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

第23章


袁朗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在回礼,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轻松懒散:“不用了,仪式是虚的,关键还是要有融入集体的认知。我随便说两句吧。”
袁朗隔天就在训练场上随便说了两句。
他在阳光下懒洋洋地伸着腿,半躺半靠在草皮上,目光掠过面前的每一个队员。
然后袁朗的目光抬高了些,越过他的兵,越过基地的大楼,望向晴朗无云的天空。
他对他的兵说,长相守是个考验,随时随地,一生。
二十九
野外宿营训练。
齐桓掂着手上两把菜刀在切白菜。
吴哲抱着胳臂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冷眼望天。
一案板子圆白菜全都粉身碎骨了,齐桓叫:“锄头,快去挖灶!”
吴哲“哦哦”了两声,人却半天没动地方。
齐桓抄着菜刀辄过来看:“在想什么心事哪,少校同志?”
吴哲看着突然在眼前变大的那张脸,笑了:“在给你想征婚启事。”
齐桓把刀剁在案板上:“好啊,说来听听。大硕士给想的词儿,平时请都请不到啊。”
吴哲清了清嗓子还真开口就说,语速快得像是在唱快板书,从头到尾连气都没换过一口:“一毛二一个,军品包装,月薪千四,拥有铺板一张,直升机一架,战车两台,越野车若干。附注:全是国家公物。擅长,把完整的圆白菜变成绦虫状。诚征能把炝炒圆白菜做出菜味的雌性一名。”
齐桓看了吴哲一眼问:“什么意思啊?”
吴哲状似认真地回答:“你做的炝炒圆白菜根本就是圆白菜的尸体嘛!”
齐桓挥了菜刀追杀他,吴哲抄起行军铲抵抗。
两个人斗到一起的时候,吴哲突然脚下一绊,看样子就要摔倒,被齐桓一把抓住。
齐桓皱皱眉:“大硕士,怎么回事,脚软什么呀你。”
吴哲愣了一下,忽然童心大起地伸手去扒齐桓的裤子。
这下引来了旁边无所事事的一干人等,四周吵吵嚷嚷地热闹起来。
几分钟以后,齐桓终于冲破了几十个人的重围,在暮色下死抓着裤衩蹦开。
许三多从人堆里坐起来,看看手上抓的东西,是齐桓的一只鞋。
袁朗推窗朝下面看了一眼,正看到齐桓力敌群魔的狼狈样子,叼着烟就噗嗤笑了出来。
“拓拓”两声,有人在敲门框,袁朗回头看,是铁路。
“大队。”袁朗笑着招呼,“找我?”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铁路点点头。
“正好,下星期的战术演练还要跟您汇报一下。”袁朗收拾东西跟上。
走进自己办公室,铁路也朝外看了两眼,突然问:“你那个兵怎么回事?”
袁朗愣了一下,顺着铁路的目光看到了在人堆外呆站着的许三多。
许三多的脸上在笑,但那个笑容空洞恍惚,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有点空虚吧,跟大伙融合不到一起。”袁朗低头想了想,忍不住有点苦笑。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的问题,这是一个缺乏明确目标的士兵。你曾经跟我说他某些地方像你,我也告诉过你,我没看出来。”铁路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袁朗,你向来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而为了目标坚持坚守的那种精神,在这个兵身上,我暂时还没有看到。不要跟我说评估的那次演习,是,确实他是坚持得最彻底的一个,但如果分析一下他坚持下去的原动力,我不认为这是出于战士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他只是丢了同伴,在一群骄傲的军中骄子当中有点找不到着落点和方向。”在公事上袁朗从来不会因为面对的人是铁路而放弃自己的想法和立场,马上为许三多分辩起来,“许三多的单兵素质和训练成绩都有目共睹,确实是个优秀的战士,他有属于一名优秀战士的本能和意识,缺乏的是让他清醒意识到这些的引导,这就是我的工作。我想他还是会融入这个新集体的,就是需要点时间。”
“希望如此。明天跟我去军区开会。”铁路摆摆手,拿了张会议通知递给袁朗。
“装备是军需口子上的事,怎么让我去?”袁朗低头看完,把通知放回到铁路桌上。
“去看看,顺便有几个人也应该认识一下。”铁路在看手边的另一份文件。
“铁路,大概什么时候?”袁朗微微出神,然后低声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铁路抬起头看着他,“我还在争取。”
“别太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袁朗突然笑了起来。
铁路垂下目光,好一会儿才说:“还真是,这几天我比你还紧张。”
袁朗侧身坐在铁路的办公桌上,笑笑说:“你就当是老幺老二他们要调动。”
铁路闭了下眼睛又睁开:“行了,明天的会还是要去,能争取的条件还是要争取。”
袁朗笑着扯开了话题:“大队,又是演习又是选训又是评估的,这也紧了好一阵子,是不是也该让大家放松一下了?许三多下星期生日,我想在中队里搞个联欢活动,算是给他庆祝生日,也好让他能更快和大伙亲近起来。”
