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俱乐部

第7章


    “我还以为他对食谱那一类的……”
    “那些食谱只不过是他赚钱的方法罢了。安立就像那个童话中点物成金的米达国王一样,不管再怎么廉价的食谱到了他手中,都能摇身一变成畅销书。但他真正的癖好是这个,他常把自己关在这里抚摸这些古董级的书稿。这些手稿通常都写在很差的纸上,而他就是热中于全心全意地保存它们。您看到那个温度计和湿度表了吗?……他还能把自己喜欢的作品完整地背诵出来呢!他生前的最后几个月一直在写东西。”
    “写历史小说?”
    “连载小说,而且是完全遵照这种体裁的规则来写的。”她走向一个书架,取了一本线装的笨重手稿。上面的字体圆圆大大的,只写在单面,“您觉得这书名怎么样?”
    “《死者的手或安娜女王的侍童》,”科尔索高声地念着,“毋庸置疑,很好的标题……”他用一只手指抚着一边的眉毛,寻找恰当的字眼,“很……引人遐思。”
    “而且重得像铅呢!”她接着说,边把书放回原位,“还有一大堆不合史实的描述,我可以跟您保证,这书真是愚蠢极了。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可是一篇篇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过的,”她怨恨地拍拍那大写的书名,“我的天哪!我真是恨死了这什么侍童和那狐狸精安娜女王了。”
    “他曾想过要出版这本书吗?”
    “当然了,而且想用化名。可能用什么特利司丹·隆维或保罗·弗伦提尼之类的笔名吧。他的个性就是会做这种事。”
    “上吊呢?那也符合他的个性吗?”
    琳娜凝视着满墙的书,不吭声。科尔索心想这气氛有点不对,也许这是她的手段,刻意装出来的,就像一个女演员在开始展现演技前的预备动作。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终于回答了,仍旧是无比的沉静,“最后的一个礼拜他变得孤僻又沮丧,几乎从不踏出这个书房一步。然后,有一天下午他把门用力关上,出了门,到了清晨才回来。我还在床上,听到了门声。到早上我才被女管家的尖叫声吵醒,那时安立已经吊死在吊灯上了。”
    她现在看着科尔索,瞧他的反应。她看来并不过分哀伤,科尔索回想着刚刚看过的她先生的画像。有些时候,她的眼珠子眨着像是要忍住眼泪一般,但她的眼里始终如一,是没有半点湿润的迹象。这也不代表什么,惯于化妆的女人早已学会控制和隐藏自己的情绪了。而琳娜的妆是完美无瑕的,一道清楚的阴影映在眼睑上,更是加强了她的眼神。
    “他可留下什么遗书?”科尔索问,“自杀的人通常会这么做,不是吗?”
    “他可是省了这道手续。没有任何的解释,没有只字片语。什么都没有。他这样地不体贴,害我得接受检察官和一些警察们的询问。真是不愉快的经验。”
    “这我就免了。”
    “我想也是。”
    第二部分:死者的手-死者的手(3)
    琳娜已经间接地下了逐客令。他们走到门口,她伸出手来。科尔索手臂下夹着书夹,肩上背着背袋,也伸长了他的手,从她的指掌间感觉到一股坚定。在他的心中,他把她定位在好的那一类,既不是快乐的寡妇,也不会过度哀伤。或许她的衣橱里躲着情夫,但那也不关他的事,就像泰耶菲的死也不关他的事一样。即使事情再怎么奇怪——那本什么《死者的手或安娜女王的侍童》,还有那份手稿……但就像那美丽的寡妇一样,不关他的事。
    他看着琳娜,以沉静的好奇心思忖着:“我真想知道是谁在供你挥霍。”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面:成熟、时髦、高尚又多金,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几率可能是亡夫的朋友。然后他又揣测他们的奸情是否会和她先生的死有关。或许是职业所致,他喜欢像警察一般地去探究事实的真相。这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灵魂里藏有的病态能愚蠢到什么地步。
    “我得好好地谢谢您,”他边说边装出表演单中最能令人感动的小白兔式微笑,“真是打扰您了。”
    “不用谢我。我也是很好奇,这一切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
    “有什么最新发展,我会通知您的。啊,有一件事,您想保存您先生的收藏,还是想把它脱手了?”
    她愕然地看着他。以科尔索的经验来看,一个古书收藏家死了以后,通常是棺材才刚出门,整套藏书也会在24小时内被丢出去的。他也惊讶至今还没有看到那些秃鹰般的同业来这里争食。此外,据琳娜刚才自己透露的,她也并非是她先生的同好。
    “事实上,我还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您的意思是,您对这些书稿有兴趣?”
