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泣血

第239章


    石仲月就着赏画端来的杯盏,将它背上那一滴毒血以银针拨弄进热水中,吩咐:
    “喂她喝下去吧……”
    “……”看着杯盏内瞬间变得湛蓝的热水,赏画迟疑,端着杯盏的手竟是在微微颤抖。
    “我来吧……”伯阳强自撑着,自外间拿来小银匙,接过赏画手中的杯盏,俯身,准备与荆钗喂食。
    此时昏迷不清醒的荆钗,感知到伯阳的气息又靠近了,便是安静了下来,只是低低唤着相公……
    知晓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伯阳与她喂水。
    银匙一入杯盏,立马变得乌黑,不是剧毒是何?
    然,正是这剧毒,才是解救他丫头的唯一良药。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独活与否
    夏日的清晨,阳光有些刺眼。
    浑身疲软,荆钗悠悠醒转,本能握紧左手,因左手总是握着凤泣血。
    没有冰冷的触觉,倒是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似怕他一松手她就会不在……
    微微一动,是熟悉的粗糙感,是他掌心的厚茧,还有那粗犷的掌心纹路,如此真切。
    低眸,映入眼帘的,是他沉沉昏睡的面容,胡茬儿隐隐,几许邋遢、几许颓废,眉心紧锁。
    抬起另一手,抚上他紧锁的眉心,期望他能安稳一些,沉睡中的伯阳,下意识蹭蹭荆钗的掌心,极其贪恋。
    虚弱一笑,荆钗低喃:
    “相公……傻相公……”
    然,却是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如此,她方是发觉,她的嗓子竟是这般沙哑,喉头似是也有些冒火,想晃醒伯阳的,但,不忍心。
    初晨的阳光,金灿灿的,为伯阳的睡颜镀上了一层亮堂的明黄,竟是微微有些耀眼。
    然,就算是沉睡中,他周身散发出的那与生俱来的独特气势,仍旧是令荆钗一愣,此时的他,沉默,依旧不失威仪,甚至是有些危险,即使此刻的他沉睡得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恍惚间,她竟是看见,他是身着明黄的龙袍……
    心惊。
    心悸。
    呼吸竟是有些紊乱,荆钗眨眨眼,想再次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抑或者,还在梦中?
    然,调整视力之后的结果,还是如此。
    挣扎坐起身,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那般,而是伯阳身着的是一件银白色的祥云螭纹袍,被阳光一镀,便是有了她方才的错觉。
    大松一口气,荆钗双肘撑起的身子,无力跌回暖衾中。
    是床的一声轻微的咯吱响动,荆钗又怕吵醒伯阳,忙又回望他,见他仍旧是沉沉睡着,她方是有些放心。
    转念,却是又担心起来,他一向睡得很少,亦是睡得很浅,往昔,就算是她的一个重呼吸,他都会敏感地醒来,却是今日……
    想必,他这是累到极点了……
    不忍打扰到他,荆钗挣扎起身,小心翼翼下床,将床头的薄被取来与他盖上,方向桌边行去。
    疲软微微有些僵硬的双手捧不起瓷茶壶,荆钗只能将茶壶放在桌上勉强推它往瓷杯中注水。
    半杯水,她便停了下来,因为她怕壶嘴会将茶杯磕倒,那时,连半杯水都喝不到了。
    伸出双手去捧茶杯,竟是发觉它们有些不听她的使唤,端不起茶杯!
    这……究竟是怎么了……
    荆钗心惊,仍旧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令她此时的心绪很是糟糕,她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赌气一般,勉强双手捧起茶杯,然,却是明晃的阳光下,杯中水在微微颤动,潋滟涟漪。
    如此,再一次证实,她的双手,是不太听她的控制的。
    喉头涩得厉害,荆钗强力将茶杯凑到嘴边,勉强喝到了一口水,再努力又一口,是甘甜的温水顺着喉咙直至心口,继而再往下淌……
    蓦然,身体莫名地不受控制,失控的十指一颤,杯中水尽数洒在了衣服上,雪白的睡袍前襟被洇湿了一大片,凉意自胸口传来,而茶杯,则是顺着她的身体滑落在了铺着雪白绸缎的圆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叮咚,继而旋转不止。
    不得不换衣裳,荆钗自嘲一笑,何时,她竟是变得这般无用了?
