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庚子年

第127章


  片刻后,吴幽儿丰腴的身子就摇了进来,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柳眉凤目闪了闪,道:“老爷,姐姐,我来看看九儿——”
  乔念芝拭了拭泪:“烦劳姨娘了,”冷然起身道,“看也看过了,姨娘若是无事,还是回去吧!”
  吴幽儿讪笑,“姐姐也不必过于灰心了,若实在没有凤血草,也就罢了,兴许千年人参也有用呢。就是九儿不在了,楚炀也会把你当娘一般对待的,哪个不是儿子——”吴幽儿宽慰地笑着,却掩饰不住眼里的那一抹幸灾乐祸。
  “姨娘的心我领了!九儿要歇息,姨娘先下去吧!”
  姨娘身份,不过是比下人高等一些的奴才,有一些下身本事罢了!吴幽儿脸上倏然变色,乔念芝俨然是将他当做奴才一般教训,颐指气使的样子令吴幽儿恨得咬牙,一转眼瞥见床榻上枯瘦如柴的岳楚骁,心下又多了几分畅快。
  “老爷,”门外传来和何云的叫唤。
  顿了顿,岳云峰吩咐道:“进来吧!”。
  何云不紧不慢地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的紫檀木方盒令屋里众人眼前一亮。
  “这是——”岳云峰诧异地问。
  “这是时老爷托人送进来的,另有书信一封。”
  “时方湖?”岳云峰惊异地接过何云递来的书信。
  乔念芝亦是一脸不解,只见丈夫的脸色愈来愈缓和,看完书信后敛不住嘴边的笑意笑骂了一句,“这个方湖!果然是不肯吃一点亏!”
  末了把书信揣进怀里,对何云吩咐道:“叫翠儿把凤血草煎了给少爷端来!”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一旁的吴幽儿,又道:“叫翠儿和何宽亲自下厨房,其余人不得干涉!”
  吴幽儿被他瞥地寒意顿生,眼里的幸灾乐祸一扫而光,替之希望落空的讪染和不明所以的疑惑,识趣地告退,像是守在腐肉边的豺狗,眼睁睁地看着食物被鹰鹫抢走,悻悻而逃。
  “方湖他,他说了什么?”乔念芝忐忑地开口。
  岳云峰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渐渐散开,轻轻叹了口气,揽过妻子的肩,自言自语道:“不是好事,却也不坏。”
  “醒了醒了!少爷醒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岳楚骁吃力地撑开眼睑,眼前模模糊糊的身影还未变得分明,脸上就“啪”的一声,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芳儿你做什么!”乔念芝怒地打落女儿的手,嗔怪道:“九儿还病着!”
  “病?哪里病了?”岳楚芳蛾眉怒立,“我看他好好儿的!在床上养了些日子,养出毛病来了!”赶走上来扶岳楚骁坐起的丫鬟,双手一叉腰,喝道:“让他自己坐起来!躺了这么久,别落成残废!”说完,一屁股坐在踏上,抱着双臂,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
  岳楚骁咬了咬牙,虚浮着床架慢慢坐了起来,久未伸展的筋骨甚至发出一声声摩擦的响动。乔念芝几次不忍想上前来扶,都被楚芳一把拉住。
  坐起时,岳楚骁的头上细细密密地冒了一层冷汗。岳楚芳这才笑出声来,待他把药吃完,又对乔念芝道:“娘,你先下去歇歇!为了这只白眼狼累着,不值当!”
  “怎么说话呢!”乔念芝横了女儿一眼,“自己都是做了娘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这么不干不净!”
  “当娘又怎么啦?他段家本就是不干不净的,我在那里能干净到哪里?”岳楚芳反驳了一句,稍稍一挪身子,只听得“崩”的一声,腰间盘扣突然崩裂开来,露出鲜红色的里衣。
  “哟!”的一声,乔念芝先是一愣,顾不得和女儿斗气,就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也不请个好些的裁缝,这扣子都没搭牢——”
  “那个破落家子请得起什么好裁缝?”岳楚芳有些尴尬。
  岳楚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岳楚芳戳了戳他的脑门,怒道:“你又打什么鬼心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指头一动我就知道你要玩什么名堂!玩苦肉计好玩吗?你骗得了谁?不就是一个卖艺的!”
  “芳妮子!”乔念芝上前制止她,“你少说些!”
  “娘你还惯着他!之前是戏子,这次是□,不让他吃多点教训,下次他就敢带个贼婆娘回来!”
