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囧飞仙

第二日清晨，览华一睁眼便见玉清一双含情的眼盯着她，如同刚钻出云层的月亮，朦胧中略许风情。
    滚了两次床单，一回生二回熟，她脸皮比第一次厚了些许，神色颇为平静：“何时醒的？”
    玉清笑道：“刚醒不久。”
    她伸手在床上摸了几把，摸到了几团布，撑起身子就要往身上套，肩膀被轻轻一按，玉清猝然压上来，她瞪眼。
    玉清笑得风情万种，如同春风里开满了花，令她的心颇为荡漾。要是以前，她会觉得玉清是沾染了她的浊气，才如此飘逸风情，如今她不得不怀疑，不管是柳多还是览华元君，一身浊气，应该是千年前的玉清污的。
    她扯着几团布盖在胸前，颤抖着脸皮：“我们说正事吧。”
    玉清玩着她的头发，吊着嘴角微笑：“正事啊……我们先做再说。”红艳艳的唇凑了上来，她伸手一把挡住，眯眼，“纵欲对身体不好，易阴阳岔气，走火入魔。”昨晚是她把持不住，现在就算支持不住，撑也得撑着。
    她赶紧又道：“我有话就直说了。”松开手，她直接问，“你还想娶李汉思？”
    玉清在她上头漾开了一丝笑，又靠近来，贴在她耳边轻轻道：“有勾陈帮忙，当然不娶。”
    她身子一抖，全身上下都在荡漾，忍住耳边泛起的搔痒，抖着嘴皮子：“我……我当年是怎么死的？”感觉身上的人浑身顿僵，耳边停止了搔痒。
    房中静得诡异，玉清僵着语气：“为救荷姑死的。”
    “我为何要救荷姑？”这种蠢事她览华元君绝对不会干。
    趴在她身上的玉清挺得跟具干尸一样僵硬：“那只是个误会，是她和勾陈设下的圈套。”
    她若有所思地沉思了一会儿，这误会有点大了。她有些欣慰，她览华元君比前世要成器多了，她也虽误会过玉清和李桃花，但还没蠢到干这种傻事。至于是个什么圈套，她下回再问个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那条睡死的丑青龙。
    “别有洞天那条丑青龙是谁的？”若是他和李桃花的野种，她再忍得住就是太上老君这个老混账！
    玉清侧过身，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眉梢掠上微微的笑意：“丑青龙？那可是条银龙，将来是天庭最大的神，六界都得听他使唤。”
    银龙？她览华元君的眼神虽然不好使，但不眼拙，她瞧过几次，怎就没瞧出那是条贵气十足的银龙？
    她讷讷干笑：“那也是条变色龙吧？”
    玉清抽了抽脸皮：“那是龙神，龙神！那是你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娘亲……”说到后面，他颇为无奈地抚额，不禁痛心疾首，“我能理解你不认得小曜，但你扪心自问，你当年为柳多的时候，怎能心生歪念煮了你儿子。”
    她傻了，愣在床上。犹记起那时她醒来时，一条肉墩墩的小银龙两只前爪趴着她的脖子，黑漆漆的眼珠子纯良地看着她，稚嫩的娃娃音叫了一声她娘。当晚磨刀霍霍向银龙的时候，它颤抖着泪汪汪地看着她：“娘……我是你儿子，你……你是个坏娘亲。”
    天晓得，她一个黄花闺女从哪蹦出个儿子来，还是条会说话的龙。虽然她那时在家中不成器，但绝对不是笨蛋，至少她很快学会了赌钱，学会穿男装去青楼泡姑娘。这个时候居然还捡了一个宝，当然是头脑发热孝敬她爹老人家，博她爹夸赞。
    事实证明，她自作多情了，她儿子装可怜的本事确有那么一套，她爹老人家居然二话不说赏了她一顿棍子，一块搓板。跪搓板的时候，她儿子小银龙亮着肉滚滚的身子踱着矮小的腿来看她，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娘……你以前不是最疼我的么？娘……娘为什么要煮了我。”
    她恶狠狠地瞪过去，一见那双漆黑的眼挂满亮晶晶的泪水，顿觉自己是个迫害无辜欺凌弱小的恶霸。
    “娘如果真的想煮了我，那……那你煮吧！”小银龙闭上眼，活像英勇就义的壮士。
    她爹啊，她只不过想敬敬孝心，煮你一块龙肉吃吃，有必要如此悲壮么？况且她生不出这么一个……漂亮儿子。
    她爹老人家进来，瞧见小银龙居然淌满了眼泪，不由惊骇连连，惊得又多赏了她一顿跪搓板的时辰：“孽子……孽子啊！我一生为官清廉竟造了什么孽！你又再打它歪主意，是不是！你瞧瞧你瞧瞧，连条龙都尚自怀了恻隐之心，这条银龙是我柳家的福星，你休得对它再动歪念！”一把抱起小银龙，她爹老人家走了。
    她跪在搓板上抖上三抖，眼角瞥见那条银龙十分乖觉地窝在她爹怀中，默默地流着泪。
    苍天不开眼呐，到底谁才是她爹的亲骨肉……
    她愣愣地躺在床上，五百年前的丑事兜上心头，一阵悲愤。
    她这个娘……好狠毒。她爹赏棍子赏得好……
    她正踌躇着字句，玉清起了身穿好衣裳，俯下身凉凉道：“小曜他不会记仇，只不过你这个娘日后会当得比较辛苦就是了。”
