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庚子年

第121章


满肚子都是阴辣手段,出其不意就置人于死地,吴中是如何死的,你当我不知道?为父还没老糊涂呢——”
  “父亲要九儿如何做?”岳楚骁看着父亲,低低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儿子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儿子只想好好活着。九儿不能成为父亲传承衣钵之人,他岳楚炀就是么?”
  “岳楚炀?”岳云峰冷笑,指着岳楚骁道:“长子只有一个,其余的,无非是为岳家开枝散叶。你若不想做个树上的枝梢,就给老子混出个人样来!否则,你岳楚骁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岳家的牲畜,只配传宗接代!”
  岳楚骁怔住,半晌无言。
  “老爷!老爷!”老张闯了进来,揣着一封信,道:“老爷,云州家里来信了!”
  岳楚骁接过信,得到岳云峰授意后,才打开信,看阅下来,不由得脸色大变。
  “怎么了?”岳云峰见状,不等岳楚骁回答,抢过信来一看,亦是浑身一抖,酒醒了大半。立刻对老张吩咐道:“备马,回云州!”
  “父亲!”岳楚骁叫住他,“儿子想随父亲一道回去,过了年在去山东赴任。”
  岳云峰有片刻的迟疑,最终不置可否,转身朝外走去。
  教堂和佛光寺最终还是发生了冲突,一名教士无缘无故死在了佛光寺门口,且是被人用乱棍殴打致死。岳楚炀寄来的信里,措辞十分谨慎,却仍显出几分焦灼,想必事情发展十分危及,否则也不会提出“灭佛消灾”一举。
  父子俩坐在马车里,无言以对。
  回到云州是四日之后。岳楚炀远远地在总督衙门等着,岳云峰一下马车,没有片刻停留,就往里走去,岳楚炀也随后跟了上去。岳楚骁自嘲地笑了笑,自行朝家里走去。
  一到家,便看到鸡飞狗跳的一幕。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神龛、玉雕佛祖、观音、蒲团等拜佛用的东西,吴幽儿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着几个小厮,骂道:“没吃饭呢?动作快点儿!把院子里跟佛有关的东西全都给我拿出来,诶,诶,诶,看着点儿!宋代的玉器,摔坏了拿你的命也赔不起!”
  被骂的小厮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一脸畏惧。
  “怎么回事?”岳楚骁一把抓住他,皱眉问道。
  吴幽儿听见声音,转过头,立马换了笑颜,道:“九儿回来啦?怎地回来这么快?不说三天之后到么?”
  “三姨娘,‘九儿’是我楚骁父母唤我的乳名,三姨娘非我父亦非我母,这等便宜还是不要占了吧?”岳楚骁语气冷淡,带了一丝戏谑。
  吴幽儿掩嘴而笑,道:“都说你是个活泼的娃儿,果然是了。想必是前些日子被老爷教训地过了——”
  “三姨娘!”岳楚骁一声断喝,缓了口气,道:“楚骁斗胆问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灭佛啊!”吴幽儿一指满地的狼籍,道:“那帮和尚贼胆包天,杀了洋人,不把这些个害人的佛教灭了,还让他们出来妖言惑众、为非作歹么?”
  “三姨娘何时学起秦淮八艳柳如是来了?这柳如是断得了官司,不见得姨娘就能断。”岳楚骁淡笑,“何况这家里的主母也是信佛的,就是父亲也不曾反对,姨娘这是在灭佛还是另有其意要把岳家给灭了?”
  “你——”吴幽儿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皂白一过,立即又笑道:“果真还是你明事理,倒是我瞎操心了,我也只是想帮你大哥一把——”说罢,又朝小厮们喝了一声,“停停停,都停下,不要搬了!”
  岳楚骁哂笑一声,不再说话。
  “九儿——”
  转过身去,却见大娘乔念芝在身后向他招手,灿烂地一笑,向乔念芝走去。
  乔念芝搂过儿子,宠溺地一笑,一拍他的后脑勺,嗔怪道:“又贫嘴了不是?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饶人?”
  岳楚骁淡然笑道:“大娘不也说了么?对抢了孔雀羽毛的麻雀,不要心慈手软。九儿嘴上的功夫可都是跟大娘学的!”
  “贫嘴!”乔念芝笑着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拉了儿子进屋,乔念芝这才敛了一脸笑容,关了门窗,正色道:“你和你爹爹没有闹事吧?”
  岳楚骁摇了摇头,直接问道:“娘怎地任凭她在此狗仗人势、兴风作浪?爹爹他都没有发话要灭佛。”
  乔念芝摇头道:“此次不同之前,洋人是死死得咬着了总督府的把柄,你爹爹若还明目张胆地庇护佛光寺,只怕难以了事。”
  “岂有此理!”岳楚骁怒道:“佛教自传入中土,便在此扎根生长,此番却要因了洋教遭灭顶之灾,未免欺人太甚!云州信奉佛教的何其万计,难道也要一同灭口吗?”
