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囧飞仙

悲剧发生在她醒来之后。
    仙界变天了，如此快的速度令她咋舌。只是在凡间渡了几日，昏了几个时辰，仙界就大变天了——
    勾陈当了玉帝，至于怎么当的，她完全不知道内情；李汉思终于不用她助一臂之力，装了满满一脑子的七情六欲飞仙了，勾陈亲封她为桃花仙；沐焉辞也在他动摇心根，心生孽情的时候，和李桃花一块儿飞仙了，勾陈亲封他为广道玄君；而她以欺君的罪名被削了元君的封号，软禁在紫华殿，至于玉清，以弑帝的罪名被关押了。
    ——这一切据说都是她儿子龙神的旨意，六界都归龙神管辖，无论妖魔鬼怪天庭神仙都都无法违反龙神的旨意。
    怎么会这样！
    她坐在云床上，百思不得其解，愣愣发傻。小曜不是在别有洞天么？玉清不是去退亲了么？沐焉辞不是正向她提亲么？
    先帝在上，是你又在本仙君背后放阴风？还是本仙君的儿子认贼作父？！
    她在紫华殿踱来踱去，心中烦躁，这里头担了不好的下场只有她和玉清，莫非是勾陈美仙，不，是当今玉帝在向他俩报复？至于么，千年前明明是他自己眼瞎认不出她来，怎能怪罪到她和玉清头上来？
    先帝在上，她览华元君除了知道前世的她救了勾陈美仙，和玉清擦出爱火蹦出了个儿子，连自己是怎么送死的都不知道，其他的她连点毛事都不知情。
    她怎么就欺君了？玉清怎么就弑君了？她儿子怎么就傻乎乎地下旨了？
    太上老君来看她的时候，她真心诚意地向他请教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太上老君十分诚恳地回答：“老仙只知道勾陈帝请回了昏睡的龙神，在房里头呆了几个时辰，龙神醒来后就立刻下了龙旨。”
    太上老君捏着刚修补好的胡须杖在紫华殿也踱来踱去，看了她几眼唉声叹气，最后摇着头走出了紫华殿。
    月老来看她的时候，她十分凄楚地含泪：“月老君，您老怎么也不和说声其实我惹了一身桃花债，还藏身千年，生了个龙神儿子，您老就那么狠心？”
    月老擦擦额：“览华仙君，其实我也不知，这确实是我的错。览华仙君还未上天庭之前，雨神在月老阁里发了通脾气，毁了大半神仙的姻缘册子，我年岁已高，很多都记得不大清楚，又恰逢先帝下旨销毁关于览华仙君的前世和桃花仙子的一切记录册。所以也就那样了。”
    她一听，心火熊熊，这不是在诓她玩么！
    月老临走前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好自为之”后，也走出了紫华殿。
    她孤身在紫华殿，不知是不是那几位守门的仙童有意放风，说桃花仙子很得玉帝的喜爱，把他先前住的上宫府赐给了她，云云云云……
    说仙子，仙子就到。桃花仙子华衣翩翩，衣带飘飘来紫华殿看她，穿了仙衣，凡间的李汉思确实有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桃花仙站着，笑得十分得体：“不知该叫你桃夭，还是览华。”
    她面瘫似地发笑：“小仙也是，不知如何称呼仙子。”
    桃花仙不说话，怀顾四周一圈，阴阳怪气地说道：“玉帝也真是的，就算你欺君，也轮不到住这样的宫殿。比起玉清真王，览华倒是过得舒坦多了。”
    这几日她半点听不到玉清的消息，忍不住问：“他被关在何处，过得可好？”
    桃花仙的神情在晦暗的殿里难以分明：“玉清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自有办法。”
    这可说不准，倘若勾陈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桃花仙，她灌几口迷魂汤就能把他迷得晕头转向，再使些伎俩把玉清救出来。时至今日，估计十个桃花仙都迷不倒他。
    桃花仙又在她周围绕了一圈，笑着缓缓道：“其实当年勾陈确实怀疑过我。”
    她怔了一怔：“什么？”
    桃花仙俯下身低声：“可是我怎么能让他知道当初是你救的他，否则怎么能利用他对我的真心除去你这颗眼中钉呢？”
    原来如此。
    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当初一把镇妖剑捅了我岂不痛快？”
    桃花仙亦冷笑：“杀了你不是招人恨么。因为你，卿旭对我不冷不热，因为你，玉清对我不屑一顾，我要你承受锥心之痛。只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蠢，真要感谢你把精元给我，让我平白增了一千年的道行。”
    这竟是段女人争风吃醋的孽缘。
    她不冷不淡地说道：“不是我蠢，是桃夭蠢，我览华虽然不成器，但没蠢到要救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桃花仙恼怒，她继续淡淡道，“你以为勾陈让你飞仙是为了什么？凭你这副六根不净的坏心思能成仙么？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精元，我亡你便亡，不好好伺候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桃花仙子，我只能说，千年前的种种都只是你的一场痴心妄想，一段自作多情罢了。”
    桃花仙气得嘴唇直发抖，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最后厉厉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气势汹汹地走了。
    云雾涌入紫华殿，一圈又一圈在空旷的殿中荡漾。她静下心来，将前因后果又细细地想了一遍。
