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现场

第19章


那一剎那我想到要是我按时到达,自己也可能完了。
  我仔细环顾房间,地毯磨损了没留下鞋印;我走到前面的窗户下,重新调整好窗帘,确保没有缝隙,以免灯光漏出去。我又迅速到处走了一圈,这次注意到了细节。床没理,浴室里到处扔着湿毛巾,脏衣服塞满了有盖的大篮子,浴盆边上放着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叠起后压碎的烟头。就跟我看到她做过的一样。这套居室只有三间屋——窗子附近放了张餐桌的客厅,厨房和卧室。家具就像用棚车运来的那种,我想这些家具没有一件是她的。房里乱七八糟,但这一切应该是她的所为——水池里的碗,没倒的垃圾。我低下头,看见电话下压着些纸片,一叠过期的通知单和账单。显然从圣特雷斯的那些日子到现在,她财务混乱的习惯仍然没改。我收起那叠纸塞进外衣口袋。
  那金属的嘎吱声又传来了。我回到浴室,看了看那愚蠢的小生灵。这棕色的小老鼠,有一双明亮的红眼晴,正耐心地在轮子上转啊转,哪都去不了。“对不起。”我轻声说,眼泪一下子流到了嘴边。我摇了摇头,明白自己找错了同情对象。它喝水的瓶子还满满的,但是塑料食盘已经空了。我在盘子里装满绿色颗粒食物,然后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接线员要拉斯维加斯警察局。康?多兰的警告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我得到的将是在拉斯维加斯警察局回答问题。电话响了两下,随后传来一个沙哑但显得过分殷勤的声音。
  “啊,喂!”我声音有点发抖,赶紧清了清嗓子。“嗯。我刚才听到邻居的房里有响声,现在我敲门她没有应。我担心她伤着自己了。你们能不能来看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老大不高兴而且厌烦,但还是记下了沙伦的地址,说会让人来看看。我看了看表,我在房间里只呆了不到三十分钟,但该离开这儿了。电话可千万别响,千万不要有人意外地敲门。我向后面走去,一路把灯关掉,下意识地倾听着是否有人走近的声音。我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我又看了沙伦一眼,不想就这样撇下她,但是又觉得没必要等着。我不想牵涉到她的死亡事件中去,不想呆在拉斯维加斯等着验尸,我当然不想让康?多兰查出我在场。也许是黑手党,也许是某个男妓,也许是在赌场她数二百五十美元给他的时候贪婪地盯着她的那个男人杀了她,或者是因为她了解但不该讲出来的有关劳伦斯?菲费的事情而被杀。
  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死后手指放松了,看上去很美,每根长指印都涂成了玫瑰色。我紧张地喘起气来。她拿着那张有我的名字和旅馆的纸条,当时是夹在烟盒里的。可是那张纸在哪儿呢?我急忙四处看了看,心在咚咚地跳。福米加桌上并没有烟盒,但有一支烟,显然点燃后没有抽过,留下一长节烟灰。长沙发扶手上没有烟盒,台子上也没有。我又检查浴室,同时注意倾听着警察到来的声音。我敢打赌我听到了远处的警笛,心里一惊。妈的,我得找到那张纸条。浴室垃圾篓里装满了克里内克斯纸巾,有一张香皂包装纸和许多烟头。床头柜上没有烟盒,梳妆台上也没有。我回到客厅,厌恶地低头看着她。绿色丝绒浴衣上有两个大大的衣袋。我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摸。烟盒放在右边的口袋里,盒里大约还剩六支烟,写有我的名字的那张折起的纸条还在玻璃纸下面!我迅速把烟盒塞进外衣口袋。
  我把其余的灯都关了,然后溜到后门,拉开一条门缝,听见警笛声音相当近了。右边那套公寓的垃圾桶哐噹响了一下。
  “你最好告诉管理员她的灯坏了。”一个女人说。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她就站在我身边。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一个稍稍有点生气的声音传来。
  “我想她不在家,连灯也没开。”
  “她在家。一分钟前我还看见灯亮着。”  
  “谢尔曼,灯全都熄了,整个房间黑咕隆咚的。她一定是从前门出去了。”那女人说。警笛声越来越响,声音很快就像唱机一样减弱了。
  我的心在剧烈跳动,烈火在胸中燃烧,退到漆黑的露台上,停下来把钥匙放回塑料水壶后面的花格。我希望自己千万别把车钥匙藏在了那里。我出了露台,向左转,朝街道走去,迫使自己故作轻松地走过停在前门的警车。我打开车门坐进去,赶紧把门锁上,就像有人在追踪似的。我扯下胶手套,头疼得很厉害,全身冒冷汗,胆汁涌到了嗓子眼。我得离开这里,一个劲儿地吞咽口水,抑制住恶心呕吐的感觉;我的手抖得厉害,差点连车都发不动,不过最后终于还是启动了。然后我小心地从街沿边开走。
  车子经过入口处时,我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巡警把手放在臀部的枪上,向沙伦公寓的后面走去。对这样一个简单的民事请求竟如此兴师动众真有点可笑,我惊恐地思索着会不会有其它人也报了案,而且比我说得更具体。我要多耽搁半分钟就会被困在房间里,费很多的口舌,这我可不喜欢。
  回到巴格达旅馆,我收拾好行李,抹掉所有的指纹;觉得像是在发低烧,真想裹上毯子睡一觉;头阵阵发痛。我去办公室,这次经理的妻子在,她那模样就像土耳其女子——假如女子这个词合适的话。她大概有六十五岁,满脸皱纹,如同衣服在烘干机里放得太久了一样;灰色头发上戴着一顶筒状的白色缎子女帽,面纱垂过了耳朵。
  “我早晨五点就要上路,今晚先把账结了。”我说。
  我对她说了房号,她翻开那本竖式活页夹,找到了我的分账卡。我感到焦虑不安而且不舒服,想立刻上路,然而我得迫使自己轻松自如地应付这个慢吞吞的女人。
  “你要上哪儿去?”她没话找话地问,一边在计算器上相加着各种费用。她有个地方弄错了,只好又重算一遍。
  “里诺。”我说,不假思索地撒了个谎。
  “碰到好运了吗?”
  “什么?”
  “你赢得多吗?”
  “啊。对。我干得挺不错,”我说,“真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比多数人好。”她说。“你离开前不再打长话了吧?”她机警地看了我一眼。
  我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要睡觉。”
  “你看上去是需要睡睡觉。”她说,她填好信用卡账单,我签了字,拿了自己那张。
  “那五十美元的礼券我没用,”我说,“你可以把它拿回去。”
  她一声不吭地把没有用过的礼券放进了抽屉。
  几分钟后,我已经行驶在九十三号高速公路上了;朝东南方向的博尔德城驶去。到了博尔德城又沿九十五号高速公路向南行,一直开到尼德尔斯。我需要休息,所以就随便找了家便宜的汽车旅馆登记住下,爬进被窝,蒙头睡了十个小时。即使在这样的昏睡中,我也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对自己在沙伦?内皮尔的死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深感内疚。 
   
