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

第22章


能做到和想到别人做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就会有一种威慑力,这是一个好的领导者起码该有的东西。现在要让你来当这个大队长,阻力跟半年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至少,我会比较放心。”
已经是春天了,草丛里开着几朵黄色的野花。
铁路说话的时候,袁朗就一直专心地低头看着野花的花瓣。
语声终于歇止,铁路对着渐暗的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也沉默了。
袁朗许久才开口:“你在看到我那份计划书的时候就在筹划这一天了吧,大队长?”
他在苦笑,从心里苦笑,甚至有点惨淡,还有点精疲力尽。
铁路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单地说:“袁朗,你可以选。”
袁朗慢慢向后靠,先是胳膊肘撑到了地上,随后身体也仰倒下来,躺在了离铁路不远的地方,半闭着眼睛问:“选什么?你走还是我走?”
铁路淡淡地说:“A大队环境不错,你也熟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袁朗躺在那儿摇摇头:“我不想选,铁路,我累了,不想再费这个精神了。”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夜里的山风开始变得强劲,四周的草穗都如烈舞般摇摆起来。
铁路突然一翻身压到了袁朗身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分手,这个或许现在选不选都已经一样了。袁朗,想想你自己刚才对那个叫成才的士兵所说的话。面对最真实的自我,有人放弃,有人怀疑,有人坚持。在这个时候放弃,你跟他有什么差别?”
袁朗似乎不想说话,可是铁路的压制和语气里的诘问让他忍不住反抗。
他睁开眼,挑衅地看着铁路:“那就给我个理由。”
铁路失望地松手:“坚持不需要理由,放弃才会需要理由。”
袁朗反手拉住他:“一个吻,光天化日,就在这里。”
铁路微微一怔,像是没能完全消化袁朗的话。
袁朗紧逼着大声问:“你敢吗?没有坚持过的人就没有立场指责别人放弃。”
铁路俯视着袁朗,很仔细地看,仔细地分辨着他眼睛里的每一分光线的变化。
“这算什么光天化日,臭小子,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铁路笑了,然后低头,用力地吻住。
二十八
一双手臂暖暖地圈过来扣上了铁路的背,加力地想把两个人的身体挤得更近。
铁路在那两只不安分的手悄悄往下滑的时候突然一把捏住按到了草窝里。
就着这个姿势,他向后退开一点,居高临下地低头凝视。
袁朗的双手分别置于头侧,曲着胳膊肘,手指微蜷着,好像并没有怎么用力。对于一个像他这样的精锐特种兵来说,这个近似投降的姿态看起来显得很屈服,可那双刚才还半闭着的眼睛却睁得圆圆的,墨星般的眼瞳里闪动着笑意,安静,通透,盛满了懒洋洋的明了,一边嘴角直勾到腮边,拉出了一个老大的弧度,笑得活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会装死了啊。”铁路似笑非笑地看着袁朗。
“领导,公平点,不能就让我一个来面对最真实的自我吧。”袁朗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目的暴露得太快,不合格,要扣分。”铁路放开袁朗的手腕,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
“喂!评估还没做完,主审怎么能走?”袁朗偏开头,拉住撤身要走的人。
“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是我挑兵又不是兵挑我,自己跟着瞎跑瞎折腾那都没用?”铁路笑眯眯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另一个人的掌心正温暖地覆在上面,虽然微微还有些颤抖。
“铁路,现在不是在挑兵!一个多月没见了,人家都是小别胜新婚,我这才刚回来你就吓人玩,闷头打了一棍子还连颗甜枣都不给吃,不带这样的啊。”袁朗目光哀怨地拽着铁路不放,还特小媳妇样地拉着铁路的衣袖来回摇摆了两下,泫然欲泣地使劲眨眼。
“二中队今天晚上有夜间射击训练。”铁路笑笑,转头看看远处的基地大楼。
“我——靠!”死死地瞪了铁路两眼,袁朗终于长叹一声倒在草地上。
铁路坐起来,整了整衣服戴上帽子看袁朗。
袁朗咬牙切齿地拔了一会儿草,也坐起来,拍打着口袋开始找烟。
铁路把口袋里的烟盒扔过去,嘴里却说:“有没有点护林常识,林地里抽烟最危险。”
袁朗像是没听见,打开烟盒用手指头磕了两下,可不知怎么的却没有磕出烟来,另一只手里的打火机倒差点从手指缝里滑落到地上。他垂手抄住了打火机,回头飞快地瞟了铁路一眼,像个背着家长偷烟抽的小孩子那样手忙脚乱。铁路看着他没作声。袁朗干脆把烟盒倒过来用力甩了两下,终于弄了支烟塞到嘴里,然后拢起手来擦着打火机,一下,两下,零散的火星在他的指缝和眉眼间四溅,火苗却没有亮起。袁朗皱了皱眉,把打火机凑到眼前拨弄了一下,再擦,呼的一声,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几乎燎到了他的眉毛。
眼前猛然亮了一下,然后又变得昏黄。
