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浮生乱流年

64 Chapter 26 大婚之夜


“主子恕罪,夏竹并非有意隐瞒。”青衣女子屈膝下跪,光洁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凉的雪地上。
    “笨蛋,快起来。”陶夭见夏竹跪在地上,心急得俯身去拉她,却不料双脚一软,亦摔了下去。幸而寒陌城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将她们主仆俩都扶了起来。
    “也没什么好隐瞒姑娘的,夏竹与在下是从小便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恋人。”寒陌城一脸认真地看着陶夭说道。而陶夭却并未理他,只是转过头去看夏竹。
    一抹可疑的红晕浮上夏竹白皙的脸颊,只见她偷偷瞪了男子一眼,仿似害羞地垂下头去,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承认:“确是如此。”陶夭讶异,又转头去看寒陌城。
    好像是看透了对方的想法,寒陌城坦然而简明地说道:“羽墨帝将夏竹带着身边,威胁在下替他办事。”
    “原来如此。”陶夭思索片刻,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复又探问:“那么你给我金簪,是为了救出夏竹?”
    “也可以这么理解。”寒陌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夏竹,继续说道:“如今金簪已在陶姑娘手中,不管姑娘使用与否,在下也算是尽了心。只希望陶姑娘您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明日能让在下带了夏竹离开。”
    “主子,我——”夏竹挣开青衣男子的手,正要向陶夭解释什么,却被对方阻止,“夏竹,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明天就跟他离开。”
    “谢陶姑娘成全。”寒陌城俯身,恭恭敬敬地对着陶夭作了一个揖。
    “可是,可是主子你明天就要大婚了啊。”夏竹脸色惨白,拉扯着陶夭的衣袖,拼命摇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陶夭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好让夏竹安心。
    “那,那也等过了明日婚宴,夏竹再走吧。”夏竹眼眸湿润,难过得哽咽起来。
    “也好。”陶夭无奈地微笑,始终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好心的女子,轻轻拥了拥她,便拉了她的手向外走去。临走之前,又忽然回头对寒陌城吩咐:“记得明晚宴席之后来接夏竹。”
    “一定。”寒陌城再次弯腰作揖,低垂的脸上神情莫测,眸中似有精光闪过。“陶姑娘且慢。”
    “什么?”已经走远的陶夭被身后男子的一声大喝给惊了回来,“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件物事忘了交给姑娘了。”寒陌城从衣袖中摸出一粒珠子,柔润盈泽,散着淡淡的微光。“请陶姑娘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后将其拿出,熄灭烛火,放入水中观赏,切记勿忘。若是错过了,只怕姑娘会遗憾终身。”
    “危言耸听。”陶夭不屑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伸手接过,随手放进衣服兜里,不满地瞟了男子几眼,鄙视地说道:“要真有那么重要,你寒陌城怎么可能会忘记?”
    “陶姑娘高估在下了,寒某人也只是常人而已。”寒陌城微笑辩解,“陶姑娘何不信我一次,也无甚损失。”
    “哼!”陶夭撇了撇嘴,带着夏竹离开了。
    烛光摇晃,夜已深沉。可陶夭却丝毫没有睡意,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仰头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月牙。
    由于即墨祖制,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的关系,陶夭很幸运地在这一天里没有见到即墨枢燃。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那个人了。可天不遂人愿,房内那一箱箱红木礼盒,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自己明天的婚事。
    大红嫁衣如鲜血一般殷红,陶夭被那样霸道强势的色泽刺得双眼发涩,仿佛眼底就要滴出血来。痛苦得闭上眼睛,但眼前的那一抹浓艳的色彩却丝毫没有退散,心中苦闷得难以呼吸。
    手指紧紧地拽住衣襟,以此希冀能让洪流一般的痛苦有个宣泄的出口。忽而,一丝凉意窜上指尖,陶夭并指一捏,却见是白日里寒陌城给的那粒珠子。青衣男子的话突兀地在耳边回荡,也不再多想什么,陶夭起身从外间端来了水盆。
    转头望了一眼案几上的精巧沙漏,陶夭估摸着应该是过了子时,便吹熄了蜡烛,将珠子投入清水中。
    水光波动,暗影映照在房间各处,犹如鬼魅。陶夭警惕地观望,生怕闹出什么妖蛾子来。须臾之间,只见水中的珠子凛然迸发出一道纤如细丝的白光,旋即半空中又浮现出一团白烟,渐渐扩散,最终竟形成如玻璃圆球一般的结界幻境。
    陶夭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镜中幻象,幻境之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而陶夭的嘴巴也越张越大,脸色苍白如纸,眼角有泪沁出,指甲嵌入的手掌心,已有鲜血流出。