第十四章
  早上我完全恢复了,在汽车旅馆对面的一家小餐馆饱餐了一顿,吃下了熏肉、煎鸡蛋、黑麦吐司、鲜橙汁和三杯咖啡。我给车加满油,然后继续赶路。过了拉斯维加斯,在沙漠上行驶是件快事。大地空旷,色彩柔和,浅浅的一层淡紫色笼罩在细沙土上,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大山犹如皱起的丝绒般突起,外表有些深灰色的皱纹。这片未开垦处女地景色宜人,数十英里不见霓虹灯,居民只有地松鼠和更格卢鼠,岩石山谷中藏着狐和薮猫。以每小时五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驶,是看不见野生动物的,但是就连在梦中我也能听到树蛙的叫声。此时我坐在高速行驶的车里想象着这样一幅情景:泥上和沙砾冲积层上爬满了米色的蜥蜴和倍足纲节肢动物,它们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包括节约用水和对骄阳的反感。沙漠里的切叶蚁把叶子咬下来顶在背上遮荫,然后又把叶子放进它们居住的地下洞穴当作沙滩伞使用。想到这里我笑了,我尽力使自己不要想沙伦?内皮尔的死。
  在索尔顿湖东岸,杜米德外的一辆灰色弓形小野营车里,我找到了格雷?菲费。为找到他,我花了点时间。格温说过他住在船上,但是船已经拖上岸来刷漆修理了,格雷暂时住在一辆像只滚圈的甲虫似的铝制汽车房里。房内很挤,墙上挂着折叠桌,下面摆了一张作为单人床的带衬垫的长凳,一把帆布椅,椅子挡住了通向水池的过道,还有一个便池和一个轻便炉。水池下有一台纸箱般大小的冰箱,他从里面拿出两瓶啤酒,打开瓶盖,把带衬垫的长凳让给我坐,小桌放下来在我俩中间支开,只有一只腿支撑着桌子。我给卡在那里,只有侧着身子才稍感舒服。格雷坐在帆布椅上,身体向后仰,这样就可以方便地观察我,而我也在观察他。他很像劳伦斯?菲费——平直的深棕色头发,刮得干净光滑的方脸,深色眼睛,粗黑的眉毛,方方的下巴。他看起来要比二十五岁的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但是他那种微笑和高傲的神情同我记忆中的他父亲一个样。他晒得很黑,脸颊上有太阳晒出的红斑;肩膀挺宽,身材修长,赤着脚,上穿红色的棉织圆领杉,下着一条沿口露出白线的破烂的毛边短裤。他喝了口啤酒。
  “你认为我像他,对吧?”
  “是的。”我说,“这你满意吗?”  
  格雷耸了耸肩,说:“现在无关紧要了。我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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