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第89章


一时众人都到了贾母那里。贾母、王夫人并迎春探春宝钗宝琴正在那里听凤姐说笑。贾母一见黛玉进来便笑道:“玉儿来的正好,快替我拧那个凤辣子。”却又见黛玉满如寒冰似有怒意便奇怪道:“玉儿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了么?”
黛玉冷笑道:“那里是人惹了我。是我惹了人家。”
凤姐在一旁奇道:“林妹妹这话奇怪了。我再不明白的。”
黛玉道:“你不明白?我还更不明白了。你调教的好奴才哩。”
平儿早就在凤姐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凤姐亦作色道:“有这种事,把那个不知死的东西带上来。”
立时有两个婆子推着坠儿娘走了进来。坠儿娘哪里到过正房?见此威仪早就吓的瘫了。
贾母一发奇怪道:“我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向上行礼傲然道:“祖母容禀。玉儿自来贾府,从不敢多言什么,也不敢有半分逾矩。实在是母亲早亡,欲替母亲承欢膝下,以尽孝道。不承望今日却被人侮辱至此。这府里若当真多嫌着黛玉,黛玉再不敢住在这里了。”
贾母大惊道:“玉儿怎么说这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黛玉瞥了坠儿娘一眼向紫鹃道:“紫鹃,你给我问着她,让她把才在园子里说的话,再说一遍。”
紫鹃道声是,便向坠儿娘道:“嫂子,莫要叫我费事,你自家都说了罢。才在园子里那般理直气壮的,如今却似烂泥一般,装的可怜见儿的,给谁看呢?莫不成还想装痴卖傻叫主子饶了你不成?”
那坠儿娘一脸痴木,浑身抖成了筛子,把头伏在地上依旧是不言语。
紫鹃便怒斥道:“嫂子,你若不说,只好我替你说了。你可是说的林姑娘不要脸,吃着喝着贾府的,还作践人,是也不是?又说姑娘勾引二爷,有这话没有?你以为你只不吭声便算了不成?”
底下立的一干丫鬟婆子闻言无不变色。
平儿便躬身向贾母道:“老祖宗,这个媳妇是坠儿娘,原是做粗活的媳妇子,今日在二门外与林姑娘的嬷嬷王氏争吵,惊了姑娘,却又骂姑娘那些话,恰被姑娘听见了。”
贾母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地下的丫鬟婆子道:“好,好,好。我只这么点子亲骨血,你们还要作践她。可还有没有王法了。”又向王夫人,凤姐道:“你们素日都是怎么教导下人的,竟敢对主子这般无礼,可是反了。你们若是看着我们娘俩碍眼我便带着玉儿离了这里,叫你们心净不好?”
说的凤姐也低了头,王夫人暗恨坠儿娘不争气却也面露羞愧之色,心中更憎黛玉。
黛玉正色道:“祖母休要生气。如今我就要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话说清楚。这府里的人在背后嚼舌骂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素日我都不理论,如今越发上来了。头一件事,我一个女孩儿家,并不知道勾引二字怎么写,那这件事来嚼舌,将置我于何地?第二件事,我虽是住在这里,却并不是贾家的人,虽蒙祖母疼护,并不曾仗势欺人,况我也无甚势可仗,又何曾作践下人?第三件,我在这里吃喝不假,但是究竟有无花着这府里的分毫,我想祖母舅母最是清楚明白的,若叫我说出来倒不好了。”
此言一出贾母、王夫人、凤姐俱是一颤,面上变色。凤姐便勉强走上来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咱们俱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黛玉冷笑道:“一家人?凤姐姐说的好生轻巧。二姐姐、三妹妹,可有人敢在背后这么骂她们,一般也是恭恭敬敬的。”凤姐素日伶牙俐齿此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王夫人便尴尬的笑道:“大姑娘,莫说这话。你虽是亲戚家的,当真与自家小姐一样的。今日这事……”
黛玉嘴角一挑仿佛在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寒意,向宝钗、宝琴道:“是亲戚么?那么敢问宝姐姐、琴妹妹,可有人曾在背后这么骂你们?自然也是敬重的。唯有黛玉是林家的,又是孤儿,可就是你们家的使唤丫头也不如。就该骂骂该欺辱便欺辱是这个意思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具无言以对。却听黛玉又道:“如今我把话说开了。我林家虽是无人,却也不能任下人如此作践,此后我没听见便罢了,若是听见,必要责罚。到底我也算是主子,难道还要看奴才的脸色行事不成?祖母、舅母、凤姐姐却不要怪玉儿无礼了。”
黛玉一番话义正词严。贾母便发了狠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媳妇拉到外面打五十板子,丢到外面街上去。凡是她家的人,这府里一个也不许再留,都给我撵出去。”向平儿道:“你亲自去看着。”
平儿一蹲身子,带了婆子们拖了坠儿娘出去。
第十七回(下)申奇冤义仆递血状
这里黛玉便道:“还有一桩事,要讨祖母的意思。王嬷嬷本是我的奶娘,如今人年纪大了。却被赶到二门外,我不知她犯了什么。便是犯了什么,也请看在玉儿和玉儿父母的面上,恕了她,还叫她回玉儿身边如何?免得在二门外任人欺辱,吵闹起来,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贾母听黛玉的言语只道是挪用银两的事儿被她知道了,见黛玉如此说如何不允,点头道:“既然玉儿这么说,便还叫她回你身边儿,伺候你罢。”
黛玉躬身道:“玉儿谢过祖母。”又看王夫人道:“不知舅妈可见允?”
