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校园显得格外空旷且苍凉,靳朗和郁放站在篮球场上,对面是陈旧的教学楼,不高不矮,一共五层。沉默而老旧的建筑在寂静中袒露着时光抚摸后的印记,有着西洋式样的圆拱形廊柱和斑斑驳驳的红墙,记忆中一入黄昏便被夕阳染成朱红的墙壁在岁月的冲刷中已蜕变成浅红色。
“我高中的教室就是在这栋楼里。”
靳朗指着三楼的窗口对郁放说。郁放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左手边第三个教室,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到第三块窗户上,整座楼空无一人,异常静谧。
“洛可可式建筑风格,很漂亮。”
郁放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楼下是一整排高挺的水杉树,树梢正好伸到三楼的窗口,羽状的树叶在寒风中悉数变成锈红色,它们打着旋儿,在风里不断地簌簌落下。
“我想上去看看,怎么样?”
还没等靳朗回答,身边的男人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又回到了这里,不知道在哪一本杂志上看到这样的句子,
校园————
我们在多年后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却用尽办法逃回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已经有十年没有再回来的地方,看起来依然如此亲切,尽管,靳朗曾经无数次地在梦里回到这里。
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拿着扫把做值日,广播站的喇叭沙沙的模糊不清,正播放着类似Yesterday Once More的怀旧英文歌曲,左唯坐在讲台上,洁白的小腿垂在粉色裙裾下,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校园里的一切景致都还是老样子,楼梯很是宽敞,每层楼的转折处开着高高的的天窗,可以看见大片瓦蓝的天空。
“你的教室是303?”
郁放迅速蹿上三楼狭长的走廊,匆促的足音打破了空气中弥漫的沉静,太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之后跳了出来,深深浅浅的窗影肆意在地面上铺陈出有趣的几何图案。顺着这些影子往前跳十步,就是以前二年三班。
“嗯,对,在这个教室读了两年。”
“是三年吧?”
郁放凑近窗子往教室里望,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大片白雾,反而让近在眼前的事物朦胧了起来。
“三年,还差一点点。”
靳朗把手双手□□兜里,他没有郁放这样明显的好奇心。
因为,即使是闭上眼睛,也非常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的位置。十年前的位置。
时值寒假,每个教室都落了锁,每一间教室都是空落落的,剩下摆放整齐的桌椅在窗外射进的光线中默默地沾染灰尘。
303室的黑板没有擦干净,半边黑板上画着立体几何图,右下角还用红色粉笔写着————
今日值日生,XXX和XXX。
还是全班分四个大组,每组六排,自己的位置是第三组倒数第二排,而左唯坐在斜前方两排。他离她不远,也不近。
古老的色泽,古老的气味,连闯进来的风都依稀带着些许老旧的气味,靳朗站在当年读书的教室窗外,突然有种走入时光隧道的错觉。
楼下,左边是宽大的操场,右边是一个植满花木的小花园,假山石下有一方碧绿的水塘,那里曾是左唯和靳朗的秘密基地。
“我以前挺讨厌学校的。不过你的母校还不错。”
郁放前后左右晃了一圈,顺着走廊向前一直走到尽头,一格一格窗子数过去,地板被无数双脚的踩踏已经磨得很旧了,从三楼往下看,篮球架子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屋檐下正滴滴答答地流着水,这里除了他和靳朗没有别人。尽管寒冷,却依然无比宁谧与安和。
“是么。我以前也是。”
“也是什么?”
“讨厌上学。”
至少当学生的时候是如此,或许是因为有个当年级组长教务处主任的父亲,随时随地都必须表现得优秀且无懈可击,每天在晨光微熹的时候踩着单车来到这里,在夜色浓郁的时候方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曾经最厌恶的事,便是上学。
“最讨厌上学的什么?”
“食堂。”
“我以为你会说考试。”
“这个还成,至少排在食堂后。”
“英雄所见略同,学校的食堂的东西简直是悲剧。”
郁放瘪瘪嘴,靳朗母校的食堂在校舍旁边,全玻璃式结构,和老旧的教学楼形成鲜明对比,如果到了夜晚亮起灯来,会不会华丽得像一座水晶宫?
