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花火祭

这摇摇欲坠的生命在控诉着自己的罪过……
  一支烟在不知不觉中抽到了尽头。瞿欢伸手从木西的手指间取下烟头，灭掉，然后伸手搂着木西的肩头：“这不是你的错。”她顿了下：“人都有爱的权利，但是没有人有义务去同等偿还爱情，爱情是两情相悦，而不是等价交换。她为你付出是她的权利，但是你无需为了这爱而背负罪孽。即使她今天出不来，错的也不是你，错的的是她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有学会怎么对待生命，没有学会怎么对待爱情。人的生命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没有剥夺什么，是她自己在放弃。”瞿欢很难得说这么哲理的话。
  “我会负疚一生。如果她，出不来……”木西艰涩的开口，如果她出不来，小乐这个名字将成为自己和丁晨心中永远的痛。她是自己的学生，是全心爱着自己的一个孩子，她是丁晨的侄女，是丁晨看着长大的孩子，而她却又因为自己和丁晨而放弃了生命……
  “她出得来的……这是她必须过的坎。过了她才能长大……”瞿欢有些自言自语的说。然后又点了支烟给木西。
  是的，这是个坎，如果她过得来，那么她才能长大，而自己一直期望的，就是她长大。只有长大了，她才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她也才能为着她的幸福而努力。
  夜已经深了，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清澈悠远，带着些空洞，撞在墙壁上，然后又反射回来，在静谧的空气中压抑得让人难受。
  当急救室的门打开的时候，木西觉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木西站起来，头脑中一阵眩晕，她打了个趔趄，瞿欢已经从背后扶住她。然后两个人朝着推出来的病床走过去。
  小乐还活着。
  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隐隐的血管依然在流淌着鲜血。床头的支架上挂着输血的血袋。深红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慢慢的进入小乐的身体。她依然昏迷，但是木西知道，她还活着。她还可以看到明媚的阳光……她还那么年轻啊……年轻到，不知道生命可贵。
  活着真好！木西的心中突然开阔，几乎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渐渐在心里散开。活着就是幸福的。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还活着，就可以追寻幸福。
  小乐被推入了病房，木西和瞿欢坐在病床边看着她。过了好一阵，瞿欢开口：“我守着她，你去看看你女人吧。”
  “嗯。”木西应着，“她醒了叫了。”说完，她出了病房，朝丁晨的病房走去。这一夜的突变，几乎耗费了木西所有的精力，终于两个人都没事了，木西却觉得自己被掏空了般的疲惫。医院空寂的走廊里，木西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沧桑得让自己也有些害怕。
  丁晨已经睡了过去，医生给了些镇定的药，只是丁晨睡得并不安稳。李彦一直守着，见木西进来，便起身将离丁晨最近的位置给了木西：“那边怎么样了？”
  “出来了，725房。”木西轻声开口。
  “那我过去看看”李彦起身，然后轻轻的出了门。
  木西看着丁晨，虽然睡着了，但是眉头依然紧皱着，木西心疼的为她抚了抚，然后一只手握着丁晨的手，一只手扶在床上，俯下身去，贴着丁晨的耳朵轻轻的说：“老婆，我爱你。”
  握着丁晨的手，被反握住，丁晨睁开眼睛，有些虚弱的开口：“小乐呢？”她毕竟知道最初木西对自己说小乐没事的话只是安慰，而今木西来了，自然说明小乐已经出了急救室。
  “她没事了，在另一间病房，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看她，她现在也需要休息。”木西握着丁晨的手，亲昵的在丁晨的脸上亲了亲：“老婆，你吓到我了……”木西开口，长长的吐了口气。
  “嗯，我不会有事的，我舍不得离开你。”丁晨偏过头，亲了亲木西的脸：“老公……上来陪我睡会儿，我想你抱抱我。”丁晨轻声说。闭上眼睛总是看到小乐窝在墙角，一地的鲜血。心里止不住的恐慌，这个时候真的好希望木西就在自己身边，希望她能抱抱自己。如今睁眼便见到她，觉得安心了些，恐慌的心一点点踏实起来，可是又心疼于她突然的憔悴。
  “嗯，好。我抱你睡。”木西答应了，脱了鞋子，上到病床上，侧身将丁晨拥在自己怀里——这拥抱的感觉，这拥有的感觉，让木西的心也踏实起来，她亲吻着丁晨的额头，搂着她的腰，轻轻的，却有些急切的的抚摸她的背：“老婆，要是你不在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不会的，我舍不得你的！我会活得好好的……还有我们的孩子，也会活得好好的。我要把她教得和你一样好……我会很骄傲。”丁晨仰起头，伸手抚摸木西的脸：“老公，被你爱着，很幸福。”
  “我也很幸福……老婆，你很好，被你爱着，很骄傲。”木西握住丁晨的手，十指交握。连心也似乎融合在了一起。一夜的跌宕，在这个时候才觉得回归了温暖。安稳，只有在这个拥抱里才能得到。“睡吧，抱着你。”