    “也许是。”
    她迟疑了一会儿,也许比平常多了几秒钟。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回答,边适时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过几天吧!”
    科尔索扶着楼梯的栏杆,开始下楼。他拖着脚,在前面的阶梯上困惑地迟疑了一下,像忘了什么东西,自己也想不起来时一样。但他确知自己没忘了什么。当他下到第一个楼梯平台时,抬头一望,正好见着琳娜还站在门边暗中观察着他。她看起来,至少对他来说,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科尔索又下了几层楼梯,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长方形的场影转往下方。在离开琳娜的探索性目光后,他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完美的上半身和臀部,那双雪白又匀称的腿些微分开地站着,引人遐思却又结实得像神庙里的柱子。
    ***
    科尔索在穿过大门走到大街上时,心里仍然纳闷着。他心想,至少有五个问题需要解答,他边这么想着,也边依问题的重要性排序。他停在人行道上,面对雷迪洛公园的栅栏,无意间看看左侧,等着计程车。有一辆大型积架跑车停在几公尺的近处,那司机身着深灰色制服,靠在驾驶盘上看报纸。刚好他也抬起头来,和科尔索正好四目交接。他们眼神的相会也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且那司机马上又低头去看他的报纸了。他皮肤黝黑、蓄胡子,脸颊上还有一道苍白的伤疤。他的外貌让科尔索觉得似曾相识:长得好像某个人。也许他让他联想起那天在玛卡洛娃店里玩吃角子老虎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长相撼动了科尔索那模糊又遥远的记忆。在他还来不及深究之前,来了一辆计程车,有个身穿大衣、手提皮箱的男人正在街道的另一端对它招手。科尔索趁着计程车司机正看着他这边时,迅速地站出来,当着那男人的面把车叫走。
    他坐进后座,要求司机把收音机声音关小。他看着窗外,但对四周的交通视若无睹。他很享受每次关上计程车门就能享受到的宁静,像是和外面世界停战,在这小窗的另一边,在车程中,一切都暂停了。他把头躺靠在椅背上,对远景充满信心。
    是该想想正经事的时候了,像《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和葡萄牙的旅程等第一阶段的工作。但科尔索定不下心来,探访过安立·泰耶菲的遗孀后留下了太多的疑点,这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不安感。他觉得自己对一切的事情失去了头绪,像是以错误的角度看着风景;而且还不只这些,他又等过了几个红灯之后才惊觉到那个积架跑车的司机的影像也在搅乱他的思绪,他觉得困扰极了。他确信,除了那次在玛卡洛娃的酒吧里的惊鸿一瞥以外,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但有个不合逻辑的记忆却在他心里回响着。“我认得你。”他对着自己说,“很久以前,我一定遇到过像你一样的人。而且我知道你在哪里,在某处。在我记忆中阴暗的角落里。”
    第二部分:死者的手-死者的手(4)
    格劳齐一直还没有出现,不过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比罗率领的普鲁士军正从圣隆贝尔山脊上撤退,包括苏蒙和苏柏维的轻骑兵也都被驱逐了。从左翼攻进去已经没有问题,反法联盟的苏格兰步兵已被法军击溃。至于核心地区,拿破仑的幼弟杰罗姆指挥的第六军第二师终于攻下了豪高蒙。在圣杰安山北侧,着蓝制服的法军和旧禁卫军正缓慢却又不可遏抑地联合起来,而威灵顿将军随即在滑铁卢这小村庄大快人心地混乱撤退。只剩还没对他们做出最后一击了(此为主角玩拿破仑时代模拟战争游戏之情节)。
    科尔索观察了一下他的领土。他惟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赖伊了,那勇士中的勇士。他将他摆在前锋,和德隆及残余的杰罗姆军团部署在一起,然后让他们在布鲁塞尔的道路上笨重地前进。当他们遭遇了英国联军以后,科尔索往椅背上一靠,屏住呼吸以确定他的抉择:他刚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决定了22000人的生死。他品尝着从那群穿着红制服的英国及蓝制服的法军士兵们中得来的快感。天哪,这场仗实在是打得漂亮。
    这对他们来说打击太大了,这些可怜的恶魔们。德隆的军团像懒惰小猪的茅屋般轻易地被摧垮了。但赖伊和杰罗姆军团仍坚守着他们的阵线。旧禁卫军所向披靡,而那些英军就一个个地消失在地图上。威灵顿公爵没别的选择只有撤退,科尔索用他预留好的法国骑兵堵住往布鲁塞尔的通道。然后,刻意缓慢地做出了最后一击。他咧嘴笑着,用指甲敲了敲地图上代表拿破仑的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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