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

怪不得还能坚守。”，铁力克还在怨恨说道：“自从小儿子死后，我就没再出过门。少主人来了这么大的消息竟然不知，我真是该死了。”，停了片刻，突然又道：“少主人来了，那我的大儿子铁慕格也一定跟着来了。不行，我一定要进城见见他们。”。
    铁力克对沙狐说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不过再走一会，这马就上不去了，羊还能上。”，正在这时，只见百姓一阵骚乱，纷纷叫道：“匈奴人来了！快跑啊！”。
    铁力克大声叫道：“往山上跑！”，可是心慌意乱的众人哪里听得见他在喊叫什么，无论男女，纷纷丢下粮食，夺路而逃。匈奴人四散追去，象追逐猎物一样。
    沙狐赶紧招呼几人道：“快上马！”，铁力克说道：“你带夫人他们走吧，我路熟，自己能逃。”。疏勒夫人把班勇推上沙狐的马背，回首正要招呼那带着女婴的妇人，却见那妇人慌乱中竟然朝着匈奴人来的方向跑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箭射倒在地。精夫大叫一声，超过疏勒夫人几步冲到妇人身旁。妇人望着疏勒夫人和精夫，指指女婴，什么话也没说出就断了气。精夫抱起孩子，大声喊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养大。”。
    沙狐一看二十几个匈奴人已经追近，翻身上马后按住班勇，大喊一声：“走！”，铁力克眼看紧急，也上了一人的马背，四人带着班勇快速逃走。
    匈奴人追赶不及，乱发了几箭，回身大笑着令俘虏背上粮食，押着走了。
082
    当晚，几人摸到匈奴人巡逻队的帐外，见到俘虏都围在火堆旁睡下了。只有精夫闭目坐在抱着婴儿躺下的疏勒夫人身旁，仍是往常一般忠心守护的样子。疏勒夫人估计讨了一些奶给小婴儿喂下，红光映在婴儿脸上，睡得十分安详。
    沙狐一看帐外只有四个匈奴人围在另一堆火旁守着，轻轻作了一个手势。几人拔出短刀，蹑手蹑脚慢慢靠近了匈奴人。
    可是那四个匈奴人相对而坐，总能发现他们。当沙狐几人解决了三个之后，剩下的一人还是大声喊叫起来。沙狐飞出短刀杀了此人，帐中已经冲出人来。
    沙狐不假思索，捡起火堆中的木柴就扔向帐篷，两个手下和铁力克也赶紧学着扔出着火的木柴。火光一起，帐中的匈奴人登时象炸群的蜜蜂一样四处乱撞。
    百姓四散而逃，匈奴人已经顾不得追赶，出来得早些的嗷嗷叫着就向几人杀来。有人跑得慢些，冲出帐后昏头昏脑撞到精夫身旁，被精夫拧住脖子一扭，立刻断了气。
    沙狐伸手去捡死人身旁的刀，却发现手掌已被烧糊，不听使唤。只能用左手捡起刀来与匈奴人厮杀在一起，铁力克他们几人也差不多，左手持刀斗了起来。
    班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拿着一把短刀，跑到疏勒夫人身旁笑着叫了一声：“娘！”，疏勒夫人又惊又喜，一把将他搂住。
    精夫一看帐中已无人出来，叫了一声：“照顾好夫人！”，班勇的童声高叫道：“哎！”，仰头对疏勒夫人说道：“娘，我保护你！”，疏勒夫人含着热泪，连声应道：“哎！哎！”，转头看去，精夫已经冲进厮杀的人群中。
    匈奴人虽然只剩十一二人，但沙狐四人左手不便，仍然抵挡不住。杀了四五人后，沙狐的一个兄弟也倒在了地上。铁力克受了重伤，只是不敢退下，仍在苦苦支撑。
    精夫狂呼着冲来，转瞬间已经杀死两人。匈奴人也砍死了沙狐的另外一个兄弟，腾出两人向精夫杀来。沙狐刚捅死一人，回身替精夫挡了一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等精夫杀光了所有的匈奴人时，才发现站着的只有自己了。
    疏勒夫人赶紧跑来给沙狐和铁力克包扎。沙狐脸上还带着笑容说道：“没事，死不了。先给铁力克包扎。”。铁力克在胸前、肩上、后颈中了几刀，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眼看就不行了。微微摇头对疏勒夫人说道：“我……我不行了。到焉耆……能救他。”。疏勒夫人还没包扎完，就看着铁力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曼黛走后不久，匈奴人的营中兵士众多，防守甚密，汉军两次抢粮都有重大伤亡。连跟随成上行走西域最为强悍的四五十人也伤亡过半时，耿恭只得停止了这种以命换粮，甚至以命还换不来粮的行动。君夫人的粮食又有十几日没有送到，城中的老鼠、蚯蚓等美食已被搜罗一空。还好石修和成上的从人中不乏神射之人，只要空中有鸟经过，从无逃脱，只是落在城外的飞鸟却要冒着危险才能拾回，为此已有数人丢了性命。即使艰难如此，汉军自耿恭而下均知此地一弃，此后敦煌、酒泉边郡将永无宁日。为了尽力将匈奴人阻住，人人怀抱必死之心，决心死也不弃这汉军在北道的最后一个据点。
