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你的感受,伙伴。”他自言自语道。威灵顿公爵和他那最后的5000名不幸的士兵们不是死了就是成了阶下囚,而拿破仑皇帝刚刚在滑铁卢大获全胜。所有见鬼的史书都可以被扔掉了。
他打了一个大呵欠,放弃了游戏。桌上除了那个显示着1∶5000比例的模拟战争游戏屏幕外,在散乱的书本和笔之间,还有一杯咖啡和放满烟蒂的烟灰缸。墙上的时针指着凌晨3点。在另一边,酒柜上的约翰走路标签纸上的英军正以一副狡猾的姿态迈开步伐。科尔索心想,哼,这些不要脸的红毛怪,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同胞刚刚在比利时吃了败仗吗?
他转身将注意力从那些英国人移到那瓶放在书架上、介于两册《圣赫勒拿岛手记》和法文版的《红与黑》之间的还没开瓶的波尔杜松子酒。他开了瓶,边倒着杜松子酒,边随意地翻翻后面那本书:
……卢梭的《忏悔录》是世上惟一的一本具世界性思想的书。再加上所有拿破仑大军团的公报和《圣赫勒拿岛手记》,就组成了他的信仰中心。他能只为了这三本书而奋战。他决不需再信别的书。
他站着一口气喝完酒,一边伸伸麻痹了的四肢。他对游戏瞄了最后一眼,杀戮战场上的干戈暂歇。他把所有剩下的杜松子酒都喝完了,感觉自己像是盛怒中的神一般地操纵着人的生死。他想像着威灵顿公爵在赖伊面前弃兵卸甲的模样:年轻人死在泥泞中,缺了骑士的马匹,一个着灰军服的苏格兰军官在被炸毁的炮架下奄奄一息,染血的手指上抓着带有恋人肖像画的链子和一缕金黄色的头发。在阴影的另一头,即将陷落的城里响着最后的华尔兹舞曲。女孩依靠在墙边,额头上的金饰映着火炉里的光,正准备落入烟草工厂那个怪物的手里或投入街角的杂货店老板怀里。
滑铁卢,他那曾担任投弹手的玄曾祖父也可以安息了。他想像他就在画面上那些小小的蓝色方块之中,在代表布鲁塞尔大路的土黄色线条上,脸庞肮脏,胡须被炸药的火花烤焦了。在持续了三天的肉搏战后,他们沉默但兴致高昂地前进。他一定有个心不在焉的眼神,在几千次的战争游戏里,科尔索总是想像着他的玄曾祖父置身其中,把千疮百孔的平顶筒状军帽挂在长枪头,然后,他虽已筋疲力尽,仍起身和他的战友们欢呼皇帝万岁。那孤寂、矮胖和病重的拿破仑灵魂复了仇。愿您安息。
他倒了另一杯杜松子酒,然后无声地对着墙上挂着的马刀敬酒,敬他那忠诚的投弹手玄曾祖父耶安巴斯·科尔索,生于公元1770年,殁于1851年,属圣赫勒拿军团的骑兵,至死不渝的拿破仑拥护者,他也担任过位于地中海岸某城的法国领事,百年后他的玄孙即出生在那里。科尔索嘴里还留着杜松子酒的余味,他在齿间默念起那些也已一一作古了家族的成员们口耳相传的惟一传家之宝:
……而皇上,在迫不及待的军队面前吆喝一声跨上马。我全副武装,再次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上战场。
第二部分:死者的手-死者的手(5)
他边暗自发笑边拿起电话,拨了拉邦弟的号码。光盘在电脑里旋转的沙沙声在一室的寂静中响着。墙上有很多书,另一角阴暗的阳台瓦顶被雨淋湿了。那里的视野并不怎么样,除了冬季里的黄昏时刻,夕阳从暖炉的蒸气和街上的污染空气中渗透进来,这时的空气像是被点燃了,显出如厚重窗帘般的赭红色。他的书桌靠在阳台的玻璃窗旁,那台电脑和滑铁卢游戏就以这景色为衬底,而夜正滑落着雨滴。墙上没有任何足以勾起回忆的东西,没有画,也没有相片,只有那把装在镶黄铜的皮制套子里,属旧禁卫军的古老马刀。所有来过这里的访客都为此住处的不具任何私生活的痕迹感到讶异。除了书和马刀,没有任何像一般人家里代表自己的回忆和过去的东西。就像他的家缺少的东西一样,科尔索所出生的世界也早已消失殆尽了,再也没有任何恼人的面孔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或许这样比较好吧!他就像住在那个小天地里,从没有,也不曾抛下任何过去的人。像是永远不需要别人,如同城市里博学的流浪汉,在他的大衣内袋里藏着随身的行囊。然而,也有少数他特别的朋友看过他在那红色的夕阳余晖中,带着茫然的眼神望着西方,他们说他那笨拙的小白兔般的表情是真诚的。
拉邦弟带着浓厚睡意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
“我刚打败了威灵顿公爵。”科尔索通知他。
一阵愕然的沉静后,拉邦弟回答说他为他感到高兴。科尔索继续说着战事的细节,顺便抱怨着旅馆里的烂食物和投币式的破暖气。拉邦弟摸索着看了看表——凌晨3点钟。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连串含糊的句子,只听得“混蛋”、“白痴”等等。