“那个是我走之后修的,以前的食堂比现在的教学楼还破。东西嘛,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
靳朗微笑,大概这世上所有的学校食堂都没办法取悦所有人吧,赵英宁也曾在一块儿吃火锅时抱怨过C大食堂饭菜难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是,为什么?
现在想来,连当初在紫菜汤里拎出的大白虫子都那么令人怀念的呢?
大概,校园,本就是个一个令人怀旧的地方吧。
“哎,你瞧这个。有点儿意思。”
郁放抚着窗下的木质的走廊扶手一路走来,突然感觉掌心有些异样,湿湿滑滑的是融化的雪水,而凹凹凸凸的又是什么?弯下腰来仔细端详,许多细若蚊蝇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XXX,我喜欢你。”
“XX,你休想甩掉我!”
“将爱情进行到底!”
那些柔软的,羞涩的,玩笑的,用力的告白和誓言,都模糊进木质的斑驳的纹路中,消失殆尽。
“切,我还以为能找到你的名字呢。”
兴冲冲看了一圈,也没能在这些重重叠叠模糊字迹中寻到熟悉的那两个字,郁放不免有些失望。
“呵呵,我离校都十年了呢。”
靳朗淡淡地回答,阳光正直直落到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退后一步躲进阴影里,这个动作像极了一只惶恐怕冷的鸟雀,缩回自以为安全稳妥的角落,瑟缩着翅膀低下头。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突然想起陈奕迅的这句歌词,郁放忍不住小声哼唱了起来。空气中飘浮着潮湿粘稠的氤氲,人总是掌握不好平衡点,大部分时间它总是往不快乐的那一边偏。
“十年前的你我猜还算个校园明星吧。”
“呵呵,大概吧。”
郁放很清楚靳朗并不像他表面上展现出的那样坚强刚毅,他其实并不快乐,不是仅仅是因为父亲的早逝,也不仅仅是因为生活的困窘,他清楚地知道他一直都很不快乐,如同清楚自己一直都没有开心过一样。
“这几天,可好些了没?”
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靳朗没有看郁放的眼睛,他依然保持着站在教室外观望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清郁放的问题,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有,听见么。
郁放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到男人单薄的肩膀上。
接连几天晚上,靳宁回自己家去住,他也再没有理由和靳朗名正言顺地挤在一张床上。
半夜的时候睡不着去洗手间,经过他的卧室,几乎每天晚上都发现靳朗一个人蜷缩在棉被里,在黑暗中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即便是这样,他看起来还是很冷,冷得不住发抖。
郁放想拥抱他,他却缩得更紧,眼睛睁得很大,那努力张望的样子令郁放以为他是怕黑,便顺手扭开了床头灯,淡黄色的灯光微小又无比明亮。可靳朗却惊恐地失控大叫,关掉!关掉!关掉!他慌张的样子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喉咙嘶哑得在暗淡的光线中崩溃,泪水铺了满脸,身体不住地颤抖。直到郁放把他揽入怀里,不住地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直到嘴唇才让他安静下来。
黑夜让人变得脆弱,光明,又让恐惧无所遁形。
“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总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记不记得初中的英语对话?”
“什么?”
“How time flies!”
“呵呵。”
又是这句不疼不痒地“呵呵”。
郁放提议去花园看看。靳朗没有答话,他沉默地转过身,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年轻爽朗的笑声,把头伸出走廊向外望,几个穿着单薄外套的年轻男孩抱着篮球走来,不时把球抛得高高的,然后单手接住,笑闹着往篮球场走去。
原本空旷安静的校园因为男孩们的出现而喧闹起来,篮球在地面不断拍打敲击的声音似有某种节奏,宛如鼓点,一下又一下叩击在靳朗和郁放的心上。
“你的可爱学弟们哦。”
郁放再次吹了声口哨。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正对着大地放射它最灿烂的光亮,男孩们脱下外套只着单衣在球场上跑来跑去,三对三斗牛,为每一次投篮而欢呼雀跃。
“我以前是校篮球队的。”
似乎受到男孩们蓬勃青春热清的感染,靳朗顿住下楼的脚步,无不感叹地说,
“切,就你这瘦麻杆的小身板?”
“爱信不信。”
“呵呵,我信还不成么。哈,好球!”
