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6章


至于那些纯粹的商人,走南闯北眼力自然不低,对于这新鲜的玩法也是围观。
  
  “两位都是翩翩佳公子,怎地不一展风骨?”欧阳喜嬉笑地看着王怜花与朱五公子,言语中不无怂恿。
  
  “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朱五公子悠然道,“不知王公子,可愿赐教一二?”
  
  王怜花转头看着李微云,一双眼中笑意跳脱。
  
  李微云会意,却不言语,只促狭地笑。朱五公子行事度量有法,此刻定是心有盘算,她想必是有热闹看的,何乐不为。
  
  “小弟在洛阳区区一地不过微名,比不得朱五公子名满江湖。”王怜花好似自觉惭愧,不情不愿地拱手道,“切磋琢磨,但博美人一笑尔。”
  
  “不错,若得李姑娘金口一开,才到好处。”朱五公子点头附和。
  
  这对话听来,风流尔雅,却是叫李微云哭笑不得。燕冰文与白飞飞皆已离去,此刻除了手捧小笼的婢女就只她一个女子在场,这两人倒好意思将这名目说出口。
  
  踏着满地的碎琼乱玉,风雪又起。
  
  “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随着曼声长吟,朱五公子一身臃肿却是足下轻逸,一路削金断玉手快如疾电,一座墨梅妖娆渐渐成林。他一双手好像有魔力似的,一边抹出形态,一边雕出骨质。
  
  王怜花微微一笑,接道:“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长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道也!”他使得江湖上极普通的乱披风刀法,但控制恰到好处,也是不凡。
  
  此刻其他人也被他俩人交锋所吸引,全都围了上来。
  
  王怜花雕刻的却是一副洛阳八景: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邙山晚眺、天津晓月、洛浦秋风、平泉朝游、铜驼暮雨,交错往复,密密爬满一人高的冰山,洛阳风物刀下尽收。
  
  那边朱五公子作品已成,却冷眼观王怜花刀下手法。乱披风刀法固然不俗,也有少林小擒拿手和峨眉梭罗指的影子,但都是常见功夫,王怜花使来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妙处。
  
  朱五公子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旋即轻笑道:“王兄,看来你我功夫还没到美人心头。”清逸面上竟也风流不输王怜花。两人这一番交手,看似文采武功都在伯仲间,但水下多深仍是未解,朱五公子心中不由暗暗一凛。
  
  王怜花却冲李微云抛去一个嬉笑的眼色,道:“想必需要欧阳兄这个主人出马,我是自认不成了。”
  
  欧阳喜朗声大笑,道:“你倒让我作难!”他说罢来到众宾客留给主人的第一尊冰雕前,也不推辞一二,便落刀如风。
  
  “欧阳兄果然有孟尝之风!”李微云看出眉目,脱口赞道。欧阳喜此刻雕琢的,是一只只晶莹剔透的酒杯,罗列成塔,惟有点点相连,煞是好看。
  
  王怜花哈哈一笑,道:“酒鬼作为,也未尝可知啊!”他眸子一转,转向李微云。
  
  李微云接到他的眼神也是一愣,随即想起白飞飞去酒窖这般久,怎地还不回?她叫过一个侍女,打发去看看。自己却肃了脸色,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李妹子,你的赤元宵不要藏着了,快让大家一品佳酿吧!”欧阳喜没有看到李微云的脸色,意兴遄飞地呼道,只等好酒上来便举杯就饮。
  
  “欧阳兄……”李微云刚要开口,一声尖叫透过重重院落传来,令众人都是一惊,不由将手挪到了各自的兵器上。
  
  
有口莫辩
  
  李微云心下一沉,运起身法向酒窖掠去。身后众人面面相觑,疑惑地纷纷跟了上去。
  
  地上积雪的痕迹被踏的凌乱,一个侍女瘫坐在地上,背影簌簌,她身前还有仰面一人,赫然是替李微云一路保镖的刘镖头。
  
  李微云绞了双眉,那侍女听了声响,哆哆嗦嗦回过头来,一时吐不出半个字,只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是惊骇恐惧。
  
  “刘镖头!”稍后赶来的欧阳喜也是一声惊呼,抢将上去和李微云一起蹲下查看。
  
  “这……”其余众人这个当口也到了后院,见到刘镖头的状况都是惊疑不定。
  
  刘镖头仍是当日那一身劲装,身体尚有余热,呼吸却早已灭了。面上表情甚是安详,五官隐隐益处的道道血丝更显出他死态的奇诡。
  
  “酒窖的钥匙不见了……”李微云握紧拳头,看着刘镖头腰间扯断的丝绳道。刘镖头为她千里赶路不曾有失,如今他这般,她实在愧疚于心。
  
  “府上的酒窖只有两处用的是子母三重锁,钥匙只得一把……”欧阳喜为难地开口,他也看出这事与酒窖中的二十坛赤元宵脱不开干系。
  
  “子母三重锁,”李微云沉吟一晌,眼神暗了暗,道,“此刻惟有硬破了……”
  
