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复印

第23章


  七点钟,田原典太离开报社。这一夜,他和一些酒友到小吃店喝了几盅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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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十一号,星期天,不是他值班。单身汉田原在休息日子感到无聊,没法消磨时间。他没有什么爱好,至多到附近的小河里钓钓鱼。他心里老是惦念着横井贞章的通知。
  昨天的电话说,今天一定告诉他,也许此刻正来电话了。偏巧时枝也不在,今天不值班。不过他曾经告诉总机,要是两人都不在社里,如果横井来了电话,就让他下午五时打来。然而,为了一个不一定打来的电话,特地到社里去上班,也太小题大做了。假如横井真的来电话,总机一定会告诉他。
  田原和时枝今天都不值班,那么横井一定会改在明天打来。他想打一个电话问问总机,横井有没有来电话。田原一直到下午才懒洋洋地从被窝中爬起来,连饭也不吃,便钓鱼去了。在钓鱼场消磨了一个多小时,花了很高代价,却一无收获。他总惦念着横井的电话,于是用公用电话问报社总机。
  "我是社会部的田原。有一个叫横井的人有没有给我来电话。"
  总机的守机员是田原熟识的一个姑娘:"没有。没有人给你来电话。"
  "倘若来了电话,就说今天我休息,让他明天五点打来。他叫横井贞章。"
  "哎哟!"守机员叫了起来,"横井?横井贞章?贞淑的贞,文章的章?"
  "是的。怎么?您认识横井?"
  "我刚读了晚报。"
  "什么?读了晚报?怎么回事?"
  "哎哟,田原先生,您还不知道吗?呵,对了,你不知道,所以才问横井来没来电话。名字相同,也许就是那个人。"
  田原张口结舌:"你说些一么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横井贞章被杀了,他怎么还会给你来电话?"
  "呃?什么?被杀了?"田原大吃一惊。
  "晚报上都详细登了。"守机员说话的声音分明是在嘲笑他。
  田原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话。他赶忙跑到电车站,从那儿回家较近些。在车站的报亭跟前贴了一张广告,"大森平和岛发生杀人案。"这几个红字特别醒目。
  田原买了三份晚报。在车站前找不到可以打开报纸的地方,便走进车站,靠在壁角里,打开报纸,醒目的大标题映入他的眼帘:今晨大森平和岛海岸发现被绞死的男性尸体。田原顿时肝胆俱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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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晨,四月十一日上午八时,在东京都内大田区大森平和岛海岸发砚一具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尸体,立即报告所辖警察署。
  验尸结果,受害者系被绞死,死后已九小时至十二小时,估计是在十日下午九时至十二时之间被杀害的。在尸体西服中发现电费收据,查明,受害者为东京都内世田谷区世田谷x x番地无职业的横井贞章。
  横井为单身汉,平时与附近居民交往甚少,与他来往者均为酒友。据附近居民说,横井于昨日下午五时离家,临走时说要去见一个人。警视厅侦查一课认为死因不是由于抢劫,而是招人怨恨,在所辖署设立侦查本部,立即开始搜捕凶犯。
  又,现场在夏季时为海水浴和夜间纳凉大会的所在地,较为热闹。冬春两间,白天在被称为休养中心的地方稍有行人,到了夜间根本没有人。受害者于昨夜九时时被杀,地点在靠羽田一侧的海岸,更无人迹,凶犯可能了解这一带的情况。"
  田原屏住呼吸,拿着报纸,惊得呆立不动。
  田原到了报社,走进编辑室,见了赤星副主任。
  "赤星君!"田原从他背后叫他。
  赤星放下正在整理的稿件,回过头来。
  "横井被杀了!"田原凑在赤星的耳朵跟前说——赤星微微点头。
  "这事情了不得啦!"
  "今天不是你值班,是不是?"
  "是的。我读了晚报,沉不住气赶来了。赤星君,我有话跟您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请等一等。"赤星以惊人速度把工作处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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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原典太朝编辑室里扫了一眼,时枝还未来。下午三时前的编辑室,正好是晚报最后一版截稿时刻,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整版部摊开火清样,用红笔圈圈点点。
  "我们上那儿去吧!"赤星副主任站起身来,身子矮胖结实,挺着肚子,衬衣的下摆老是从裤腰里露出来。他头发很少,脸上老是油光光的,额角上淌着汗。
  编辑室的角落里备有会客用的桌椅,赤星副主任把田原领到这儿。
  "你什么时侯见的横井?"赤星一坐下就问。他那细细的眼晴睁得很大,凝视田原。
  "五六天以前,在他家里。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个地方。"田原答道。
  "那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变故?"
