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俱乐部

第17章


反之,科尔索虽然习于理性思考,却已经嗅到了一股关于这两本书之间的不祥气味,这让科尔索觉得很困惑。我现在的叙述当然是在后来所有可怕的事情都发生了以后。在这堆缠绕的线团之中,我得先忘了后来发生的事,把思绪局限于那时科尔索所能知道的事上。“了然于心,绝对保密”,这是规矩。即使是在设置陷阱时,没有规则,游戏就玩不成了。
    “很好,”科尔索抄完书名后说,“第一个是真实生活中的达太安,第二个是大仲马笔下的达太安,我想,第三个就是您上次跟我提过的克尔琪尔斯·山多拉写的《达太安回忆录》中的主角吧。”
    “没错,他就像个失落的环节,是三个达太安当中最鲜为人知的一个。他是个介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的人物,也就是大仲马用来创造出他笔下的达太安的灵感泉源。克尔琪尔斯·山多拉是个与达太安同时代的作家,他感于达太安传奇性的一生,所以为他写了回忆录。而在一个半世纪之后,大仲马在一次的旅行中,于马寒图书馆看到这本书,一读之下立刻知道自己能从中得到不少启发,就再也没还过那本书。”
    “那么,世上还存有关于克尔琪尔斯这号人物的资料吗?”
    “多着呢,尤其是罪犯的档案中。他生于1644年或1647年,曾当过火枪手和波邦·乔叟军区的上尉。在达太安那场死于荷兰的战事结束后,他就致力于撰写或真或假的传记、历史故事、法国宫闱秘闻等等……这就是他麻烦的开始了。他的《达太安回忆录》大受欢迎,在10年间印了五版,但法皇路易十四对里头关于他的皇室成员的一些丑闻轶事的描写很不高兴。当克尔琪尔斯一回到法国,就被逮捕并关进可怕的巴士底监狱直到老死。”
    一直在状况之外的老演员又利用这个空当,朗诵起马奇纳的《荷兰的落日》:“他领导着我们,那勇敢的将军。他的士卒受了重挫,他奄奄一息。啊!先生们,那是怎样的将军哪……”他只不过是厚着脸皮想讨那名美女记者的欢心,从他在她腿上的手势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其余的人,尤其是那位老作家,都对他投以嫉妒或是不耐的眼光。
    在一阵礼貌性的沉默之后,科尔索决定重新控制场面。
    “大仲马笔下的达太安沿用了克尔琪尔斯的资料到什么样的程度?”
    “非常多。即使《20年后》和《布拉吉洛尔子爵》用了其他的参考资料,《三个火枪手》这本书基本上是以克尔琪尔斯的资料为基础的。大仲马以那些资料勾勒出的轮廓为背景,再用自己的天才为他增色。共实,达太安老爹的三件赏赐、给火枪队队长的介绍信,甚至于米莱荻都出现在资料里。这两个达太安根本就像两颗水珠一样地相似。只不过克尔琪尔斯笔下的达太安比较犬儒和吝啬,也没那么充满正义感。但他们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
    科尔索向前倾身问道:
    “刚才您提到罗史伏尔象征围绕在达太安和他的朋友身边的黑暗力量……但他也只不过是个爪牙而已。”
    “的确是。他是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助手……”
    “那个邪恶的人。”
    “邪恶无比。”那个老演员继续插嘴。学生们对这场讨论深感兴趣,个个拼了命地抄着笔记,或目瞪口呆地听着。只有那位绿眼珠的女孩带着沉静的表情旁观着,像是碰巧经过这儿顺便听一听罢了。
    “对大仲马来说,”我继续说,“至少在《三个火枪手》中,黎塞留红衣主教扮演了这种浪漫神秘的冒险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强而有力的黑暗势力、邪恶的化身。在法国的正史中,黎塞留红衣主教是个伟大的人物,但在《三个火枪手》系列中,大仲马只在《20年后》的故事里为他平反。如此一来,狡猾的大仲马就可以说自己参照了史实却又不减故事的可看性,反正他又找到了另一位邪恶的替身——马札尼诺主教。他甚至让达太安和他的朋友们,在黎塞留死后,亲口赞扬这宿敌的伟大之处。这是大仲马对黎塞留表现出的悔意。然而,在《三个火枪手》中,当他策划谋杀白金汉公爵、交代米莱荻执行各种阴谋时,却俨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是个恶魔般的存在……”
    第三部分:脸上有疤的男人-记忆(4)
    科尔索举手打断我的话。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不是向来都会等别人全部说完,好多套一点资料的吗?