王夫人万没想到黛玉会又问着她忙道:“老太太都应了,姑娘何须问着我?”
黛玉一笑点点头,凤姐便来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妹妹,莫要生气了。都是我治下不严,才有人敢对妹妹这么无礼。姐姐赔个不是罢。”又像底下的丫头婆子高声道:“你们这些人,如今可听仔细了。以后再敢背前面后对林姑娘又半句不敬,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你们素日知道我的性子,说了必要做的,可顾不得你们甚体面了。”
黛玉知她做情,便笑道:“黛玉不要她们如何敬重,便是尊重些,相安便了。”
正在此时一个人从外头进了来,一面走一面道:“我闻着有人惹了林妹妹生气。是哪个如此不像话。”正是宝玉来了。
黛玉见他进来,退过一边与迎春、探春说话。凤姐便笑道:“倒是你耳朵长,怎么就知道了。”
宝玉便向黛玉作揖道:“妹妹莫要生气了。我替他们赔个不是罢。”
黛玉开口,声音异常的冰冷道:“二哥哥,不犯如此。奴才是奴才的事,又与二哥哥何干?二哥哥的礼玉儿受不起。”
宝玉碰了个软钉子,张了张嘴,又阖上。
王夫人冷眼看着,见儿子受气,对黛玉一发恨了起来。
黛玉也只在正房坐了一会,总无甚可说的,便辞了回来。一如潇湘馆,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姑娘”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黛玉眼眶一酸,落泪道:“嬷嬷。”
王嬷嬷哭道:“我听平姑娘说,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情,要老奴回姑娘这里来了。我只道是见姑娘一面也就够了,不想还能再来伺候姑娘,我给姑娘磕个头罢。”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黛玉忙拉起她来道:“嬷嬷,你这不是折杀玉儿吗?你把我从小带大,玉儿不能好好的照顾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实在是不应该,爹娘泉下有知必要责怪玉儿的。”说着忍不住落泪。
王嬷嬷流泪看着黛玉道:“这几年不见,姑娘出落得这样了。姑娘前番病着,我惦记姑娘,却不能见。直到那日你往北府去,我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好了才放心。每日求菩萨,只要能与你说句话也就足了,不想到底今日见了。”
黛玉听她说的心酸便拿帕子为她拭了泪笑道:“嬷嬷别说这些了。以后就还在玉儿身边,照顾玉儿,就像小时候一样。”
紫鹃一边看着,眼中也噙了泪。
次日之后,王嬷嬷便留在潇湘馆。黛玉恐她劳碌,不叫她做活儿。王嬷嬷却闲不住忙这忙那,每日都是乐呵呵的。黛玉也只好随她去了。
转眼春去夏至,溽暑渐盛,潇湘馆却是凤尾森森,几簟生凉,黛玉也不往外去,只在屋中闲坐。紫鹃在一旁拿了块布沾了点儿松油擦拭琴弦一面向黛玉笑道:“姑娘今日不弹琴了吗?”原来黛玉每日必要抚一会子琴,停了琴却就闷坐发愣,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时黛玉见问便道:“自然要抚的。古人云三日不弹,手生荆棘。你擦完了,再拿干净的棉布抹一遍,在那里晾着,过一个时辰再焚上香罢。”看着那琴,却就想起了水溶,脸上的神情便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梦疑幻。
紫鹃见此便会心一笑,悄悄绕到黛玉身后凑近了轻声道:“姑娘”
黛玉一惊,猛醒过神儿来恼道:“死丫头,吓我一跳。”
紫鹃摆手笑道:“我可不敢吓姑娘,是姑娘想甚么人想的太入神了罢。”
黛玉道:“少嚼舌头罢。去把簸箩拿来。”
紫鹃奇道:“姑娘要做什么针线告诉我便了,何须自己劳神?”
黛玉嗔道:“我叫你去便去,啰唣甚么?”
紫鹃吐吐舌头退了出去。黛玉却踱道窗前,望着窗外的竹林沉吟:“绣个什么色样才好呢。”恍然间忆起水溶如玉树临风般立在船头的样子还有那温润如玉的微笑,不禁心念微醉,靥上不由自主漾起的笑容里夹着丝丝甜意。一双水般的眼眸,波光微动,早已被思念填塞。
风轻轻的拂过竹林,萧疏做响,仿佛喁喁低诉,依依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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