一阵大风吹过,离他们最近的少年长长的刘海被风吹起,阳光下,额角的汗珠是晶莹透明的。
三分球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随着“咚”的一响漂亮地落入篮筐里。曾几何时,靳朗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呢。郁放骄傲地想。
“确实不错。”
篮球少年用肩膀的袖子擦汗,汗珠被发丝甩开,尽管太阳出来了,室外温度还是非常低,男孩的全身却仿佛正冒着热气。
我当年也是这样子吧,靳朗想,时而精力过剩,时而忧郁沉默。
“走吧,我带你去假山那儿看看。”
“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教学楼,楼梯非常宽敞,并行三人都没问题,可郁放仍然习惯性地走在靳朗后面。男人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而清瘦,脚步却是凝重而忧伤的,保持着双手插兜的沉默姿态。
教学楼的背后有一小块花园,石榴树长得很高,叶子全落光了,光秃秃的枝干支楞在池塘边显得格外萧瑟,夏季的时候却是特别枝繁叶茂的,池塘里一潭碧水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没有凝结的地方被风吹动,泛起一层层涟漪。
“我以前很喜欢在这里玩。”
靳朗弯下腰,把手伸进池塘里,池水寒冷刺骨得令人心惊,早已超出了记忆里的温度。
“生物小组的发烧友?”
郁放饶有兴趣的也学着靳朗的动作俯身把指尖浸入水中,却被冻得龇牙咧嘴,
“哇靠!冷死了。”
“算是吧。”
“什么?”
“我以前和学校种花的老头关系特别好。”
“看不出来。”
郁放跳到男人面前,假装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的样子,一副“我不信你”的轻视表情,
“这个。”
对于对方完全的质疑态度靳朗丝毫不恼,他指着假山石缝间,在冬日枯寂的植物园中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大丛绿意盎然的草本植物给郁放看。
“这是什么?”
“石蒜。深秋的时候开花,火红色,特别漂亮。”
“蒜?能吃?”
郁放瞪大眼珠,这些绿油油的草茎给萧瑟清冷的植物园平添了一份生机,它们看起来矮矮的,一小株一小株从假山的石头缝间,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旁钻出,细细的茎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显得如此生机勃勃,不知道开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傻瓜,有毒的东西。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曼珠沙华。”
“彼岸花?”
好像在日本漫画里看过。
“也叫龙爪花,可以唤起前世的记忆。佛经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哎,你知道还真不少啊。博学!”
“哪有。”
“连佛经来历都清清楚楚的。”
郁放蹲下身,凑近了仔细观察,在寒风中颤抖不止的绿色植物平平无奇,曾经为了写一篇东瀛背景的志怪小说专门在网上搜索过。
彼岸花,多长在墓地荒野,是不太吉利的一种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居然会长在校园里,实在少见。
“那时候喜欢上一个女生,一直偷偷注意着,是她先发现这儿长着彼岸花,然后告诉我的。”
轻描淡写地提及往事,提起往事中最特别的那个人,靳朗诧异,居然一点也不艰难,大概是因为,诉说的对象,是郁放的关系吧。
“哦。是吗......是怎样的女生呢?”
日影西斜,眼前一片黑暗,或许是蹲得太久突然站起导致大脑缺氧,大朵云流过,遮住了大半阳光,空间霎时被笼罩在半明半暗的氛围中。只有球场那边不间断传来的篮球拍打地面的声响是清晰的。
“究竟......是怎样的女生呢?”
“她啊,很特别,漂亮,任性,聪明。喜欢所有神秘古怪的东西。”
正当郁放为自己的突兀而后悔时,靳朗慢慢回答,
“是么?”
郁放无法想象靳朗曾经暗恋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无疑她是漂亮的,特别的。
差点忘记了,他原来是喜欢女生的,他和自己不一样,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就被迫早早开始面对窘迫与局促的残酷生活。靳朗,他真的是不一样的。
“嗯,那时候的我对她可以用着迷来形容吧。”
“那,她喜欢你么?后来追到没有?”