    “您用了两次‘恶魔’这个字,”他看着自己的笔记说,“两次都指黎塞留主教……这位主教是神秘学的爱好者吗?”
    科尔索他的问话让那绿眼女孩转身带着兴趣望着他,他看着我,而我看着那女孩。没发觉这奇异的三角关系的存在,科尔索等着我的回答。
    “黎塞留主教热中于许多事物,”我解释着,“除了把法国变为强国之外,他闲暇时喜爱收藏书画、瓷器和雕像。他是个重量级的图书收藏家。他的书都用小牛皮和红色的摩洛哥山羊皮装订……”
    “对,还印上他的三角形徽章。”科尔索做出不耐烦的手势,像在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些……”“黎塞留主教有一份很著名的书目。”
    “那份目录不代表他所有藏书的完整记录,他的藏书后来有的存放在法国的国家图书馆之中,有的已经属于其他的个人收藏。他收藏许多希伯来文与叙利亚文的手稿,还有数学、医学、神学、法律和历史等等各方面的经典大作……您猜对了,让学者们吃惊与不解的是,其中竟有许多神秘学的书,从关于撒旦的书到黑魔术的书,不一而足。”
    科尔索盯着我咽了一口口水。他看来像受到什么刺激,蓄势待发。“其中有什么特别的书吗?”
    我摇摇头。他对这话题的坚持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女孩也注意着我们的谈话。
    “我对黎塞留主教的了解有限,我比较着重研究他在书里的角色。”我找借口说着。
    “那么大仲马呢?他也是神秘学的爱好者吗?”
    “不是。大仲马是个什么事都敢在光天化日下做的享乐主义者,包括所有的丑闻。他是有点迷信,相信诅咒的存在,表链上随身携带着护身符,会去算命,但我想像不出他躲在房里做黑魔术的样子。他生前负债累累又常有截稿的压力,可能也没时间去玩那些吧。他或许曾为了书中的某些人物而去做这方面的研究,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那么爱达·梅肯呢?”
    我怀着真诚的敬意看着科尔索,这是个专家提得出来的问题。
    “这是另一回事。爱达·梅肯,他生前最后的情人,是个美国的女演员。在1867年的展览会中,当他看完一场舞台剧出来,那个女主角抱住他,不但对他倾诉自己的仰慕,还打算马上以身相许。年老的大仲马当然不会辜负这样的美意,于是就接受了她的崇拜。她当过百万富翁的太太、国王的情妇、共和国的元帅夫人……事实上,她是个葡籍的犹太人,出生于美国。大仲马和她的关系也是个丑闻,因为她很爱拍裸露的照片又时常出入大仲马在巴黎的家……她最后因坠马而死,死时才31岁。”
    “她是黑魔术的爱好者吗?”
    “据说是。她很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式,穿着长袍、点着蜡烛、献祭给黑暗的魔王……有人说她属于撒旦,加油添醋地流传一些色情的轶事。我相信大仲马对这些是一个字也不信,但他和她在床上一定是很享受的。我想,她在中邪的状态之下,在床上一定是很热情的。”
    ***
    从在座的人群中爆发出了咯咯笑声,我也对这个笑话面露微笑,但科尔索和那女孩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她像陷入了沉思,澄澈的眼睛盯着科尔索;而科尔索则慢慢地点头同意着,只是看来有点心不在焉。他望着窗外的街道,像是在那些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的点点车灯中找寻失落的字眼,那个所有漂浮在空中的故事的关键点。
    我又得重新当起科尔索的探险故事中那个无所不在的叙述者了。他回到家,看到管理员已整理过玄关,正准备锁上警卫室。管理员从地下室搬垃圾上来,和他擦身而过。
    “今天下午有人来修理您的电视机。”
    科尔索看过很多电影,他了解这代表什么。于是,忍不住就在那位目瞪口呆的管理员面前狂笑了起来。
    “我很久都没用电视机了……”
    管理员嘴里冒出一连串模糊的借口,他也没去注意听。一切都太明显了,他们是冲着书来的。
    “我该不会做错事了吧,科尔索先生?”
    “没事,没事。那个技工皮肤黑黑的,对不对?留着胡子,脸上还有刀疤。”
    “对,就是他。”
    “您放心吧!他是我的朋友,只是爱开玩笑罢了。”
    那个管理员松了一口气说:
    “幸好,幸好。那我就放心了。”
    科尔索并不担心他的那本《幽暗王国的九扇门》或是大仲马的手稿。他若不是把它们放在帆布袋里带在身上,就是把它们藏在玛卡洛娃酒吧里的储藏室。对他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就安心地爬上楼梯,想像着屋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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