  “这大门是赤铁木所制成,让为兄助你一臂之力吧!”欧阳喜为人爽快之极,说着就挽起了袖子,露出小臂遒劲的肌肉。
  
  “不如让小弟试试。”王怜花此刻也顾不上嬉皮笑脸,一步上前,便摆弄起那个繁琐无比的子母三重锁。
  
  “咔嗒”一声,锁落下,王怜花将酒窖大门推开,一阵寒气顺势窜了出来。
  
  李微云身形微动,王怜花却一个抢身率先进入了酒窖,她赶忙跟了下去。
  
  “呵!”
  
  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偌大一个酒窖,堆满了冰块,冻着一只只小坛子,想来就是名酒赤元宵了。但真正让人惊骇的是,已经在这里不知多久的三位“客人”。
  
  石文虎、石文豹、石文彪三人竟死在这个锁着的酒窖中!
  
  石氏三雄却不像刘镖头,他们都是衣衫破裂,血污满身,狰狞的伤口在冰冻下仍然鲜活地泛着光亮,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搏命的厮杀才倒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微云似是被眼前的四条人命刺激,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方才说道,“刘镖头中毒身亡,石氏三雄惨死酒窖,白飞飞音讯全无,竟这般巧合么!”
  
  “恐怕其中必有蹊跷。”欧阳喜摇了摇头,道,“府中出了这等事,我这个主人自然担起责任。这事一时半会怕弄不明白,不如先处理一下这里。”他看了看李微云,毕竟这个酒窖是他暂借给她的。
  
  “欧阳兄作主便是,这事跟小妹也脱不了干系,差遣我便是。”李微云干脆地说。
  
  “等等,这酒……”朱五公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取过一只小坛,捻了捻封口,沉吟道,“封口是开过了又封上的。”
  
  吕凤先那边也开了一坛赤元宵,轻轻晃动,突然变色惊呼道:“这是山海菇毒!刘镖头七窍流血,只怕……”他话一出口众人已是大哗,说到这里更是将怀疑的目光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山海菇毒,言下之意,正是山海关外三十六种剧毒菇类萃制而成,色作绀碧,嗅如老参,端的是见血封侯的毒药。这二十坛赤元宵出自长白李微云之手,唯一的钥匙在已死的刘镖头手中,如今发现要端上酒宴的佳酿竟是剧毒,这实在让人不得不心下打鼓,暗自揣测。
  
  李微云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怀疑的目光,转头问王怜花:“能入此间的有几人?”
  
  王怜花似乎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笑道:“若论消息机关之学,昔年金锁王天下无双,不过这区区子母三重锁么,倒也有其他几人也可视若无睹。”
  
  “是谁?”欧阳喜忍不住出口询问。此刻府中护卫已听命而至,有条不紊地处理酒窖的尸首。
  
  “金锁王一门如有传人,自是家学渊源;小弟不才也可算得一个;昔年山左司徒奇技淫巧也有些门道,灭门之说不知可信与否;武林‘十三天魔’中的老三花萼仙号称‘钻天入地’,手中天魔,这手开锁的功夫是万万少不得的,但人所共知他已死在衡山一役中……”王怜花侃侃而谈,武林家珍随手拈来,众人当下都是侧耳细听。
  
  “还有呢?”欧阳喜追问。
  
  王怜花失笑道:“你这子母三重锁虽不是死结,但开起来也委实不易,还有么……”他神秘地笑了笑,悠悠地道,“还有就是——昔年‘九州王’沈天君的一双手!”
  
  “嘶——”这下大家都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微云摇了摇头,对于王怜花的卖弄没有什么兴趣,她关心的只是此次命案的目的。随着老三石文彪的尸首被搬开,酒窖再无其他,李微云突地目光一闪,急掠过去。
  
  原来石文彪被挪开后,他身下地板显露出来,一个血腥的“龙”字赫然在目。
  
  “这难道是凶手的线索?”朱五公子一直注意这李微云,此刻也是他最快发现李微云的动作,望着地上画着的血字道,“‘龙’……这个字第一个让人联想到的……”
  
  “龙常病!”李微云沉声道,“如果真是石文彪留下的线索,那么和我们有交集的也只有龙常病一人,何况这两伙人之间关系一向不睦,但若不是石文彪临死所书……”
  
  “那也是有人想把我们引向龙常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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