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现场

第18章


“他是个真正卑鄙的家伙!”她生硬突兀地说,烟随着每个字吐了出来。
  “我听说是这样的,”我说,“你为他工作的时间长吗?”
  她笑了笑,“啊,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调查过了。我敢打赌,你甚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差不多吧,”我说,“但还有许多事情我不知道。愿意把详情告诉我吗?”
  “指哪方面?”
  我耸了耸肩,“为他工作是什么感觉?你对他的死有何感受……”
  “他是个蠢货!对他的死我感觉好极了!”她说,“我恨秘书工作。这点你没猜到吧。”
  “这里的工作对你更适合。”我说。
  “喂,这我可没什么要跟你讨论。”她冷淡地说,“那么是谁派你来这儿的呢?”
  对这问题我冒了个险,“尼基。”
  她似乎很吃惊,“她还在监狱里!是她吗?”
  我摇着头说:“她出来了。”
  她思忖了片刻,态度变得和蔼了些,“她有钱,对吧?”
  “她没必要伤害别的人,如果你的意思是这样的话。”
  她把燃着的烟头弯着使劲压扁摁灭。“我七点下班,你干嘛不到我的住处来呢,我们可以谈谈。”
  “你有没有现在要说的事?”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说。
  她唧哩呱啦说出地址,我照录在笔记本上。她朝左边看了一眼,我起初以为她要举手招呼朋友。微笑从她脸上一闪即逝。她带着迟疑的神情对我转过头来,身子稍稍动了一下,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从她肩上望过去,可她用手指甲碰了碰我的手背,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她正襟危坐,表情冷漠。
  “是赌台老板。休息结束了。”
  她同我一样,撒谎也带着一种风趣的傲慢,这会引起听者的疑心或者猜忌。
  “那么七点见。”我说。
  “七点四十五吧。”她轻松地说,“下工后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放松放松。”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的名字和旅馆名,然后撕下给她。她折好纸条,塞进烟盒的玻璃包装纸里。她走了,没再回头看我,臀部优美地扭动着。
  一缕青烟从她那压碎的烟头升起。我的胃里一阵难受。我本打算留下来观察她一番,可手指冷冰冰潮腻腻的,真想马上躺下。我浑身不舒服,确信真的患了流感。疼痛从后脑勺一直往上延伸。我穿过大厅走到外面,新鲜空气使我稍稍好受了些,可也只是暂时的,
  我开车回到“巴格达”,在自动售货机处买了罐七喜。我得吃点东西,但又担心会吐出来。才两三点钟,要到晚饭后我才有事。我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爬到凌乱的床上,紧紧裹上被子。我的骨头开始发疼,过了好久才入睡。 
   
