧的沙发上。有女佣端来了一杯泛着热气的清茶，茶香四溢着飘散开来。唐乐乐就着氤氲的热气轻抿了一口茶，感觉那香味一直顺着喉滑到胃里，再运行到四肢百骸。整个身体似乎得到了舒展。暗暗赞了声好茶。
    “唐小姐。”汤开城坐靠在沙发上开口道。唐乐乐将茶杯放在几上，双手放在膝上坐直身体，抬头看着他。
    “今天是有事要拜托你。”汤开城徐徐说道，声音透着不容拒绝。
    “您讲。”唐乐乐恭敬地回道。
    “我希望你能来看护汤杰。”
    “为什么是我？我没有做过这种工作。”乐乐吃惊地问道。
    “当然是有原因的。去年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我想你以她的未婚妻的名义来照顾他。”
    “可那不是真的。他爱的是孙蓓。”
    “他已经记不得从前了。从他睁开眼起，他就不记得任何事了。”
    “怎么会？”唐乐乐再一次吃惊。
    汤开城在和唐乐乐对话时，一直都不曾看过她。只是盯着茶几的一点陈述着刚才的事。此时他终于抬眼直视着唐乐乐趋身向前对她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想去看看他吗？”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唐乐乐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带着一丝乞求，更有一种沧桑和疲惫感。
    “好。”乐乐答应着，站了起来。
    她是很想看到他的，那个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了快一年的人。他到底现在是什么样的。她真的很好奇。
    “老爷，唐小姐，我来引路。”一旁的管家老刘抢先开口，走在了前面，向大厅的左边走去。唐乐乐两人在后面大步跟上，经过扶梯转了个角就看见有几个房间。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前，老刘轻旋门把将汤开城和唐乐乐让进房间，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
    刚一跨进房内，扑鼻而来的就是一大股消□□气味，显见有人长期卧病在床。唐乐乐皱了皱鼻子，这是她最反感的气味。房间内空间很大，装饰地很低调却不掩奢华。摆设并不多，但却足够精致。房间的深处摆放着一张大床，铺着浅灰色的床罩，被套和床单，床一侧的落地窗也同色系的窗幔严实地遮住了外面的光线。而汤杰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张床上。一名女佣在一旁随伺，见到他们微倾身表示打招呼。三人的步伐慢慢靠近那张大床。
    唐乐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心里暗暗吃惊。一年不见，汤杰已完全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长眉微蹙，双眼紧闭，脸颊凹陷，薄唇也紧抿着。放在被子外面的双手也是枯瘦如柴，看得出有肌肉萎缩的迹象。
    看着这样的汤杰，乐乐不禁悲从中来。一年时间竟能将人折磨成这样，且不说那毫无意识的几个月，他是怎样度过，单说现在醒了又能如何，失去了记忆，他还失去了什么？行动，或者说话恐怕也……
    唐乐乐的猜测没有错。管家老刘缓缓将这一年汤杰的情况大致给她说明了一下：一年前出车祸后，在国内医院做了手术没多久，汤开城就将他用私人飞机送往美国治疗。而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医生做出的诊断是，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除了有心跳证明他还活着以外，其余状况都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他的脑电波及其微弱，时断时续。从脑组织扫描来看，那次车祸伤及脑部很重要的神经，导致现在的昏迷不醒，即使开颅做手术，效果也不大。唯一的方式就是靠他自己醒过来。这种机率不是没有，却是要看个人造化。医生的话无疑对汤开城是个沉重的打击。在美国待了半年多时间，又再一次将他带回了中国。
    在乐乐来之前的一个月前，汤杰的身上依然插着她想象的那些管子以维持他的生命。现在他已经睁开了眼。医生也很高兴，说只要好好照顾，做一些康复治疗和训练，那么恢复如常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他的记忆随着大脑的损伤基本上已失去了。语言中枢也出现了障碍，只能听到喉间发出的单音，却完全不能说话。这样躺在床上的汤杰无疑和废人没什么差别。
    最后老刘说：“医生建议我们多和少爷说话，从他昏迷后没多久，我们一直在做着这个工作。给他讲他知道的人，事，物，他看过的书，还有就是生命不惜的故事，以唤起他的意识。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生命的奇迹。”老刘不无感叹，眼里有泪在打转，显是有些激动。
    乐乐深有感触地点头，这的确是个奇迹。他的苏醒对曾救治过他的医护人员和家人该是多么欣慰的一件事啊！
    “可是，汤先生，我并没有学过看护，怎么能做这项工作呢？”唐乐乐转头对正在一旁沉默的汤开城说道。
    “但你是他要找的人，这是请你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乐乐感到无比吃惊，“怎么会？”
    “是这样的。”管家老刘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们将你和少爷订婚的那则消息读给他听。当时他已经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到了你们在报纸上的照片，我们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了不寻常的光亮就告诉了老爷，老爷急急从公司赶回来看少爷，对他的反应也很吃惊，就试着问他，是不是要找照片上的人。他的眼睛还是没离开照片。老爷又说如果是就眨眨眼，然后就看到少爷真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象是听懂了话。后来老爷就让司机赶紧去把你接来。”
    “可我还是个学生，而且我怕做不好这件事。”乐乐仍推辞，她觉得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么找专业的看护会比她更适合。
    “我认为他可能由你照顾会好得更快，而且我希望他不再记起他曾有的那段感情。孙蓓从此不再是他的困扰。”
    “如果我们在这段康复的时间里让你以未婚妻的身份照顾他，他或许会彻底忘掉那段感情。这样对大家都好。”汤开城继续说道，眼中不掩沧桑与无奈。
    “我很想帮助汤杰，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可以来照顾他，可不想扭曲他的感情世界。这对他不公平。”唐乐乐急急说道。
    “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再争辩，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康复。至于其它，先按我说的办，如果他康复之前能恢复记忆，我们再另当别论。”
    “我可以做些什么呢？我还有学业未完成，我不可能时时照顾他的。”
    “这个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你多陪他说说话，让他加深对那张照片的印象，最好让他以为那就是真的。你的课业我不会让你荒废，我只占用你的休息时间，而且我会付你酬劳。我知道唐小姐家境并不富裕。我不会亏待你的。甚至等汤杰身体康复后，你愿意还可以和他结婚，毕竟你们是订了婚的。“
    “可是……”乐乐还想说话，被汤开城一抬手阻止了。
    “唐小姐，不要再拒绝。请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汤开城的话不容辨驳。
    “可以考虑考虑吗？”乐乐小心说道，“我下午还有课。”
    “可以，我让司机下午课后去接你。为了方便照顾他，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平时去上课就由老张接送你。”这话几乎就没有唐乐乐考虑的余地。
    顿了顿，汤开城态度极诚恳地看着唐乐乐说道：“汤杰，就拜托你了。”
    唐乐乐望着眼前的老人，虽有霸气却为了儿子甘愿去求别人。自己是怎么也拒绝不了了。
    “好吧。”乐乐答应道，“我尽力。”
    汤开城原本皱着的眉头因这句话而舒展开，“谢谢！”
    “平时需要什么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