    明明只是片刻之间,陶夭感觉已度过千万年。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立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之时,天已清明。
    木然地将珠子收回,走向床边收好。却在此时,外边传来了夏竹的敲门声。草草地梳洗完毕后,一干婆子侍女拥着苏嬷嬷走进房来。
    陶夭低头不语,任人施为。只是在苏嬷嬷要替自己簪上凤钗之时,将寒陌城给的那只金簪也给递了过去。夏竹神色难堪,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担忧地看了陶夭一眼。苏嬷嬷以为是陶夭家传之物,便也一并为她戴上,讨个吉利,顺便哄她开心。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本应欢快明亮的喜庆色彩,却被陶夭的一脸漠然给通通抹煞。热闹与忙碌都是旁人的,与自己无关。众人望着一身鲜艳但神色冷凝的陶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有何反应。
    凤冠霞帔,雍容高贵。但那高不可亲的威仪典雅中,却透着一丝丝的妖娆冷冽,那是一种说不清的魔性一般的美艳。
    殿外鼓声炮仗响起,大婚之宴即将开始。忙碌了一天,重华殿里的众人终于可以稍稍舒口气了。陶夭最后一次抬眼望向天空,残阳如血,壮烈惨绝。喜帕落下之际,自己的世界终于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婚宴在云梦泽的盛席华庭中举行,但陶夭只要乖乖地呆在华美小轿中就好,护行的队伍老长老长的一串接着一串,宛如挂在竹竿上的长条小红鞭炮。
    喜乐声、鞭炮声不绝于耳,嘈嘈杂杂,振聋发聩。轿中的陶夭像是耳目失灵之人,对于这般盛况丝毫没有反应。她不是赴嫁的新娘,她只是走向永久黑暗的囚徒罢了。
    盛席华庭的殿门外,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即墨枢燃早已在那里等候许久,褪去一身白裳,换上红艳喜服的男子,多了些许烟火气息,更显得丰神俊朗,如人间神邸一般。
    撩开轿帘,眼前依旧黑暗,只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让隐在喜帕中的陶夭不禁皱起了眉头。尽管内心抗拒,但她还是不得不由着那个人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走进恢宏明丽的大殿。
    即墨枢燃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仿若抱在手里的是他的整个世界。男子脸上的笑意宛如大海一般富足美满,原本坚冰一样的面孔融化出柔和的嫩粉色。
    不知是担心宴席中会横生枝节亦或本就是如此规矩,拜完天地,即墨枢燃便让夜影夜息两兄弟将陶夭匆匆护送回重华殿。回到寝宫中,陶夭亦是安静地坐在床边,只是紧紧绞在一起的两只手,显示了她此刻紧张而忐忑的心情。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在偌大而幽寂的重华殿内响起,陶夭的心也随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越跳越乱。
    “夭夭。”来人坐到陶夭身边,轻声低唤,语气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喜帕被揭开的那一刹那,光明重降,眼前男子的俊颜让陶夭恍惚。素日里硬朗的线条变得异常柔和,眉眼温润,仿若心中日夜思慕的那个人。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外在相似的皮囊罢了,在内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靠近,陶夭厌恶地躲过,温湿的亲吻落在了嘴角。男子微一蹙眉,伸手握住对方小巧的下巴,温柔却霸道地将其转向自己,复又将单薄的唇贴了上去。
    绵长细密的亲吻叙述着男子深切的思恋,浓得化不开的痴情蜜意从唇间散开,慢慢浸润了整个人,乃至整个空间。
    苦涩的窒息感让陶夭的挣扎渐趋微弱,那一刹那,陶夭以为自己便会如此死去。也是在那一刻,即墨枢燃放开了怀中的女子。心满意足地起身前往桌上拿回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精致小盏,将其中之一放在陶夭手中,开心地笑说:“交杯酒。陶夭的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配合地与他饮尽那一口佳酿。
    “你就不怕我事先下毒?”陶夭突然对着男子诡异一笑,语气中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但又透着不得不让人信服的姿态。
    “若果真如此,我亦心甘情愿。”即墨枢燃倾身,在陶夭额前轻轻地印下一吻,认真而神圣的宣誓:“终生不悔。”
    “哼。”陶夭不屑地别过头,不去看他。即墨枢燃依旧微笑,好像今日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甚至是陶夭明显的拒绝。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且爱上我吧,即墨枢燃一直是如此安慰自己。
    烛火黯淡,轻纱垂落。陶夭认命似的地闭上双眼,任由身上的男子将她压进柔软的绸被之中。影影绰绰之间,身姿交缠,暗华浮动。
    窗外,一轮幽月,凄清孤寒。屋内,芙蓉帐暖,春宵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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