突然感觉脖子后的血管激烈地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几乎能用撞击来形容,突突地四下乱跳,迅速地蔓延自全身,最后直达心脏,火辣辣的刺痛电光火石间点燃了什么,那大约就是名为“妒忌”的某一种情绪吧,
“没有,我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是你怎么踮脚努力也无法得到的。”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流云被大风吹走,靳朗在池塘边的石凳上坐下,冰凉的石面一定格外刺骨,可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伸长双腿,让身体后仰。夕阳的光裹住他的身形轮廓,郁放锁住他的眼睛,他不知道此刻靳朗的眼底究竟是叹息多一点,还是追忆多一点。
“后来就是,她上哪去了呢?”
“没有后来。”
靳朗以无比确凿语气肯定地回答,
后来,自然是没有后来的。十年了,记忆中左唯的脸已经不再清晰。
左唯是什么样子?
不大喜欢笑。抿嘴的时候,唇角弯出凌厉的弧度。喜欢吃甜食,最牛记录是大冷天连吃三支可爱多。喜欢棕色。喜欢穿帆布鞋。喜欢植物。喜欢有风的季节。喜欢没有歌词的旋律。喜欢一个人。喜欢安静的地方。
“那么现在呢?她在哪里,这次回来没想到去看看她?”
真有够无聊的,假装大度的体贴,一连串问完后,郁放忿忿地咬住下唇,他开始恶心自己,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表面上还非要逞强成体贴关切的样子。
“她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
“啊?”
料想之外的答案被靳朗淡淡地吐出,郁放顿时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紧近高三的暑假,死于网吧的一场械斗。”
冷静的声线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与愧疚,郁放走到靳朗身边,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俯仰之间,四目相对,只觉得心底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
“我......”
“没什么,真要道歉,对不起她的人是我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杀死她的人,是我。”
“又胡说八道了。”
郁放居高临下的拥抱非常有冲击力,勒紧了全身的肋骨,双臂的力道几乎让靳朗一个趔趄从石凳上翻倒在地。他不动声色地单手支撑住自己,腾出另外一只手回抱住郁放的腰。
“如果真的是胡说八道就好了。”
靳朗俯在郁放的胸前小声叹息。闭上眼睛,呼吸着周遭的味道。
夕阳,风,草,树,融化的雪,泛着涟漪的池水,还有郁放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不是香味的那种味道,反而像是少年时,在图书馆里那堆绝少有人会去碰触的唐诗宋词的味道,一种静谧的尘味,仿佛在灵魂的角落里可以嗅到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沉溺的味道。
“如果是真的,那现在我怀里的岂不就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了?”
“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感觉对方的手臂收紧了一圈,靳朗深深地埋进了男人的胸前,听见他清晰的心跳声,现在的感觉仿佛是端着一杯热得恰到好处的奶茶,就着端来的人的体温,慢慢融化进身体里,那是一种缓慢的,被拉长的,渐次吞噬的甜蜜。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是英语晚自习,临近八校联考,有一堆的卷子要做,所有的同学都怨声载道。”
“嗯,我也参加过那该死的模考联考区调考,高三的时候,几乎周周都考。”
“那天晚上我老感觉心里闷得不行,她坐在我的斜前方,座位一直是空的,直到上课的预备铃响起她才走进教室,然后突然以问题为由,没有一点预兆地要求和我的同桌换座位。”
“你当时很开心?”
“不,是非常吃惊,她从来没有在很多人的时候跟我说话。”
“后来呢?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靳朗从郁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的眼底带着一丝丝回忆的迷茫和恍惚,郁放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在洛可可式旧教学楼的303,羞涩而内敛的男生,古灵精怪的女生,他当时一定脸红了。
“如果你愿意陪着我逃课去上网,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阖上眼,左唯的脸浮在半空中,就像过去每千百回那样,对着男孩靳朗眯起眼睛,嘴角旋出一枚狡黠的微笑,狡黠得像狐狸。
“然后你就跟着去了?”
“嗯。”
“被你打败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郁放气急败坏地站起,寒冷和吃味的醋意让他不住跺脚,操场上的篮球少年见天色渐晚,也抱着球渐次离开。
整座校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是三个人,郁放突然意识到那个女孩,靳朗深深恋慕的女孩,正站在他们中间,冲自己挑衅的微笑。
“至少当时是这样。”
靳朗拉住郁放的手,他的动作非常坚决,毫不迟疑,父亲的死,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第一件,就是做一个诚实的人,诚实地面对过去以及现在的感情。
“切!”