    地下几天，天上只是几刻钟而已，短短时间的变天，勾陈定是谋划已久。他早知小曜的存在，只是小曜一直昏迷不醒，他是动了什么法子让他忽然之间醒过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勾陈控制了小曜的心魂。
    但让李汉思和沐焉辞飞仙实在说不清楚，两人虽然历经红尘劫难，但是两颗脑袋瓜都未大彻大悟，也未放下万千尘缘，理应飞不了仙。
    勾陈此种做法，有何用意？
    她在云床上坐了一阵子，有些地方实在想不通，又在殿中走了几圈。她被软禁，锁在一间屋子里，活动的范围不大，这让她思索来去更加想不透。
    唉，她览华元君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神仙，适合做一个成天灌着琼浆的糊涂仙。
    正愁眉苦脸，外头有声音传来：“把门打开。”殿门的锁喀拉一声开了，外面的人走进来，是沐焉辞，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卿旭。
    一见是他，览华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客气笑道：“恭喜焉辞兄。”她少了命魂，前世的记忆未完全融入，对卿旭有些陌生，就暂且称他焉辞兄。
    沐焉辞脸色微变，却依然平稳说道：“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也不知缘由。”他忽然叹了一声，“这样的神仙我是没法做的，我宁可活在今世，还俗，向你提亲，然后我们两个在凡间过一辈子。”
    沐焉辞的双目在微弱的光下很清澈，恍如入了净土的和尚。她干干一笑：“焉辞兄说这话是要上诛仙台的。”
    他苦笑：“上了倒好，一干二净，就怕不生不死地活着。”
    她默默无语。倘若不知前尘事，她倒可以在他身上占占便宜，尝点甜头，但如今知晓，她断然不会再去招惹卿旭或者是沐焉辞。
    千年前，她毁了他的仙程，欠了他一命，还不了。今世，她依然还不了。既然还不了债，何必再与他有牵扯。假以时日，他会是一个好神仙。
    两人皆沉默不语。
    半晌，沐焉辞又道：“我来是带你见见玉清真王的，我想，你们肯定很想见对方。”
    她惊喜，随即又黯淡道：“我出不了紫华殿，法力给玉帝禁锢了。”
    沐焉辞道：“无妨，我带你出去。”
    有些挣扎，方才还在心中提醒自己万不能和沐焉辞有牵扯，既然不能有牵扯，断不能拖累他。心中犹豫了许久，最后十分没种地点头。
    沐焉辞扣住她肩，一念心诀，仙风小起，两道身形消失在紫华殿内，眨眼落到一处偏静地。此处四周开满桃花，花色妍妍，芳华灼灼，居然是勾陈窝藏美人图的和春居，没有半个天兵守在那里。
    “他就在里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给你们守着。”
    她点头：“你自己也要小心，被发现了，你一个人先走吧。”
    进了屋子，距上次来和春居干净了许多，想来是勾陈恢复了记忆，让仙童打扫的罢。还是上次那个藏图阁楼，她推门进入，撩开一重又一重的纱帘，迫切而心慌。
    最后一层纱帘撩开，墙上已没有了桃花仙子的画像。玉清被扒了仙衣，套了一件罪仙的衣裳，一根铁链洞穿琵琶骨，铁链一头被钉在墙上，鲜血徜徉，半昏半醒。
    她心酸得流泪：“玉清。”走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先帝在上，你儿子的心比你还狠。
    “览华？”玉清睁开眼，惊见眼前人，喜上眉梢，不由动了动身子，顿时痛得呲牙咧嘴。
    “别动，很疼，是不是？”她跪在地上扶住他，“我来看看你，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玉清不顾身上的撕痛，牢牢握住她的手：“想办法救小曜，你别顾我，想办法下界，去别有洞天的湖底。那里是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那湖被下了血咒，勾陈到不了那里。”
    “那你呢？”
    玉清脸色晦暗，神情不明：“我自有办法出来。”他拥她入怀，“览华，我们去魔界吧。如果我们一家三口都能离开仙界，我们去魔界过永生永世。”
    魔界……魔界。她不由想到当日在月老阁那里看到神仙的姻缘册上，勾陈的名字上浮动着仙界的祥色，而玉清的名上却是红色，乃为魔界的妖色……她心惊肉跳，难道……
    玉清紧紧拥着她，说道：“勾陈策划多年，我也早已策划多年。只是我们选的路不同而已，他当他的玉帝，我当我的魔，既然我做不了人，但我可以成为魔，和览华，和小曜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的一番话比她当时的遗言还要动情：“我早料到会有今日，瞒得过一世，但瞒不过几世，总有一天勾陈会知道真相。所以只有我成了魔，才能与天界的玉帝抗衡，保护你，保护小曜。”
    她靠在他身上，不由泪流满面，一颗老死的心极度沧桑，什么壶配什么盖都是命中注定，她和玉清除了彼此，没谁降得住，也没谁绑得了。兜来兜去，兜了几千年，她不记得了，还是兜到了一处。
    先帝当初拔她飞仙，想来应该是为了就近监视她，让她下界助李汉思飞仙也只不过是个假象，诓她玩罢了。她处理得好，帮他两个儿子渡了劫难，她还是览华元君，说不定封衔更高，玉清还是玉清真王，勾陈还是天皇帝君；她处理不好，就是石头碰石头，她和李汉思没一个活得成，都是掉小魂的命。
    “你们在干什么！”
    正感慨万千时，身后一阵风，纱帘被重重扯落，一道威严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