天边的最后几缕霞光还没完全收尽,一切都带着种不清晰的灰色调。
青烟升起的痕迹并不明显,烟头在呼吸中明灭的光点也很不明显。
穿着特种迷彩的人就像是要溶化到四周的背景中。
“袁朗……”铁路要说什么。
“有个自己的房子就好了。”袁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要房子干什么?一年住不了几天。”铁路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也说起了房子。
“自己的房子,不用担心有人看见。”袁朗咬着烟笑笑,烟头在他唇上轻微震动。
“你小子不是要光天化日吗?”铁路淡淡地笑,“也有怕的时候。”
“我又不是傻的,傻子才不知道怕哪。”袁朗挠挠眉梢。
“你也老大不小的,是该置业了。”铁路想了想,点点头。
“挺想在军区附近买个房子的。”袁朗挠完眉梢又开始摸鼻子。
“知道外头房子什么价吗?”铁路立刻就皱眉了。
“我有老婆本,我妈逼着我存的。”袁朗想像平时那样做个鬼脸,脸上却一阵阵发僵。
“就你小子平时花钱那架势,还想在京城里买房?”铁路看着他失笑。
“那你呢?你比我多拿那么些年工资,不会没存款吧?”袁朗摸摸嘴角,腆着脸问。
“我的存款跟你买房子有什么关系?”铁路故意做出狐疑的样子。
“我们的房子,当然都要出钱。”袁朗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你有条件就多出点。”
“恐怕不比你的老婆本多。”铁路低头笑笑,“以前结婚买的那个房子,离婚的时候给李婉了,她手上的贷款没还完,还有五六万是我付的,现在存折里最多还剩个三四万,按照现在城里的房价来算,买个卫生间大概都不够。”
“大队,您还真是一穷二白啊。”袁朗惊讶地张了半天嘴。
“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知道了,要撤退还来得及。”铁路不介意地笑起来。
“我有五万,可能五万多一点。”袁朗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果然,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铁路眯了下眼,用打量猪肉的眼神看了看袁朗。
“下个月烟钱减半,新游戏也不买了!”袁朗看看手里的烟,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
“要不要我直接替你领了存起来,防止你再乱花?”铁路顺着他的话头埋汰他。
“我这要是再升一级,工资和津贴什么的是不是还能再多点?”袁朗嬉笑着问。
铁路静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真想好了?”
袁朗深吸口烟,点点头:“要是真能选,我选你留下。”
铁路扭头正色看着袁朗:“袁朗,我是经历过感情失败的人,比你更清楚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对所谓的爱情有多大的杀伤力。这不是在开玩笑,你还是再好好地想一想,毕竟这里有你熟悉的环境,还有能够坦诚相待的兄弟,包括那些能够跟着你去舍命的部下。有些用血汗拼出来的东西,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要全部从头来过。还有那些你讨厌的东西,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就不能不想,也不能不做。”
袁朗笑了:“大队,听你这么说,我看来还真是高升了。”
铁路看着他不说话,目光平静,只是慢慢地点了下头。
袁朗伸展双臂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笑笑说:“我才三十岁,还玩得起,也还没玩够哪。趁着年轻得赶紧快去建功立业呀,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得分开一段时间,我会想你,不过没关系,咱们刚才不是都通过评估了嘛。哎,铁路,要不你送我样什么东西吧?”
“想要什么?”铁路站起来问。
“不用花钱的东西就行。”袁朗也跟着站起来。
“我写幅字送你吧。”铁路想了想,“想要写什么?”
“好,就写‘男儿到死心如铁’。”袁朗抿着嘴角笑。
铁路笔直地站在那儿,不再说什么,只是又慢慢地点了下头。
袁朗突然从身后拉住他:“别动,衣服上挂了不少苍耳。”
然后就蹲下去,用手一颗一颗仔细替他摘下来。
铁路垂在身侧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揉了揉袁朗的头发。
两个人又再并肩往回走的时候,袁朗突然想起来问:“调动的事都定了吧?那你怎么还让我选?领导,连这你都要A我,这可有点过了哈。”
铁路摇头说:“没有。如果你想留在A大队,也还有时间安排。”
袁朗一愣,追紧两步问:“怎么安排?”
铁路指了指自己的后脑:“我可以申请病退。”
袁朗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住,走了几步,放开。
铁路笑笑说:“我没事,换个清闲的地方呆着其实也不错,就不会老是头疼了。”
远远的,有一个队伍正朝着靶场齐步跑来。
铁路边向身边经过的士兵回礼边问:“对了,新人正式加入,要不要搞个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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