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8 热夜


不知道徐倏影怎么样了呢?
    宛如放电影,男人落寞的背影,留存在脑海里,那么的清晰。
    火锅汤汁沸腾起来的样子仿佛在跳着伦巴,涮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靳朗手执漏勺,望着不断咕咕嘟嘟舞蹈的锅底怔怔地发着呆,直到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上他的,突如其来冰凉的触感让人倏然一惊,手一偏,早已涮好的肉片便游鱼般从漏勺中掉了出去。
    “靳大哥,怎么老是神游啊?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你的。”
    “啊,对不起。”
    靳朗转过头,面前是赵英宁放大的脸,脸色红润,飞扬的眉毛,微微向上翘起的眼角,被味道辛辣的食物刺激得嫣红的唇及被蒸汽濡湿的卷翘睫毛。
    好一张年轻光润的脸,同周围团团围坐吆五喝六吃火锅的学生们一样,年轻而有朝气蓬勃的脸。
    靳朗下意识地转移视线,不知怎么地,两颊有淡淡的烧灼感,或许是火锅料太辣的缘故,或许是由于这个男孩的眼神过于坦承,毫无掩饰。
    而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跟如此清澈见底的眸子对视过。
    “我说你是不是上班上傻了啊?”
    打断神游的戏谑提问,筷子磕在碗沿清脆的声响,郁放边说边帮靳朗捞起那几片羊肉。碗里是赵英宁帮忙盛好的蒜蓉,泛着辣椒油的小块羊肉。吃起来有股浓重的花椒味道,是靳朗不习惯的川味。
    “小放,你不损人没人把你当哑巴。靳哥你别理他的,今天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的。累了么?”
    赵英宁嗔怪地瞪了一眼郁放,浓烈的视线再次投射到靳朗脸上,关切的询问,语速急促。
    “今天下班时遇到点小意外。”
    “没有什么大事吧?”
    “只是律师事务所遇到难缠的客户罢了。”
    “你没事儿吧?多吃点啊。”
    “放心吧,我很好。就是有点吃惊。”
    像招架不住这意外的热情似的,亦只能轻描淡写地回答。
    靳朗拿起筷子往白锅里一个一个扔鹌鹑蛋,莹白色的蛋瞬间隐没在沸腾的热气中,男孩的脸在对面,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郁放盯着这两个人,一个越来越前倾一个越发向后仰。他心头一阵乐便促狭的笑了。刚巧和赵英宁坐在一边,正好可以瞥见到男孩藏在桌子下面另一只手,在每一个与靳朗说话的间歇,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奇怪,难道这年头的小GAY都是这么容易动情的么?
    瞧这两人间的互动,真别扭得跟演戏似的。恶作剧的念头浮上心来,郁放顺势反手一个肘子用力向后。
    “你!!”
    “我说你往后坐点儿,脸都快掉锅里去了。”
    力道不小,赵英宁捂住隐隐疼痛的腰间,一时也发作不得,只能用杀人的眼光狠狠凌迟住始作俑者。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样子,郁放小心舀起煮好的鹌鹑蛋,全部夹道自己碗里。待赵小猫察觉,郁老狐狸已经接连吞吃了好几个。
    “这是我的!!”咬牙切齿也没有办法。
    “先下手为强啊。你的靳大哥也没少吃,你怎么不怪他啊。”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靳朗喜欢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斗嘴的画面,特别是郁放,逗弄男孩的时候,会挑起一边的眉毛,嘴角藏着一丝狡黠无比的笑意,微微眯起眼睛。非常孩子气的天真神情。
    “呸呸呸!我们什么时候感情好了啊?!”