  “小祖宗,你小点声!”乔念芝一拉岳楚骁,嗔怪道:“你大哥三番五次与洋人交涉,好几个日夜没睡了,你爹爹回来,也要操劳这件棘手的事儿,你就别再添麻烦了!”见儿子安静下来,又道:“平常百姓人家信佛,也只是随了潮走,倒是那些和尚难办——”
  “娘,你——”
  乔念芝猜到儿子要说什么,笑了笑,道:“相较岳家,娘不再吃斋念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若是此事上报朝廷,岳家因此遭灾,娘才是真的罪过了。只是你二姨娘,她信佛信得早,洋人死在佛光寺门口那日,她也在场,这些日子,都有些心神不宁,你有空多看看她。”
  岳楚骁只得应了。
  当天夜里,岳楚骁便被一阵杂乱的聒噪声吵醒,批了衣衫起来,只见前面院子里一片火光,隐隐腾空。
  “怎么回事?”岳楚骁急问从外头进来的翠儿。
  翠儿一脸慌张,道:“吓破了我的魂儿了!老爷叫各院的把和佛教有关的东西全都拿出去烧了呢!好端端的字画儿、玉佛全都烧毁了、打碎了,眼都不眨一下。只是可怜了二夫人,死死抱着她院里的佛龛不肯放手,被老爷发怒打了,现在还没醒呢!”说完,又道:“大夫人要我来问少爷一句话,少爷院里可没留不该有的东西吧?”
  岳楚骁摇了摇头,暗叹: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把岳家放在心坎上最高的地方,为了这个家族,有多少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哥,伍磊霆亦是如此吗?岳楚骁忽然一阵恍惚。
  掏出随身佩戴的玉佛,交给翠儿道:“交给二姨娘,给她留个念想。”
  翠儿瞪大了眼睛,“少爷,你——”
  岳楚骁笑了笑,宽慰道:“一个玉佛而已,老爷不会拿我的命来搭。”见翠儿接了玉佛,便催促道:“去吧,小心些。”
  佛光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凋敝,上山的道路被官封。数百和尚、尼姑被勒令还俗,至于杀死洋人的真凶,也因此不了了之。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他们似乎不屑一顾。
  二夫人冷雨莲大病了一场,一直到年关,也没好全,岳云峰夙兴夜寐一连几日,在洋人善罢甘休之时,也病倒了。
  年关将近,岳家却隐隐笼罩着一阵阵的阴霾。
  吴幽儿请来道士在家里做法,一胖一瘦两个道士鬼哭狼嚎半天后,搜刮了大笔钱财,留下两个字便扬长而去。
  冲喜。
  吴幽儿捻了捻碧绿花色的手帕,啜了一口茶,冷哼道:“上茅坑不长眼睛,活该掉进坑里!他岳云峰也有今天!”
  岳楚炀左右手相交握了一下,企图平定心里的紧张,“娘,”他叫了一句,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给爹爹下了多少药?”
  吴幽儿柳眉一立,“怎么?你怕了?怕当初就不要跟老娘回来!”见儿子脸色微变,才缓了语气,道:“放心,死不了!不是要冲喜么?我也给他找个青楼的□,看他乔念芝还有什么好说的!”
  腊八时节亲相聚,齐人之福暗谋隐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
  腊八粥还没来得及飘出香味儿来,云州的第一场大雪就迫不及待地从天而降,像是天上的云朵散成了无数块儿,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跳下了人间。
  忙了一年的人们终于闲了下来,敞了大门,插满辟邪驱鬼的香草,以示祥瑞,有些大户人家,还在门前洒满了热腾腾的腊八粥,祭奠五谷之神。
  和平常人家不同,岳家的腊八节要显得愈加隆重一些,因为腊八节的由来和岳飞有不可分割的关联,相传南宋岳飞率部抗金于朱仙镇时,正值数九严冬,岳家军粮草断竭,士兵们挨饿受冻,难以为继。幸得众百姓相继送粥,岳家军才饱餐了一顿,因此大获全胜。岳飞为了感激百姓,将此粥命为“千家粥”,又因那日正好是十二月初八,因而也叫腊八粥。岳飞死后,百姓为了纪念他,便把这一习俗世代传了下来。
  岳家祖训,腊八节时,全族子孙皆要在祠堂静跪半个时辰,以缅怀先祖,省察今事。经历数十代子孙相传,祭祖的礼节愈加繁复起来,没过多久,宝儿就嘟囔着嘴嚷膝盖疼了。
  “哥哥——哥哥——”
  身后一只小手轻轻地扯了扯岳楚骁的衣裳,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低喝道:“宝儿,别胡闹!”
  “哥哥,宝儿的腿酸了——”宝儿依旧不放手。
  岳楚骁无奈,瞥了眼跪在前首的父亲,才微微转身把宝儿轻轻托了起来,“动动腿——”
  “岳云举!”忽然一声怒喝,惊得岳楚骁几乎撒手让宝儿跌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先祖面前居然敢动手动脚!”说着一脚踢在岳楚骁胸口上,“有些日子没挨板子!皮子痒痒了?”
  岳楚骁跌在地上,一阵眩晕,良久才回过神来,松开压在宝儿身上的手,又重新跪起,惶恐道:“儿子混账了,父亲恕罪——”
  又是这副表情,语气诚惶诚恐,脸上却是淡漠无比,岳云峰忍不住怒火上涌,刚要发作,岳楚炀却闪身拦在了面前,“爹爹息怒,宝儿昨日玩耍摔了膝盖,只怕真是跪不住了,不怪三弟——”
  岳云峰“哼”了一声,指着岳楚骁骂道:“给他几天好脸色就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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