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庚子年

第129章


  抱着怀里发烫的躯体,时疏朗泪流满面。
  几日后,姐夫段行均从天津赶来,一家人聚在一处,气氛有些诡异。
  一只浑身缎黑的猫儿趴在榻上,碧绿的眼睛微微张开,审视着屋里的众人,慵懒地伸了伸爪子。吴幽儿看着被猫儿占据的原本是自己的座位,抱着双臂,越加发福的腰间赘肉几层,哂笑一声,道:“大小姐回来,这屋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连只猫儿都长了好些价钱呢!”
  大姐把眼一横,冷哼道:“那也得看是谁的猫儿啊!外头偷腥的夜猫子给我我还嫌骚呢!”
  岳云峰咳嗽了一声,沉声道:“芳儿,怎么说话呢!”
  楚芳嘴角一撇,不再说话。
  乔念芝看了眼屋里的西洋钟,嘀咕了一句,“这么晚了,九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呢?”
  “姐姐你也真是,”吴幽儿笑着说了一句,“孤男寡女的怎么能让他们随便出门,若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乔念芝还没回答,岳楚芳就冷笑一声,道:“能怎么办?早些抱孙儿呗!姨娘你不乐意?”
  吴幽儿被噎得哑口无言,环视了一屋子的人,赵小青、冷雨莲几人作壁上观看戏也就罢了,就连儿子都坐在一旁,丝毫不顾。心里无端地怒火三丈,暗骂了一句:白眼狼!
  “老爷,少爷——”
  何云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嬉闹声。
  “九哥哥,你别晃啊!晃得我头晕。”
  “朗儿,我可,没晃,是你晃了——”
  携着一阵酒气,外面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见到岳楚骁,岳云峰铁青的脸几乎化作了石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提着岳楚骁的衣领就是一巴掌,“作死的畜生!几天没挨打,胆子大了!”
  屋里众人都被脆生生的一巴掌震住了,良久乔念芝才回过神来,惊叫道:“好好儿的,怎么又要打人!”
  “你看他一天到晚疯野到哪里去了!喝得烂醉还敢回来!”岳云峰怒不可遏,捋了袖子就要动手。
  时疏朗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屋里几人瞠目结舌,都不敢上前来劝,生怕岳云峰暴怒。岳云峰亦是一脸诧异,脸上的怒气渐渐转作了无奈,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头,连连挥手道:“带走,带走!”
  乔念芝没法,只好上前搀扶时疏朗,手还没伸出去,又被她一把甩开,不停央求,“是九哥哥灌醉我的,我不想喝酒——”
  岳云峰闻言,原本降下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咬牙骂了一句,“畜生!”猛地转身朝外喝道:“来人啊!拿家法来!把这个畜生给我打醒了!”
  乔念芝大惊失色,开口劝道:“老爷——”
  “娘!”岳楚芳站了出来,叉着腰哼道,“我看九儿是该好好教训了!谁给他的胆子敢喝的烂醉如泥,骥儿嗜酒的人也从未如此过,他倒好,开了先河了!”说罢扭着腰朝外拿家法去了,留下屋里担忧、幸灾乐祸和怒不可遏的各人。
  半晌后,楚芳才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手里揣着一块筷子长短的薄木板,揩了一把汗,尖声道:“爹啊!早就说了祠堂里该养一只猫,好好儿的家法棍子都让老鼠给啃光了,只剩下这一根小木条,也算是半个家法吧——”
  话还未说完,乔念芝的脸上就松了一口气。看着楚芳一本正经地拿着残缺不堪的木条,凤眼微掉真切的愤慨的模样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岳云峰瞪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笑,哼道:“你横竖是拐着弯儿护他!”一眼瞥见地上的儿子,又忍不住怒起来,提起他的衣襟按在榻上朝身后盖了两巴掌,不甘心地哼了哼,“再有下次,老子把你泡到酒缸子里!”
  令下人煮了两碗醒酒茶,给岳楚骁和时疏朗喝了,一屋子人这才安静下来。
  看着眼前有了几分清醒的儿子,岳云峰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对屋里众人说道:“九儿大病痊愈,全靠了时家送来的凤血草,我和时方湖暗自商定,岳家迎娶时疏朗为媳,令时疏朗改姓为岳,与时家断绝关系。不过——”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座下形色各异的几人,沉声道:“楚炀是岳家长子,长子未婚,次子无理先之,因此,此庄婚事,需得楚炀完婚之后再做操办。”
  “老爷说的是,”吴幽儿喜滋滋的站了起来,“我还想跟老爷说呢!早些给楚炀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女子,把亲成了,也了了我一桩心愿。”
  岳楚芳冷哼,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岳云峰一眼瞪了回去,心有不甘地住了嘴,不解气地往猫脖子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猫儿惨叫一声,逃走了。
  乔念芝笑着起身,扶起木然跪着的时疏朗和岳楚骁,笑道:“以后可不许再出去疯玩儿了,要成亲的人了,得避嫌才是。”一边说着,一边把二人推出门去。
  闲云野鹤何处寻,劫数难逃血光灾
  走到岳楚骁院落,进了门,乔念芝往榻上一坐,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微哼了一声,冷冷地对翠儿吩咐道:“翠儿!把条凳、板子拿进来!”