  窗外春光依旧,院中海棠翠地鲜艳欲滴,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茶几上,散发出暖暖的晕黄。岳楚骁懒懒地靠在枕上,嘴边撇出一丝浅笑。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春日还未消尽,淡淡的热气就铺天盖地地飘了过来。荷塘里的荷叶在一夜之间冒出了尖角,嫩绿的尖儿仿佛笔架上未经墨染的狼毫笔尖,微风中轻轻一摇便落下一副淡然出尘的水墨画。
  岳楚骁白色长袍,在风里微微闪动着,衣襟上无意间染上的青苔,像是轻轻飘落在上面的落叶,超然出尘。病后俊朗却苍白的面孔融进了细雨中,清水般缓缓流过心里,令时疏朗微微怔了一下。
  “喂,你干什么呢!”她笑着踢起岸边的一块石子,水花都溅在了裙上,却大大咧咧地丝毫不在意。
  岳楚骁浅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时疏朗郁闷地撅了撅嘴,凑过去抬手在岳楚骁眼前晃了晃,“我都没有这些荷叶好看么?”俏丽的模样颇是惹人可怜。
  岳楚骁一愣,继而没好气的一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与荷叶争风,你倒是第一个了——”
  淡淡的笑竟如同月光一般,轻轻的落了下来。明亮的眼眸闪出灿若星辰的光芒,嘴角翘起的弧度有些俏皮,时疏朗难为情地低了头,掩饰着心中的慌乱。片刻后,又抬头闪出一个笑容,朗声道:“你们汉人就是喜欢掉书袋,欺负我不懂这些呢!”
  岳楚骁亦笑,“当时在长沙是谁欺负旱鸭子不会水?”
  “你还记着!”时疏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岳楚骁没好气地道:“都说男子汉心怀天下,原来都是说着玩儿的,一年前的事你居然还在记恨——”
  “哈哈哈”岳楚骁朗声笑着,往荷塘里扔了一块石子,“咚”的一声响,十分清脆。
  时疏朗听出他是在逗笑自己,有些沉闷地赌了气,不再搭理他。
  “咚!”岳楚骁又扔下一颗石子,“你不去喝喜酒么?”
  “那你做儿子的怎么不去?”时疏朗横了他一眼。
  “非也非也。”岳楚骁笑着摇头,“父亲的大喜做晚辈的儿子的要是去了,岂不是折了他的寿?”
  “是这样么?”时疏朗嗫嚅,“你是不开心何姐姐嫁给了岳伯伯吗?都说,你是喜欢——”
  “佳人在侧,谁能不爱?更何况是一位貌比天仙的佳人——”岳楚骁笑说道,嘴角的笑带了些邪气。可时疏朗却在他眼里看到了认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原来你是真的喜欢她的——”
  岳楚骁不置可否,坏笑一声看着时疏朗,颇有风范地道:“朗儿妹妹可有心上人了?哥哥心里畅快,勉为其难也能给你做个媒。”
  “也不害燥!”时疏朗笑着瞪他,“嘴里要再这么不干不净,为父可要掌嘴了!”严肃的模样装扮岳云峰的口气,显得十分可笑。
  岳楚骁忍俊不禁,这句话还是幼时他和时疏朗在一起斗嘴,被父亲抓到时,父亲恐吓他的话语。几年过去了,她倒还记得。
  见岳楚骁笑了,时疏朗的不快很快便一扫而光,也随着岳楚骁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朝水中打起了水漂。
  望着一圈一圈水纹在风中荡开,岳楚骁无端的想起了柳咏琴,想起了她轻舞水袖旖旎生花的脚步,想起她婉转动人的唱曲,想起眉眼间那一抹不屈的英气。她就像是生长在心里的一根刺,稍稍一碰便会刺痛不已,落地生根的刺,无论怎样也拔不出来。
  今生已知前生事,三生石上留姓氏,三生若不见君面,忘川河中度千年。誓言不过是这万千尘世中的一缕灰尘,轻轻一吹就消失不见,纵然心痛落泪,悔恨交加,对上的也只是时间的冷眼,而不再是她温柔的波光。
  他爱柳咏琴,刻骨铭心的爱,爱得失去勇气,失去了爱。
  佳人在侧心在梦,月老醉酒断红绳
  夏雨匆匆地来了,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仿佛要将天地颠倒重新来过。天边的乌云雷鸣战鼓一般朝地面压来,世界仿佛被泼了一把浓墨,黑得令人心悸。
  狂风乱舞,窗棂作响,声嚣不绝。
  乔念芝艰难地撑着伞一步一蹒跚地走进院里,还没到门口,猛地一阵风就将油纸伞掀了个底儿,懊恼之下,她大喊了一句,“翠儿——”
  翠儿闻声出门,惊道:“要下大雨的天儿,夫人怎地出来了?”
  乔念芝仗着翠儿,一边道:“在二姨娘房里坐了好一会儿,正想往九儿这个来呢!半路就刮起了风!”进了门,理了理衣裳,往里头一瞧,问:“少爷呢?又出去玩儿了?”
  翠儿神色落寞,朝里屋打了个眼神,有些无奈,“少爷一大早就玩弄着屋里那个西洋钟,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都没停过——”
  乔念芝横眼笑了笑,没好气道:“倒也难得老实几回!”笑着走进儿子房里,却没见着人,不明所以地四下找寻了一圈,仍是没见到人,刚想叫翠儿,就听见窗户“咯”地一声响,从外头跳进一个人来。
  “你这孩子!”乔念芝嗔怪着把岳楚骁从窗台上拉了进来,“好好儿的路不走,学什么夜猫子爬窗!”
  岳楚骁咧嘴笑了笑,故作委屈道:“还不是娘禁了儿子的足,儿子去找个锤子都不敢走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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