“这你自己看着办。”铁路没有异议,他基本不干涉袁朗对三中队的管理。
“大队,我记得你也快过生日吧?要不要一起过?”袁朗弯下腰,低头凑近了说。
“我就不用了。”铁路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
“为什么呀?”袁朗有点吃惊。
“没那个习惯。”铁路淡淡地说。
“这跟习惯有什么关系。”袁朗笑着坚持,“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头几年当兵也有人过,后来人一年比一年少,就再也不过了。”铁路停下笔。
“多少年的事了这是……”袁朗正拿着铁路的杯子喝水,听了就有些愣住。
“能有多少年,最多也就十来年。”铁路看看袁朗喝到半干的茶杯,敲了敲杯壁。
“我们哥儿几个倒是每年都过。”袁朗站起来倒水,“林子跟我生日就差一星期。”
“听说过,每回都是你头一个阵亡。”铁路笑了,袁朗喝酒时的糗事他没少听过。
“还有三个多月哪。”袁朗叹了口气,然后又表情轻松起来,把兑满了热水的茶杯递给铁路,“这回林子说不定要自己过了。他那酒量也不怎么样,老二要放倒他太容易,老四也不爱闹,估计今年这酒喝得都没多少技术含量。要认真说起来,酒量最好的还是政委,除了你刚来的那一回,这么些年我都没怎么见政委喝醉过。”
“老徐人不错。”铁路点点头,接过杯子来由衷地说。
“其实以前……”袁朗才说了半句就顿住。
“以前什么?”铁路没注意,随口跟着问。
“以前我队长的酒量也好。”袁朗笑了笑,“就是以前的大队长。”
“倪队,听说人也不错,是个直爽汉子。”铁路边喝水边查资料。
“西北人,性子都直。”袁朗拿了喷壶给屋角的那棵盆栽浇水。
“袁朗,”铁路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手头的东西抬头看着袁朗认真地说,“西北那地方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环境复杂,派系林立,本地兵又多,还有民族问题,很多关系都盘根错节……”
“大队,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算了,直接拴裤腰上。”袁朗干脆抱着胳膊笑。
“……”铁路停下,静了十几秒,默默伸手拿起面前的文件继续翻看起来。
袁朗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走过去轻轻地拿起铁路桌上的镇纸看了看,又放下。
那块用炮弹壳焊起来的镇纸正面有一小块铭牌。
上面有一行字母——Duty First, Self Second。
三十
第二天开完会,跟装备部的人应酬,又是一顿酒。
出来的时候袁朗有点意外地看到一个人在候座区里的沙发上独坐着。
“两位队长,一起吃个饭吧。”贺军谊的样子像是专程在等他们。
袁朗跟贺军谊不是太熟,回头征询地看铁路。
铁路什么都没说,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跟你们大队长可是老战友。”贺军谊朝向袁朗,“小袁,不会是请不动你吧?”
“贺部长这说的哪儿话,不过我们已经吃过了。”袁朗笑着指指身后的包房。
“那就算给我个面子,陪我再喝两杯。”贺军谊站起来,看看铁路又看看袁朗。
“贺部长要是不介意,那就这儿吧。”袁朗想了想,侧身让开包房的门。
席面上的菜还没撤掉,袁朗重新拿了两个杯子过来,还有刚才没有喝完的一瓶白酒。
贺军谊朝他一摆手:“你就算了,通共只有二两的量,来啤的吧。”
袁朗笑笑,把酒瓶和杯子递过去,自己转身拿了瓶啤酒坐下。
贺军谊拿过杯子满上一杯,问铁路:“铁子,你怎么样,白的还是啤的?”
袁朗伸手拦住:“我们大队长刚才喝了不少,还是我陪贺部长吧。”
铁路把旁边的茶壶拿到面前,倒了杯茶端在手里说:“我喝茶。”
贺军谊也不多劝,自斟自饮地喝了两杯,又找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几口菜。
袁朗有点惊讶,又觉得有趣,若有所思地边看边慢慢抿着啤酒。
酒到半酣的时候,贺军谊用力拍了袁朗一下:“你们大队长不容易,为了你们抛家舍业,连老婆都没了。你小子以后去了好地方,飞黄腾达,可不要忘记故人!”说着转头看着铁路,眼圈就有点红了,“铁子,我要说这事里头我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想,那是骗人!不用你笑,我自己就把自己给砸到门外去。可这事,它真的是件好事,对大家都好。上层调动哪次没有点大动作,等我们家老爷子退了,下面不可能不伤筋动骨的,这跟站不站队没关系,关键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就可能挡了别人的路。咱们兄弟多少年没在一起战斗了,你们在前头做尖刀做利刃,至少后面也有个能放心托付后背的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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