  "我没注意。他还是象往常那样喝酒,不但没有变故,而且很猜神。我托办的事,他满口答应了。"
  "你托他办什么事?"
  "就是那件事,我们不便直按插手,托他去调查一下崎山的行动。"
  "他答应了吗?"
  "是的,他很起劲。"
  "是吗?"赤星副主任掏出香烟,点燃了火,若有所思。
  "赤星君!"田原拖过椅子,凑近来说,"横井贞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上次我曾问过您,您不肯明告诉我,事到如今,你该没有什么顾虑了吧?详细谈一谈吧!"
  "他是我的老朋友。"赤星吐了一口烟,答道,"我没想到他会被杀,我还以为是自杀。"
  "呃?自杀?"田原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他这个人,你也见到了,他是属于一种性格破产者,没有酒他是没法过日子的。可能酒精中毒了。"
  这一点,田原也观察到了:"他的履历呢?"
  "他是我的老同学,大学时代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才子’,都很尊重他。大学毕业后,一直没见过面。过了十四、五年,突然在东京街上碰见他,那时他说在当新闻记者。"
  "哪家报社?"
  "不是一般报杜,是税务方面的报纸,叫《税务每报》。"
  "那是一种专业报纸罗?"
  "是的,可以算是一种专业报纸,是专门敲人家竹杠的。那《税务每报》表面上是向纳税者传播税务知识,其实,它领取国税局和税务署领导干部的津贴。"
  "这样的才子为什么进这种莫名其妙的报社?"
  "事情是这样的。以前他在大报社干过。他好喝酒,喝了酒,使容易染上坏习气,他跟部长吵架,被报社辞退了。那时候的事儿他没细说。总之,他只说在报社干过。打离开报社起,他有点变了。"
  "怎么变了?"                                  《棒槌学堂》 精校E书
  "凡是落泊者必定会陷入一种自我嫌恶的情绪,也讨厌别人。日而久之,就成为性情乖僻的人。当然他很会干工作,象他这样的才子,在我们报社里可找不出来。"
  "你一直跟他来往吗?"
  "不,以后音讯杳然。我跟他喝了一杯酒分手的,从此再也没有消息。又过了五、六年,有一次在电车上遇见他。我发现斜对面坐着一个疲惫不堪的汉子,仔细一看,是横井。他也发现了我。"
  "那时,他已经辞去了《税务每报》的职务?"
  "是的。已经辞掉了。因为好久未见面了,我在中途下车,同他在车站前一家小吃店里喝了一杯。他那时说的话可有意思了。"
  "他说些什么?"
  赤星的话头渐渐转到横井贞章的身世,田原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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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赤星的介绍,横井贞章的形象就浮现在眼前---在破烂不堪的榻塌米上,他穿着一身脏得要命的和服,坐在那里,长长地花白头发耸得高高的,还有高高的颧骨,态度傲然,端着一大碗酒狂饮,一副不可一世不肯向人妥协的架式。
  "在小吃店里,他说了些什么?"田原典太问道。
  "就象我估计的那样,他已经辞去了《税务每报》的职务,没有职业,穷极撩倒。我请他喝酒,酒虽不好,他却高兴极了,因为平时他只喝烧酒。我问他为什么离开那家报社,这时他老泪纵横。"
  "难道他受了什么委屈了吗?"
  "是的。我听了之后也愤慨极了。"
  "什么事呢?"
  "刚才我说过,这家《税务每报》是接受国税局、税务局头头的津贴创办的。实际上它是专门寻找国税局、税务署的过错,把它作为新闻,敲人竹杠。大凡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专业报纸都是如此。横井这个人脑子很好用,他抓到一件非常大的逃税案件。"
  "哪个案件?"
  "是某造船公司十亿元的逃税案。这事情一败露,便转入政治交易,最后只减以三亿元。这件事被横井抓住后,为了纳税者的利益,他一定要公诸于世。我忘了说了,那时他己升任为总编。"
  "就是为了这个问题?"田原听到这里,以后事态的发展,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
  "这个《税务每报》的经营者,利用职员的劳动,养肥了自己。也许我说多了。不过,大凡官厅方面的专业报纸的记者,平时都受到的官僚们的款待,到热海、箱根饮酒作乐,临走再拿点儿钱。官僚们善于操纵报纸,和记者互相勾结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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