    这次的回答很迅速,且异口同声格外统一。
    “呵呵,那就感情不好吧。今天这顿还是我请,你是学生也没赚钱。”
    “你就给人家一个机会吧,小猫想请你吃饭都快想疯了。”
    郁放的毒舌一刻也没有放过赵英宁,今晚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见不得靳朗满脸新好男人的宠溺表情,控制不住跟个小男孩频频较劲儿。
    “什么?”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靳朗没有听清楚,赵英宁却一副紧张得差点跳起来的样子。
    “我是想感谢你那天帮我。”
    “你该感谢郁放,收留你的是他,我只是负责包扎,而已。”
    靳朗说到包扎,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徐倏影现在大概已经下班了吧,他站在电梯里告别的样子记忆犹新,深黑的发,深黑的西装,雪白的纱布,包裹的左手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我说你真该要谢的人是我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懂不懂,别总是一副以什么为名行什么之实的样子。赵晓猫之心是......嗯.....”
    “好的,得了,我的郁大恩人,吃你的菜吧!这儿没饮料,你们喝啤酒不?我去隔壁买几瓶。”
    “我来一点!”
    郁放听到有酒,立时眼睛都快放光了,大概都三四个月没有碰酒精,火锅配上啤酒才是正道。
    “没人问你,靳大哥呢?”
    “我就不用了。酒精过敏。”
    “你该不是知道他不怀好意,怕被他灌醉吧。”
    “去死!”
    靳朗偏头望向窗外,看着赵英宁一溜烟儿跑向对面便利店的身影。一阵羞赧的情绪油然而生,很久没有人会这样毫无目的坦诚地对自己好了。
    左唯算一个,赵英宁,算是第二个吧。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火锅店里暖气开得很足,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沸腾的汤汁不断升腾出白色蒸汽迷蒙了眼睛,郁放正慢条斯理地把年糕捞起来吃掉。
    原来他这么能吃,但是这家伙的冰箱里长期只存着几盒泡面或河粉,常常在午夜时分饿前胸贴后背,暴食的人,往往有一只空虚的胃。
    当第一滴雨水打在玻璃上的时候,已经快到九点,郁放和赵英宁举着杯子玩“青蛙落水”“两只小蜜蜂”兴趣正浓,两个人的脸颊都是红扑扑的,男孩喝得一口不等一口的到最后干脆抱着酒瓶豪饮的架势令靳朗很有些担心。可劝了几次谁都没听进去也就罢了。
    三个人,两个醉,反正总有一个人最后是清醒着的。就成了。
    左手边摆着一瓶蜜桃多,喝起来甜甜的发腻,这是赵英宁为不饮酒的自己专门买来的,果然还是没有奶茶爽口,自从上次找工作时郁放买来一罐,他就喜欢上了那种馥郁醇厚的味道,茶味大于奶味,甜甜的珍珠果,咬起来特别有嚼劲儿。
    郁放的酒量不错,酒品上佳,越喝眼睛越亮,微红的脸颊给他平添了几丝往日里不见的风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靳朗想,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的魅。
    赵英宁渐渐地开始坐不住,但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罚酒也罚得越来越多。
    “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扑通,扑通,扑通,跳下水;四只青蛙……喝啊!干了!”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
    靳朗偷偷把男孩的酒瓶放到桌下,然后把满杯的蜜桃多掺进杯子里,他居然都喝不出来,很明显是醉了。
    起身时,抬头便对上郁放的眼睛,明亮如星子地眼睛,了然地直直望住自己,令人不敢逼视。
    雨慢慢越下越大,随着北风频频叩击着玻璃窗。四周吃饭的食客,已经换了好几拨,基本上都是学生,吵吵嚷嚷的,敞开来吃得特别开心。
    不知道明天温度会不会降到零下,靳朗想,他自认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偏爱明媚的阳光,白云翻来覆去烤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天空。或是乌云密布,很暗很压抑,犹如世界末日的低矮,如同此刻一样。
    喝到最后,赵英宁干脆趴到桌子上耍赖,而郁放只是淡淡地微笑,他拿着玻璃杯自斟自饮,和靳朗一起看外面的天空,一起沉默,没有说话。
    他们的四周洋溢着五颜六色的快乐。但是突然间,两个人却同时感觉被一阵庞然大物般的寂寞击中,不能言语。
    这是靳朗似曾相识的情景,似乎很久之前,和左唯逃课去上网的夜晚也是这样。背对背坐在不同的电脑前,屏幕上是停电的平安夜,四周那么的喧闹却又是那么的寂寞。
    现在回忆往事,总觉得人躺在水底,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看水面上的落叶和花瓣就这么漂过去,漂过去。
    和谁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在公开课上堂而皇之聊天的日子漂走了;骑着单车和谁一起驶过种植满法国梧桐放学路的日子漂走了;跑到谁的学校交换信笺的日子漂走了;借了肩膀给谁哭的日子漂走了。
    一切,都漂走了......