    她览华元君这个老壳子躺在床上，想起躺在冰棺中变得又丑又青的儿子，颇有种玉帝他老人家要收她做二房的滋味。
    玉清正要离开，她忽然转过头，问道：“你要去哪里？”
    玉清郑重说道：“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本真君当然是去退亲。”
    她正为当年煮儿子的事情忏悔，叹着气挥挥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玉清去李府退亲，她在床上怎么想怎么惆怅，怎么想怎么懊丧，想了半日，玉清还没回来。她无精打采地将自己理得人模人样，捏着一把扇子走出了房间，走出房才知这是间客栈，忽然想起沐大道士。
    沐焉辞一觉醒来不见她，说不定又在想方设法地找她，于是便打算向他告个别，加上千年前的孽障，心中对他颇歉疚，又打算请他吃酒。
    走出客栈，在街上走了几条道，却碰到了勾陈美仙，本想上去打个招呼，他却压根没看见她，自顾走得行色匆匆。她好奇，不由屏气凝息跟上。
    她小心翼翼地跟上，跟着勾陈美仙到了一处破庙，正是那次她心灰意冷苦念清心咒的观音庙。她惊讶，勾陈来此庙做什么？
    她躲在破门外，偷偷看着，听到勾陈一声喊：“太上老君，本帝君已到，出来现身吧。”
    诧异间，太上老君这个老东西在空中一闪，落下，持着胡须杖对勾陈行了个礼：“小仙见过帝君。”
    “老君夜半托梦，叫本帝君来此，有何要事？”
    太上老君捏着胡须，菊花般地笑了，胡须杖在空中一挥，一面水镜浮现：“帝君，先看个究竟，小仙再与帝君商量要事。”
    她探着头，眼睛望向水镜。镜中一棵桃花树，勾陈美仙正满身热血地躺在树下——
    愣了愣，正是她在前尘镜里头看到的。瞧着瞧着，她越瞧越心惊，勾陈美仙也越瞧越阴沉。
    太上老君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玉帝说如果你有想法，让你赶紧回天庭。”
    勾陈美仙阴着脸，一把扯过太上老君的胡须杖，一指捏断：“他们骗我！”她吓得立刻化作一道仙风，哆哆嗦嗦地回到客栈。
    她实在摸不准，玉帝派太上老君如此做法，到底究竟为何？
    勾陈一直认为救他的人乃是荷姑，却忽然得知他念了千年，吃了千年的苦，扛了千年的孽债，竟是一场误会，一场天大的笑话。
    皇天在上，她览华元君不想再哐哐当当地折腾了。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方才看到水镜里头的情景，她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览华元君来不及上诛仙台，得赶紧准备三尺白绫吊脖子。
    吊脖子之前也得等到玉清回来，诉诉衷情，讲讲遗言。然而等了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玉清还未回客栈，就连勾陈美仙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该不会是回天庭联合玉帝想法子对付她和玉清吧？
    玉清也该不会被玉帝请上天庭了吧？
    等不到玉清，她只好闭门关在客栈房里头，等上头灭她仙魂的圣旨，然而又等了几日，不光不见半道圣旨，就连所有人都在她眼前一并消失，仿佛是她览华元君自个儿疑神疑鬼自作多情。
    目前的状况，她吊脖子都嫌慢腾。
    可怜见的，她何苦来着。
    到了第七日，门外忽然咚咚几声敲门声，她吓得僵直身子，硬着腰杆，门外店小二道：“客官，外头有一位公子找。”
    公子？哪位公子？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勾陈美仙来了，她览华元君的下场就是那根被捏断的胡须杖。
    她抖着嗓音道：“让他进来吧。”死之前，她定要舌颤莲花地向勾陈美仙求个情，她有儿子，有玉清，实在不想那么快躺诛仙台。
    门开了，一只靴子跨了进来，雪白的袍子当风飘进来。
    却是焉辞美道士。
    她一怔，当即松了口气，唇不自禁地抖了好久，憋了好几天的惊吓，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来。
    “览华兄，终于找到你了。”沐焉辞神色十分疲惫，沉吟了片刻，又道，“这几日我想得很清楚，我毁了览华的清誉，觉得你我二人应当还俗。我已经向我爹说明，我爹已同意你我二人成亲。”
    她唇抖得更加厉害了，一股悲凄从丹田缓缓升起，见他又要洋洋洒洒说上一通伦理道德，她索性两眼一闭，念上仙诀，头脑如愿以偿地一团黑，直挺挺地倒下，一双臂霍然接住她。
    白绫三尺，她一定要吊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