科尔索把话筒挂上时仍在独自窃笑。有一次,他从阿根廷首都的一场拍卖会上打给拉邦弟一个对方付费的电话,只为了说个笑话:“有个妓女丑到连死时都还是处女,哈哈。”“哈,真好笑。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要你把电话账单吃下去,你这白痴。”而那次,多年以前,当他拥着妮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告诉拉邦弟自己遇到了一个美女,而且好像爱上她了。每次只要他愿意,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妮可缓缓地清醒,秀发披散在枕头上。那时他曾贴着话筒对拉邦弟描述她的样子,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一种无以名状的温柔感,而她就在他身旁静静地听着。电话的另一头则是真诚地分享着他的觉醒、胜利和快乐:“太好了!科尔索,老朋友,也该是时候了,我真是替你高兴啊!”那个早晨他感觉自己对拉邦弟的感情像对她那么深,或该说对她的感情像对他的一样深。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科尔索关了灯,夜里的雨仍继续下着。在卧室里,坐在空荡的床边,他点了一根烟,在昏暗中静止不动,偷听着那已不存在于床单间的呼吸。然后他伸长了手,去抚摸枕头上那早已不在的秀发。妮可是他惟一的懊悔。外面的雨势增强了,窗上破碎的雨珠映照出室外昏暗的光线,湿漉漉的雨水将雨点织成的网冲刷成一股股黑流,点点阴影不知去向地消失,就像生命中的某些部分一样。
“路卡斯。”
他高声地念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她以前唤他的方式,她是惟一这么叫他的人。这三个字就像是他们曾共享的那早已破碎的国度的象征。科尔索注视着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的烟头。他曾以为自己深爱着妮可,当时的她看来是那么美丽、聪慧又充满热情,就像她的黑白照片一样:大眼珠的小孩、老人和带着忠诚眼神的小狗。他老是看着她热心于社会公益,为弱小的族群请命,做着声援政治犯和被排挤的少数民族之类的事。还包括海豹呢!她有一次曾成功地说动他为拯救海豹的活动签名。
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生怕惊醒了那睡在他身旁的幽灵,偷偷地观察着,有时他幻想自己真的听到了呼吸声。“你就和你的书一样,是死了的。你从来没有爱过半个人,科尔索。”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拒绝了他的身体,然后就永远地走了。去寻找她的孩子,那时的他从不曾想要过的孩子。
打开窗,雨水打湿他的脸庞,他感觉到了夜里湿冷的寒意。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让它往下坠落,红点在黑暗中熄灭,坠落的弧线抛向阴影的方向,然后被切断了,或者说是看不见了。
那天晚上一定也下着雨,在不同的场景中,下在妮可最后的足迹里;下在滑铁卢的战场上;下在科尔索的玄曾祖父和他的兄弟们的身上。科尔索想起了他自己的战场,他比谁都清楚该如何在浩瀚的书海中选择他的战役,像个孤独却又极其出色的士兵一样,然后收取他的报酬。
第二部分:死者的手-文士与武士(1)
“坟墓里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上帝要他们说时,他们就会说了。”
拉格迪尔回答。
——保罗·费巴《驼子》
女秘书铿锵有力的高跟鞋音急速地敲打在上了釉的木质地板上,科尔索跟着她,沿着那条有着奶油色的墙、昏暗的灯光和情调的音乐家长廊,直走到一扇厚重的栎木门前停下。他遵从她的等候指示,然后当她站在一边,对他做出一个短暂的职业性微笑后,他进了门。巴罗·波哈就坐在一张黑色的皮椅上,在一堆桃花心木之间,窗外是一幅绝佳的托雷多城景致:古老的黄褐色屋瓦,哥德式教堂的尖顶直刺向清澄的蓝天。
“请坐,您好吗?科尔索。”
“很好。”
“让您等了一会儿。”
他并不表示歉意,只是对事实陈述一下罢了。科尔索撇了撇嘴。
“别客气,这次也只不过45分钟而已。”
当科尔索在访客的椅子上坐下时,巴罗·波哈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现代化、复杂的内部与外部通话系统,桌面的玻璃下嵌着书商自己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办公室窗外的景色。他大概五十来岁,古铜色发亮的秃头,带有严谨的气质,尽管这和事实不符。他的小眼睛看来灵活狡诈,穿着合身的西装背心以掩饰他的水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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