    待到终于吃饱喝足,走出火锅店,已经快打烊。由于酒精和食物的作用,三个人都不觉得怎么冷,细雨蒙蒙中赵英宁已经醉成了软脚虾,索性把全部的重量放在靳朗身上,把脸深深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让人舍不得放开。
    一辆明黄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雨水让橘色路灯下的跑车如宝石般熠熠闪光。光怪陆离的灯火和那些闪烁缤纷的霓虹,仿佛给夜色中的城市披上了一件华丽而性感的纱衣,神秘中透露着万种风情。郁放轻轻吹了声口哨,
    “赵小猫,你就别装了,起来吧,靳朗都快被你压断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
    “承让承让!”
    被戳穿假象赵英宁只得抬起头,满脸通红仿佛一只成熟的番茄,他抡起胳膊凌空对郁放作拳击状,只是脚步仍有些不稳,踉踉跄跄,一阵天旋地转,靳朗忙伸手扶住他。
    大学城这一片热闹非凡,尽管寒风凛冽,随处可见的小店,商铺,烧烤摊子连成一片,小贩在炭火上翻烤着大把的肉串,汽车的尾气和着熏烤的烟气弥漫在夜空中。手挽手的情侣们笑意盈盈地走过,衣着单薄的年轻人,谁也不觉得冷。
    赵英宁在路口两人道别,依依不舍地拉住靳朗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
    “该死,明天有课,靳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哎,我能叫你小朗哥么?”
    “你还是叫我靳朗好了。”
    靳朗一阵头皮发麻,怪怪的不自在,男孩的亲昵语气和紧勾住脖子的手臂让他一时间难以招架。
    “朗哥,下次咱们再出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呃......”
    “说定了哦!”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信誓旦旦的语气。郁放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这只借酒装疯的花痴。
    “别在这趁醉发骚吃豆腐了啊!走了,拜拜了您嘞!”
    时间不早了,不知道会不会错过末班车。一直到两个人走到车站,还听得见赵英宁在背后大声说再见。
    “朗哥小放,改天见!”
    “嗯嗯,拜拉!”
    郁放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靳朗转过身,夜色中,男孩的微笑甜得几乎能挤出糖,肆无忌惮的快乐,单纯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人。
    车来了,被郁放轻轻拉住了手,暖暖的,温润的手心,微潮。
    “车来了。”
    “嗯。”
    末班车带来两个人穿越城市的霓虹。雨停了,开始起雾,渐渐地,车窗外除了红的黄的迷蒙灯光什么也看不见。车上没有几个乘客,有一段路正在施工,地面不太平整,在上下颠簸中,郁放单手揉揉太阳穴。好像不大舒服。
    “怎么了?”
    “肩膀借一下。”
    “啊?”
    “头疼,我想我大概是有点醉了。”
    瓮声瓮气的呢喃消失在肩头,头发扫在耳际微微发痒,白皙的脖颈纤细异常,靳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这个看起来如此脆弱的男人。
    喇叭里放着怀旧音乐,爵士钢琴的调子,一把沙哑沧桑的男嗓正念白似的唱着歌:
    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
    然而大伙都在,笑话正是精彩
    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开
    不是没有想过,随便谈个恋爱
    一天又过一天,三十岁就快来
    往后的日子,怎么对自己交待
    寂寞难耐寂寞难耐
    爱情是最辛苦的等待
    爱情是最遥远的未来
    时光不再啊,时光不再
    只有自己为自己喝采
    只有自己为自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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