第十三章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将我惊醒。屋里漆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弄不清置身于何处的床上,只感到全身发烧发热。我伸手去摸电话,用胳膊肘撑住身子,揪开被盖,啪嗒打开电灯,举起手来挡着眼睛,避免强光的刺激。
  “喂?”
  “金西,我是沙伦。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看了看表,八点半了。妈的!“天啊,对不起!”我说,“我睡着了。你等一会儿好吗?我马上就过来。”
  “好吧。”她语气冷淡,好像有更好的安排似的。“啊,等一下,有人敲门。”
  她咔哒放下电话,我能想象出电话放在坚硬的福米加桌面上的情形。我简直无法相信居然会睡过头,我为自己的愚蠢而内疚。我听到了开门声和她模糊不清的惊叹,接着听到一声短促空洞的炸响。
  我眯了一下眼,猛地坐起,把耳朵紧贴在话筒上,手紧捏着电话。发生了什么事?她那头的电话筒被拿了起来,我以为会听到她的声音,差点就叫出了她的名字。但是某种念头促使我紧紧闭上嘴。一阵呼吸声传入我的耳中,一个分不出性别的声音在喘息,接着是轻轻的一声“喂”,我不禁浑身发冷。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一阵颤栗袭遍全身,我的心怦怦乱跳。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接着线断了。我啪地放下电话,蹬上鞋子,抓起外套就朝门外走。
  一阵紧张的刺激驱散了周身的疼痛,我的手抖得厉害,不过还能动。我锁好房门朝车子走去。击点火器的时候钥匙磕得格格响。车子发动了,我迅速退出,径直驶向沙伦的公寓。我从贮物箱里摸出电筒来检查了一下,光还强。我开着车,焦虑不断增加。她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死了,我不敢肯定是哪种情况。
  我把车停在街对面。那幢楼没有明显的活动迹象,没有人走动,没有聚集的人群,街上没停警车,没有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有许多车停放在车位上,我所能看见的每套公寓几乎都亮着灯。我伸手打开后座上锁着的小提箱,当从里面取出胶手套时,摸到了自动小手枪的短枪管,真想把它塞进风衣口袋。我不知道会在她的公寓里找到什么,谁会在那里等着我,但是一想到要是她死了,我揣着上了子弹的手枪会对我很不利。便把枪留在了原处。我下了车,锁上门,把钥匙塞进牛仔裤兜里。
  走进前院,四下里黑黢黢的,小路上巧妙地安装了几盏户外聚光灯,另外有六盏射出绿光和黄光的灯照在仙人掌上,色彩很艳丽,但没多少照明效果。沙伦的房间没开灯,窗帘紧闭。我敲了敲门。“沙伦?”我把声音压得很低,留意着前面是否有灯光出现,然后戴上胶手套,转动了一下球形门把,门锁着。我叫着她的名字又敲了敲门,里面悄无声息。要是里面有人我该怎么做呢?
  我顺着那条不长的小路来到楼房后面,听见楼上的一套房间里正在放音响。我仍觉腰酸背痛,脸颊发热,就像刚刚才跑完步似的,不知这到底是由于流感呢还是由于害怕。我悄悄沿着后面的通道疾步走过去。那里有五间厨房,只有沙伦那间黑灯瞎火。每道后门上都有一盏灯,把黄晕的光洒在小露台上。我推了推后门,见锁着,便又敲了敲门上的玻璃。
  “沙伦?”我竖起耳朵细听,里面毫无动静,便又观察了一下后面的入口。如果她还有一把钥匙,准会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我看了看后门上的玻璃框,如果没有别的方法,就只好敲掉一块玻璃了。我的手指顺着门框摸索,门框太窄,根本放不下钥匙。那些花盆都很平整,我迅速找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塞在土里。没有门垫。我拿起那叠报纸,翻了翻,并无钥匙哗啦掉出来。露台周围的煤渣砖墙是用一块块一英尺见方的装饰砖砌成的,砖缝设计得很巧妙,足以藏进钥匙。但愿不用找遍每一块砖!我又瞅了一眼门上的玻璃小框,寻思是否把拳头包起来敲掉一块省事些。我低头看见紧挨墙壁的一角放着一只绿色塑料水壶和一把小铲,便蹲下去,右手伸进水泥花格,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摸到了一把钥匙!我抬起手把后门上的灯泡向左一拧,露台湮没在阴影里。我把钥匙插进球形把手的锁孔,咔地打开门。“沙伦!”我压低嗓子叫道。真想让房间就这么黑着,但我得弄清楚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举起电筒,像举起一根棍棒,伸手从右边摸过去,终于摸到一个开关,水池上方的一盏隐式灯亮了。我看见厨房的顶灯开关装在对面的墙上,为避免被人看见,我猫着身子过去把它打开。我蹲下,屏住呼吸,背靠冰箱,凝神细听。什么声响也没有。我衷心希望自己没有干大傻事。说不定与我的愿望相反,我会听到香槟木塞嘭的一响。沙伦正在黑暗的卧室里和一条用于参展的狗和一个狗管理员干着不正当的性营生。
  我朝客厅一看,只见沙伦身穿黄绿色的丝绒浴衣伸开四肢躺在地板上,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睡过去了。我仍然不清楚除了我还有谁可能会在公寓,两步跨过客厅,紧贴着墙壁,过了一会儿才朝黑暗的门厅那边看过去,但什么都看不见。我发现左边有个开关,一按,门厅一下被照亮了。我视线所及卧室的那一部分好像什么都没有。我摸着了卧室的开关,把它按开,迅速扫视了一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地方被洗劫过。滑动式的衣柜门关着,我不喜欢这点。浴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声。我惊呆了,心里格登的一声,捏着电筒蹲下去,此时要是有支枪就好了!轻微的金属吱吱声又响了起来,那节奏听起来有点熟悉。我爬到门边,摁亮电筒,一只该死的小老鼠在转轮上走动,笼子放在浴台上。我打开灯,浴室里空无一人。
  我走到衣柜前,推开一扇门,几乎做好了脑袋受到猛然一击的准备。两扇门里,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我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又四处搜寻了一遍,确信后门已经锁好,便把厨房水池上方的窗帘拉上,回到沙伦那边,开亮客厅的台灯,跪在她身旁。她的喉咙下面有个弹孔,看上去就像一个填上了肉而不是照片的坠子,血浸透了她头下的地毯,已经变成了生鸡肝色;她头发里有些骨头碎片。我估计她的脊椎骨被子弹的冲击力击碎了。这对她来说倒也好,没有痛苦;她似乎是被直接打倒的,手臂在体侧伸开,臀部稍稍扭向一边,眼睛半睁着,发亮的绿眼睛现在显得很别扭。她死后金头发变成了灰色。如果我不误事儿准时到达这里,她可能不会死,我想为我的坏行为,为耽误,为因生病迟到深表歉意。我想握着她的手,把她身上的生命拽回来,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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