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图之箴

有琴没有理会她的话，再次发动强阵，冷光彻底不见踪影。
  “甘宣泽的军队已经攻入了，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只要再撑一会儿，后援就要到了。”有琴坚毅的眼神令雪嫣不敢再反驳，可困兵重重是事实，武功再高，也很难以一敌万众。
  一片剑光铺天盖地，有琴、雪嫣抬望眼，是远岚结临印而至：“你们没事吧。”
  有琴故作潇洒清理衣袍：“完全没事。”雪嫣从旁死瞪。
  “那就速战速决吧！”远岚剑挑金光，焚光破天。有琴重燃霜焰，雪嫣火鹤落血，三人相背而战……
                  第一百零三章 名扬
  焚光潋月羽飞溅，翎焰灼空星如炎。异术控战着天下，晓来雨过故人临。
  黎远岚、有琴无叶、息雪嫣经赤陵郡一战，术法卓绝，惊艳天下。仅凭三人之力以反转战局，可谓史无前例，各方势力皆闻风丧胆，不少阀派纷纷投诚，甘氏盟军日益壮大。远岚的断雷快剑早在三年多前就已街知巷闻，此次另外两名神秘人物才是令各路江湖胆寒的关键。
  好在雪嫣的身份无人知晓，要不亡藤谷染指江山的事迹就会败露。关于有琴无叶，他的术法简直可以算是前所未见，功法路数多变无章，阵法、流派无迹可寻。有谁会想到他会是传闻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策书生？
  休养生息数日后，远岚与甘宣泽开始部署下一步的攻伐计策，而有琴则在一旁自怨自艾，絮絮叨叨，雪嫣则在营中充当起军医的角色，为士兵们疗伤。
  “你们说，这该怎么办？”有琴捧着一堆信件发愁。
  近日，甘氏军营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挑战信，但似乎仅有琴一人在意。自从功力恢复后，天天在念：“要是被师尊知道了，我就完了。我说你们……”抬起头，远岚依然与甘宣泽讨论兵法，可能因为已经适应，所以对他完全无视。
  “无叶。”雪嫣穿着极朴素的衣装走入军帐，看见明显在闲晃的有琴，“我要去城里进些药材，你去吗？”
  “来了。”有琴一听，马上兴致勃勃地跟去。
  帐内响起两声叹息：“总算走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庐县的市集只有一条街，不算热闹，但已是方圆十里内货品最齐全的街市了。
  雪嫣的确是怀着平常心出来采购药品，可随之而来的有琴可不是这样想，偏偏穿着华丽丽的衣袍跟在一边，害得穿衣低调的她一度被人认为是有琴的家仆。外加他那迷人的微笑，一路招蜂引蝶，雪嫣一忍再忍。
  走进一家药铺，与老板谈妥了价格，正要去后院搬货，回头一看，有琴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并热情地对着门外盯着他的年轻姑娘打招呼，不禁怒火中烧：“一脸轻浮样。”严厉大吼，“无叶，给我过来。”
  有琴举手投足极尽优雅，却用孩子气的姿态，乐呵呵地随雪嫣走去后院。
  “这些，这些，那些，全扛了！”雪嫣指着院子里的几个麻袋，不留情面地使唤有琴，见他为难的神情，“还不快点。”
  有琴无奈地将几袋药材扛在肩上：“真重。”嘴里不情愿，可眼里还是温柔的笑意，心里想着雪嫣一定有心事，赤陵郡一役也是大起大落，发泄下也好。
  离开药铺，众人眼光大不同，瞧见雪嫣两手空空，而有琴在其身后当苦力。可是，有琴扛着重物，脚步依旧轻快，旁人议论：“真看不出来，这小子不仅长得挺俊，力气也蛮大的。”
  突然，雪嫣被街角一摆摊说书的老头吸引了去，有琴自然随行。
  “话说那日赤陵郡城楼上火光一片，两位异士跟弈军斗得难解难分。就在这时，甘家军撞破城门，攻入城内，严樾率兵将其包围……”说书先生讲得是口沫横飞，围观的男女老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是不是太夸张，连雪嫣也乐在其中。
  那人拿起茶壶，喝了口水，润了嗓子，掸开折扇继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黎远岚将军从天而降，一招断雷剑就斩下严樾的头颅。”众人欢呼起来。
  “他还没死呢。”有琴受不了这老头的胡诌，嘀咕一句，朝两侧一瞄，竟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只好赔笑，“先生请接着说。”
  说书先生白了有琴一眼，接着说：“城里一片混乱，城楼上的两名异士借着身上的黑衣，趁夜色跃下高墙，与黎将军并肩而战……”
  “貌似是紫衣。”有琴又意识外地说了句，这回不仅是一干听众，连雪嫣都用不善的目光射向他，有琴无语，在她耳边轻声说，“这编的实在太瞎了。”
  “这位小兄弟，战时传说本就众说纷纭，信不信由你，别碍着别人。”说书先生非常不高兴，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对不住，我们走就是。”雪嫣忙声道歉，拽着有琴的衣领往外走，瞥见有琴不服气的表情，抬起脚尖用力一踹，“给我走！”