“那天晚上我们翻墙出了学校,去了熟悉的网吧,生意特别好,没有相连的位置,于是我们背对背坐着,看得出她不大开心,我也不方便问什么,只好保持背对背姿势各行其是。”
“这个时候,温柔的男生应该送上温柔的安慰及拥抱吧。”
“她背对着我在网上聊□□,打字打得啪啪作响,像是要把键盘敲破似的。我百无聊赖,看了一部有闷闷的文艺片。快到11点的时候,从外面闯进来几个男生,嘴里叼着烟,一身酒气,一看就是没上学在社会上混的人。其中一个男孩很英俊,但目光凶狠,我到今天也无法确定他眼睛里燃烧的究竟是什么,类似野兽一样,他一进来就把左唯从座椅上拉起来,问她写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哈,典型的小情侣吵架嘛,没你什么事啊?”
原来,你喜欢的那个人,她的名字叫做,左唯。
站在你的左边,唯一的人。
“我当时要是想得到这点大概就真的没什么事情了,因为他们的着装打扮,我潜意识里就觉得大概又是无聊的追求者,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很冲动热血的,我当时就非常冲动地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和那个男生对峙。他问,这小子是谁?左唯故意说,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你这个傻子。小孩子争风吃醋你瞎掺和什么!”
“确实,很多事情,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受了‘男朋友’这个称谓的鼓励冲了上去,对方人多一开始就亮出了刀子,我把左唯拉到网吧外面。然后那个男孩追上来劈头打了左唯一耳光,我一时火气上头就跟他厮打在一起,左唯一直想拉开我们,却被他的同伴拉开,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我把刀夺到了手里,当时什么都没想,可能有一股英雄情结作祟吧,就这么凭着一股冲动刺了过去......”
“结果?”
郁放敏感地觉察到靳朗声音里的颤抖,他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揉搓,顿了一顿,接着叙述,
“我刺到了左唯,她替他挡了刀。血流了很多很多,一直都止不住,男孩像疯了似的抱起她跑了出去,而我则完全愣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虚脱地跪了下去,直到警车的声音响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伤了人。”
“她死了?”
“刀刺到了颈部股动脉,左唯因为失血过多在去医院半路就去了。那个男孩其实是她母亲再婚对象的儿子,他们大概是互相喜欢的吧,其中的枝枝蔓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多不可勘破的藩篱与规则,这是左唯曾经说过的,我却直到她死才明白。”
“后来你呢?”
“我的前途就此被毁掉。”
“事情传开,所有的同学邻居,原先寄予我无限期待的老师都难以置信深深惋惜,在知道了细节后,递而又鄙视唾弃不止。”
“因此,这么多年,你才不愿意回家?”
“我成了市重点高中第一个因为过失杀人罪入狱的中考状元,是不是很讽刺?”
最后一丝嫣红的夕阳终于被厚重的云层覆盖,靳朗的脸在阴影中变得非常模糊,他耸耸肩膀,表情似笑非笑,
“因为有一个杀人犯儿子,所以我爸死得那么早,因为家里出了杀人犯我妈和姐姐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因为杀过人,我从第一志愿清华大学变成了高中肄业。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妙?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早就写好的?”
原本低沉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近咆哮,郁放被靳朗爆发似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自诩的伶牙俐齿在此刻显得毫无用处,他想安慰他,可却连半句安慰的言辞也不说出口。
“如果没有我这个人,左唯不会死,爸也不会死,妈也不会伤心了吧。”
发泄过后,只剩下满腔的疲惫,深深的疲惫与厌倦,左唯走了,父亲也走了,他现在站在他们共同存在过的地方,只觉得赎罪的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如果,没有我的话......”
靳朗的声音低下来,他的手从郁放掌心无力地滑脱,天色渐渐变黑,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的寒气自脚底一直蹿到心底。
郁放望着假山下那一丛丛墨绿的彼岸花,细长的茎叶在黯淡的光线中闪动着异样的光泽。
我知道,你在这里。
告诉我,左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从悲伤的过去里完全撤离。
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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