    自从收到车师人送来的“小寒”，耿恭已知道怀玉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当他亲眼见到怀玉进城时，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激动，耿恭竟然昏厥过去。众人赶紧把耿恭抬回榻上躺下，成上叫人送来一碗鸟汤，递给怀玉服侍耿恭喝下，招手让众人退出。
    几口热汤下肚，耿恭终于醒来。见眼前的女子真是日思夜想的怀玉，一把抱住，话未出口，热泪却先滚滚落下。怀玉劫后余生，想见却也怕见爱郎，此时知道耿恭身处死地，终于下定决心进城与耿恭一同赴死。多年以来，怀玉了无生趣，早已忘却欢笑，此刻虽知二人必死，但终于如梦中一般回到爱郎怀中，心中反是欢喜无限。
    二人互诉离别之后种种，怀玉听到耿广夫妻和小弟范琥已不在人世时大哭不止，耿恭强忍悲痛，百般劝慰，怀玉才能稍止哭声。心中虽知已不可能，怀玉还是忍不住说道：“也不知咱们死之前能不能给弟弟道个别，我想去看看他的坟墓。”。耿恭说道：“除了你母亲和范羌，别人咱们都会很快见到了，先走的亲人在等着咱们。”。怀玉慢慢把头靠在耿恭胸前，低声说道：“我能和你死在一起，心中很是喜欢。”。耿恭也说道：“我也很是开心。”。
    二人各执一手，心意相通，不再说话，只是默默享受着此生最后的时光。
    於除鞬听当察说道有胡汉混杂的援军时，就猜到是成上所率人马。当年与成上相处甚欢，内心实在不愿见到成上也死在城中。写了两封信让雕莫皋射入城中。
    给成上的信中所云：念及当年情谊，不愿兵戎相见，可放成上随意带人离开。若能归附匈奴，当以王之。给耿恭的信大同小异，所不同处只是提及云当刺面之事，若耿恭归附匈奴，不但可封白屋王，云当也必然会欢天喜地嫁给耿恭。
    成上对信一笑置之，耿恭却不由想起了云当的情深义重。想起当年生离时云当所说的：“不要死，我要做你的新娘。”，现在死别在即，言犹在耳。又念及云当刺面毁容，心中不由又是苦痛，又是酸楚。
    耿恭回信一封射回，说道要与怀玉前去祭扫范琥，希望於除鞬能允许。次日，见到城北匈奴人移动，耿恭带着怀玉出城而去。出城数里，见有树栓着两匹马，知道是於除鞬所留，骑上马继续赶路。
    怀玉心愿竟然达成，急急赶路，走到范琥墓前时，见到的情景顿时让怀玉和耿恭二人魂飞天外。范琥的墓前竟然有两具枯骨，一具显是“小虎”，另一具胸前插有一刀，腹内还有一副胎儿骨殖，竟是珂伦。
    原来那日珂伦得知范琥已死，昏厥过去。醒来后并未随汉军家眷前往酒泉。却身怀六甲，孤身走在前往金蒲城的路上。路上不知“小虎”何以找到她，带着珂伦来到范琥的墓前。珂伦痛哭一场，在范琥墓前喃喃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也不愿孩子生下来象没了爹娘的野鼠，我带着他来陪着你好不好，咱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说完带着微笑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前胸。珂伦死后数日，不吃不喝的“小虎”终于也在她的脚边静静死去。
    怀玉见此惨状，只叫得一声，脚下一软，当即倒在耿恭怀中不省人事。耿恭强忍悲痛，用刀在范琥墓旁挖出一个浅坑安葬了珂伦，又在二人脚下掩埋了“小虎”。做完这些，已是心痛身痛，浑身无力。心中默默念道：“老三，大哥和姐姐很快就会来陪你了”。把仍然未醒的怀玉放在马上驮回了城中。
083
    半月后，於除鞬又收到耿恭来信，要求派殆察尔前去商议降附之事。於除鞬心想耿恭应该已经吃完了那两匹马，现在指定殆察尔前去，必是想杀掉殆察尔。只是不知是想在死前杀掉还是想在降前杀掉。
    次日，於除鞬命令殆察尔进城招降耿恭，殆察尔虽然素来自恃勇猛，此时却不敢答应。怯懦的样子连他父亲当察看了也生气，骂道：“你还是不是匈奴男儿，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殆察尔无奈，只好进了疏勒城。
    耿恭不待殆察尔说话，一刀将其刺死。把尸体拖到城头，生上一堆火，当着上万匈奴人，割下一块肉来，口中默念：“这一块是周宗的。”，把肉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后，几口吞下。又割下一块来，念道：“这一块是蔺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