  一点熙攘，很快被集市的喧哗覆盖，看似平息的事件，一直有一个局外人在冷眼旁观。说书小摊的人群外围，有一名普通妇人从未挪开步子，紧攥的拳头几乎将身上的粗糙布料撕裂。眼中原本暗淡的聪慧，闪过一丝邪恶的光。
  
                  第一百零四章 丧心
  久去山泽丘陇间，青峦溪暮墟里烟。乡间新露漉茅檐，怅恨复至道狭浅。
  采菊东篱，悠然阡陌，炊烟袅袅，山色泉流映日暮。一座小小的村落宁静而安详地沉卧在南风峻岭之间。山道曲长，乱世之中，生机盎然的一方净土。
  背上的箩筐装满了从庐县换来的东西，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轻于鸿毛。在她心中，有的过往沉重到无以复制，满目凶煞，并未被山岭间的纯洁所净化。所有的记忆停留在那个雪夜，将体内每一滴鲜血都冷却的夜晚。弹指一瞬，失去一切，她的悲恸未能感动决绝的上苍。她，仇怨下的牺牲品。
  “熙儿姐姐。”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回给小虎带什么好吃的呀？”
  “熙儿姐姐刚回来，一定累了。”另一个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奶声奶气地说，“给小鱼买布偶了吗，姐姐？”
  刚踏入村口，她就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只有被他们围绕的时候，她，余熙儿那冰冷的内心才会有一丝温度。收起凶恶的目光，比母亲更加柔和的眼神洋溢在每个孩子的心里。熙儿双手搂着村里的孩子，笑着对他们点头，心如刀割。
  一位年轻的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孩，迎面走来，温柔地拉开孩子：“你们怎么就不懂事呢？熙儿姐姐这么辛苦从外面回来，让她休息会儿吧，乖。”安抚着闹腾的孩子们，无奈地对熙儿笑笑，“熙儿姑娘，真是对不住，又让你出门办货。”
  眉若新月，熙儿一副初见的清纯乖顺：“兰姐姐言重了，这是熙儿应该做的，要不是你们的收留，熙儿早就不在人世了。”视线离不开她怀中那个熟睡的孩子。
  清兰，人如其名，似山间淳朴的景色：“姑娘又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来，回家吃饭吧。”她已经把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子当成了她的家人。
  但愿熙儿也是这样想的，谈何容易呢？善良的村民们看待熙儿的眼光，永远抹不去同情，待她如亲姐妹的清兰更是如此。何况清兰刚诞下不久的婴孩，更是激起熙儿心中最不愿忆起的伤痕。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捧着熙儿带回来的玩意儿，蹦蹦跳跳地回到他们各自的家中。熙儿遥望那轮红得发紫的落日，心脏再一次隐隐作痛，她，害怕黑夜。
  往事不堪回首，今日想起，仿佛方才劫后余生。那日，钻心的绞痛夺去了她最后的意识，再次醒来，已身在青田村的一间茅草房里了。
  后来得知，她为路过的村民所救，并带回村子。当时，她失血过多，命在旦夕。村民们没有因为她是陌生人而排斥她，不仅去城镇请大夫，而且每家每户轮流前来照看，才使得她活过来。虽然她已再也不能生育，但也万幸地捡回了一条命。她无家可归，村民们便热情地挽留她留在村里生活下去，清兰更是邀请她来自己家中住下。这段时光，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可惜，她的名字是余熙儿，她的人生注定不能安逸。她可以憎恨，不管是沂帝，还是无情的天地，她要恨，她活下去的意义只余仇恨。
  有的事，一旦决定了就无法回头；有些事，一旦下手就覆水难收。确定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没有任何资本允许失败，放手一搏！
  清兰是一个寡妇，这个质朴的山村根本不存在世俗的“克夫不祥”之说，反而愈加关爱她和她的孩子们。有了熙儿，她的家热闹了许多。
  今天有点反常，晚饭时分，熙儿一言不发，清兰也无多问，只当她想起伤心旧事，叮嘱孩子们不要去打扰熙儿。
  青田村有一个习惯，就是当夜幕降临时，村子中就会燃起篝火，家家户户都围着攀谈家事，或者歌舞玩乐。今夜，火苗窜得特别高，火焰亦比以往明亮许多。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小块石头，掉进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大家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没有人去注意那即将降临的灾祸。
  祥和的篝火里，不时冒出异常的青绿烟火，融在夜色里，无人可见。熙儿透过窗子看着随风舞蹈的烟云，嘴角冷笑出邪恶的气氛。
  渐渐地，周围安静下来，死寂中飘散着淡淡的腥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