  翠儿端了一碗茶水在手上,听见这句话,双手禁不住一颤,洒了好些水出来。有些诧异,小心地看了眼岳楚骁,问道:“少爷他,他怎地惹夫人生气了?”
  乔念芝瞪了眉目,厉声道:“你也算是他枕边之人,怎么也不劝劝?由得他在外喝得烂醉,若是叫人看见了,岂不是败了岳家的声名?”
  翠儿骇得连连告罪,眼泪都要急出来。
  乔念芝恨恨地看了眼跪在底下的儿子,又面含笑容地看了看时疏朗,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板子!”
  眼看着家丁把条凳、绳子、板子都抱了进来,翠儿急得双腿一软,跪跌在地上。刚要开口求情,时疏朗先叫了出来,只见她小脸急得通红,两手在胸前连连摆动,“我没醉!九哥哥也没醉,是装的,我们都是装的!”
  “装的?”乔念芝深深一笑,眼里含了几分促狭,“明明喝得不省人事,还发了酒疯,怎么就是装的?”
  “是,是——”时疏朗支支吾吾,红着眼圈偷看了岳楚骁一眼,见他眼里带着埋怨和郁怒,心里一痛,早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乔念芝失声笑了出来,乜斜着眼睛打量儿子,却并不说话。
  岳楚骁识趣地低了头,低声道:“九儿是装的,娘不要生气,九儿知错了。”
  乔念芝笑嗔道:“连你爹都给骗过去了,却瞒不过娘的眼睛。你爹老了,娘的鼻子可还灵呢!往自己身上倒了一坛子酒,也不嫌呛得慌!”
  翠儿在一旁听得迷糊,如今才算明白。原来这一身酒气是倒在身上后风干的得来的。见乔念芝一脸笑容,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是在使诈。
  叹了口气,乔念芝过去扶起儿子,叫翠儿带了时疏朗去里屋换衣裳,自己则宠溺地揪了揪儿子的耳朵,以示惩戒。到底没有下得狠心来,一听见岳楚骁的哀叫,即便知道他是故意如此,也忍不住放了手。
  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解开他胸前的盘扣,把满是酒气的衣袍脱了下来,道:“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和你大哥一般,都想做天上的雄鹰,他不在了,你也要如此退避,你——”
  “娘——”岳楚骁反身抱住乔念芝的臂膀,把头靠在她的肩窝里,轻声道:“九儿累了,九儿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做林子里的雀鸟也好,做水池里的虫鱼也罢,九儿不想飞得高远了——”
  乔念芝心里一痛,原本应该在暴雨烈风里飞纵的鹰鹫,如今却甘心委屈做林里的鸦雀。一块顽石,终于被磨得没了棱角,搁在心里,却是愈加的硌人。顿了顿,乔念芝有些黯然神伤,叹道:“也好,你尽早带着朗儿去湘西,也好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只是,你爹爹未必肯放你走——”
  “娘放心,”岳楚骁狡黠地一笑,“朗儿是时家的人,时家若是发了话,父亲也不好留的。况且,家里还有大哥,堂哥也在,姐夫也要住一段时间,反倒是九儿,没日没夜地胡闹,他必定会烦,巴不得我滚得远远儿的呢——”
  乔念芝分明在他的话里听出了刻意掩饰的落寞和自嘲,语塞了半晌,道:“娘随你一同去。”
  岳楚骁惊诧,“娘?你——”
  乔念芝拍了他一巴掌,却忍不住迷糊了眼睛,“翅膀硬了就想把娘丢了?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岳楚骁哭笑不得,心里却无端地抽搐。
  凉风席席的小院里,树叶一片一片地往下掉。偶尔一两只蝴蝶飞过,低低的飘着显得疲惫。夏季走过,秋天悄悄到来,连蝴蝶都累了。
  屋里煞风景地传来一两声尖叫。岳楚恒的手不老实地摸进了身边美人的纱裙里,不解味似地用力捏了捏,美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段行均放下手里的茶盏,哈哈笑道:“果真是偷腥的猫儿胆子大啊!在家里也敢明目张胆地偷!”
  岳楚恒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不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谁管?”说完,下巴一扬,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岳楚炀道:“正主儿都不管,我着什么急啊?”
  岳楚炀面沉如水,不温不冷地道:“二弟,非正大之事,还是不要太张扬。”
  岳楚恒还没出声,段行均先笑了出来,带着几分嘲弄,嚣张道:“大舅子好歹也是澳门洋地儿呆过的人,怎么也如此迂腐,不好,不好——”
  岳楚炀低头而笑,没有出声。
  岳楚恒笑应道:“谁叫老头子是个迂腐之人,你看看他底下那些儿子,哪个不是弯的掰直,斜的掰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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