  “嗯……”
  夜深了，安静得只听到对方的呼吸，空气中固然充斥着医院特有的药水味道，但是吸入鼻中的，却有是那个爱极了的熟悉气息。拥抱着，于是安稳了。拥抱着，于是勇敢着。
  第五十七章 因果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小乐还没有醒，丁晨和木西一起去看了看她，医生说，情况稳定，只是依然昏迷，主要是因为她本身体质就不太好，加上失血过多，所以醒过来大概还得花上些时间。
  看到小乐的样子，丁晨免不了一番激动。木西害怕她有个什么差池，急忙带她回了病房，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丁晨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暂时我们都不要去小乐那里了，她醒过来，未必想要看到我们。”木西犹豫了下，然后还是开了口。
  丁晨听到这话，眼中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等她好一点，我们再跟她谈谈吧。”小乐是两个人必须面对的问题。只有让小乐走出来，两个人的感情才能没有遗憾。“我给哥哥打个电话。小乐的事情他应该知道。”
  “嗯，多的，别说，说也说不清楚，让他先回来。我再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木西说。有一点是木西有些担忧的，那就是知道小乐自杀，丁怀玉肯定会很急，如果知道小乐自杀的原因是丁晨，木西害怕丁怀玉会对丁晨有什么芥蒂，如果这样，只怕会深深的伤害到丁晨，而这个时候，丁晨需要的是安心修养，她的身体不适合那样激烈的对抗。
  丁晨拨通了丁怀玉的电话，只是告诉他小乐出了点事，在医院。如今虽然没有大碍，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够回来看看。
  丁怀玉听到小乐出事，很是紧张，追着问丁晨是什么事情。
  “自杀。”丁晨终于在丁怀玉的追问中报除了这个答案。
  电话那端，丁怀玉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很久，传来一声叹息。“我马上去买机票。”
  对于小乐，丁怀玉不算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自闭的，偏激的。他曾经担心过，担心小乐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担心她不能独自养活自己，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丁怀玉努力的挣钱，当他手里的金钱渐渐变成越渐增大的几乎无意义的数字的时候，他知道，即使小乐没有能力，那么这些财产也足够她安稳的生活。
  丁怀玉是害怕小乐的，他没有能给小乐一个温暖的家庭，没有能给小乐足够的关爱，他对于小乐的成长束手无策。除了钱，他似乎给不起小乐任何其他东西。而小乐渐渐长大，渐渐从同龄人中剥离出来，渐渐孤僻乖张，丁怀玉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没有想到，是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那么年轻的生命就想到了死亡。
  自杀这个字太悲惨，太浓烈，以至于丁怀玉有些不能消化。但是记忆中小乐那冰凉的眼神，却真的似乎没有生机。而今她终于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极致……所以丁怀玉只能叹息。再紧张也只能叹息，再害怕也只能叹息，再空怀，也只能叹息……
  而当丁怀玉在飞机上的时候，小乐已经醒了过来。
  守着她的，是李彦。她在木西住院的时候见过李彦几次，所以认得。只是睁眼，是这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小乐又闭上了眼睛。
  死亡在绝望的时候，并不可怕，生命如果只剩下悲哀和痛苦，那么让生命迅速流逝反倒是解脱。也许那死亡前渐渐来临的阴冷和黑暗让人有些恐慌，但是那渐渐被抽离的意识越渐模糊，又让心底里那无尽的悲哀渐渐飘散。心如死灰的时候，其实是不害怕死亡的……
  所以，小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当她睁眼看到医院白色的墙壁的时候，她冰冷的心再次沉寂了下去，活着做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只剩下悲哀的时候，死亡显得更加的可爱。醒过来，只不过是意味着自己还要再经历一次死亡而已。
  “你醒了？”李彦开口。
  小乐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她不想动，不想说话。身体很疲乏，心更是荒凉。
  “渴吗？我给你喂点水喝。”李彦看小乐没有动静，却知道她已经醒了。
  小乐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李彦看着她有些干的唇，便倒了些水，然后扶住她的头，喂了两口。小乐没有强烈的拒绝，却也没有迎合。她顺从的喝了些，还有一些顺着唇角流下来，滴落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