    低头转身的一瞬,发现湿溽的雪衣内,她亦雪一般的胸口,似是有一个红红的东西。
    扒开衣衫,低头看去,胸口那一个红彤彤的东西,仿似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
    心下诧异,荆钗转身向窗边的妆台行去,因她要看清楚,这究竟为何物。
    背光的铜镜中,映照出来的,是她的胸口的确是有一只蝎子,殷红色的,背部与侧露出来的腹部是黑色的,高高翘起它的尾刺,似是随时备战一般。
    荆钗眼眸中现出的神色,不是惧怕、不是惊诧、不是慌乱,而是玩味。
    因为她晓得,这蝎子该是因为她中毒的缘故。
    忽而想起来之前伯阳总是与她的胸口印吻痕,总是说,他想与她印下很美的图案,却是原来,他该是为了掩饰这个蝎子吧。
    纤指抚上胸口的黑腹蝎,荆钗低头,俯看的角度,让她看到了它的侧腹部,因它在她的胸口是斜斜横着的,蝎尾朝着她左肩的方向。
    如此,看上去,它仿似正挥舞着它的一对蝎钳,要雄赳赳地爬向她的左肩一般。
    “终是醒来了!”小莲子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响自背后,荆钗尚未转身,便是小莲子忙迎上来: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仲月说的对,你今晨会醒来,当真是醒来了……醒了好、醒了好……”
    小莲子竟是有些语无伦次,老泪纵横的他,令荆钗微微有些诧异,难道她睡了很久:
    “莲伯伯,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啊!”小莲子的神情与语气,竟是有些不堪回首,言语间,又落泪: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呵……”
    “……”荆钗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因为她不清楚她这三天三夜给大家带来的是何样的紧张,似乎她需要明白的是,她究竟病得如何,怎会睡了这么久?
    “好生歇着,莲伯伯去与你煮些吃的……”小莲子赶忙拉荆钗到床边,想让她上床歇息:
    “可是不敢再这么着了,当真是让我们都怕了……”
    转身的俩人,看到的是醒转来的伯阳,血丝满布的双眸,明显地告知着他的疲累,颓废的外貌让他显得有几许困顿。
    小莲子似是害怕于自己吵醒了伯阳,忙快步行了出去,荆钗有些好笑,然,却是不能改变什么的,毕竟,二十几年了,小莲子心中,伯阳就是主子。
    “醒了……”她不说吵醒他了。
    向伯阳行来,他起身,似是想迎接她,却,身子一个趔趄,又栽倒下去。
    “相公!”惊呼,荆钗忙前跨一步,却是她自己双腿一软,亦是倒了下去:
    “当心啊!”
    伯阳关切一句,接住了跌下来的荆钗,就势一滚俩人倒在了地上,荆钗稳稳当当被他护在了胸口:
    “身子未复原半分,你倒是又逞强了……”
    “……”荆钗只笑不语,听着他在她耳畔的唠叨,她很是享受一般,只管吃吃地笑,因为她知道那不是恶意。
    “还笑?”伯阳给她一个威胁的眼神,她仍旧吃吃笑着,那意思是,还不知道谁能威胁到谁呢。
    长臂一伸,将床上的被子扯下来,垫到身下,伯阳侧身将荆钗放到锦被上,荆钗却是黏紧他不撒手。
    虽然他很仔细、很小心、甚至是很贴心,在这地上与她垫了锦被,即使如今的竹地板不是很凉,但,她还是喜欢就这么赖在他身上。
    见她不愿起身,伯阳亦不勉强,由着她趴在他胸膛上蹭着她的小脸儿。
    这一次,换他笑了。
    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的丫头,终究是回来了……
    明显听出了他的中气不足,似是比上次被洪水带走继而寻回时还要虚弱,荆钗心惊,难怪他会让她躺地上的,他是承受不住她这一压……
    赶忙起身离开他的胸膛,荆钗仔细瞧向他的面上,憔悴、瘦消,许多、许多,面上硬朗分明的轮廓愈发明显。
    是的,他几乎是耗尽了内力,先是本就时好时坏的身体,后是蓼蓝屋门口不吃不喝三天两夜的长跪祈求,而后是捕捉黑腹蝎,再是这三天以来照顾病情很不稳定的荆钗……
    他,已不单单是虚弱可以形容。
    也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退却,伯阳低头,触上的是她关切的双眸:
    “究竟怎么了?”
    “……”
    四目相对,是许久的沉默。
    他不想她为他担心。
    她亦是怕他为她担心。
    “说吧,”荆钗靠在他的肩窝,伸臂抱紧他:
    “总该让我知晓一些什么的……”
    思量之下,伯阳方是开口:
    “三天前,仲月与你植了蛊……黑腹蝎……”
    “嗯……”没有任何的意外,荆钗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是以,”伯阳似是在斟酌该不该将下面的话说完,少许,他方是开口:
    “植蛊后……不能自己选择寿命的长短……只能随着蛊来存活于世间……”
    “会活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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