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现场

第15章


  我从卧室旁经过时,看见莱尔已经把雷蒙德抱上了床。双人床的一边放了两把直背椅子,以防他滚下来。莱尔站在椅子中间,擦着雷蒙德的光屁股。我进了厕所,关上门。
  我帮格雷丝收拾完桌子便告辞出来,坐进停在街对面的车里等着。我并不想藏起来,也没有装出要开走的样子。我看见莱尔的轻便小卡车还停在车道上。我看了看表,差十分一点,估计他只有很短的午饭时间。对了,旁边的门开了,莱尔走到狭窄的门廊边,停下来系鞋带。他扫了一眼街道,看到了我的车,似乎对自己笑了笑。妈的,我心里说。他上了卡车,很快退出车道。我担心他打算退过街来撞我的车,把我压扁。他在最后一刻转了方向盘,调整好,轮胎发出吱吱的声音开走了。我想也许我们会有一场即兴追逐赛,结果他根本不用走多远。他开了八个街区,就进了一幢不太大的舍曼奥克斯房子的车道,这幢房子正在用红砖整修表面。我想这大概是某种地位的象征,因为在西海岸砖很昂贵,整个洛杉矶都没有几幢砖房。他下了车,轻松地慢步走到后面,扎好衬衣,举止傲慢。我把车停在街上,锁好,然后跟着他。我毫无缘由地想到他会不会用砖头砸烂我的脑袋,然后用灰浆把我埋进墙里。他对我的到来很不高兴,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出来。我一绕过墙角就发现房子的主人正在对小房的外观重新进行修葺。这样看上去就不太像加州的平房了,倒像是中西部的某种宠物医院,那房租是很高的。莱尔已经在后面搅和一辆手推车里的灰浆。从一些有弯曲的锈钉子3 x 4英寸的木条中间走过去。要是小孩子摔在上面,准得打许多破伤风针。
  “我们干嘛不再谈谈呢,莱尔?”我口气随便地说。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拿出支烟叼在嘴角,用粗糙的手捧着火柴点燃烟,接着喷出第一口烟雾。他眼睛很小,烟从他脸上袅袅升起的时候,眯缝着一只眼睛,这让我想起了詹姆斯?迪安早期的照片——那种弓起身子防守的击球姿势,不自然的微笑,尖下巴。我怀疑他可能是重映的影片《伊登东区》的秘密祟拜者,喜欢熬夜观看从贝克斯菲尔德播出的那些没有名气的频道上的节目。
  “喂,你说,干嘛不和我谈谈?”我说。
  “我没什么好告诉你!为什么又把这讨厌的事给挑出来?”
  “你不关心是谁杀了莉比吗?”
  他并不急于回答,拿起一块砖,举起,用泥刀在一面抹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就像抹带砂的奶酪一样抹着水泥,把抹好的砖放在已砌至齐胸高的一排砖上,用锤子敲了敲,弯腰拿起另一块砖。
  我右手捂住耳朵。“喂?”我说,就好像耳朵暂时聋了。
  他假笑了一下,烟在他嘴上动了动。“你以为你真是个好斗的家伙吗?”
  我微微一笑。“听着,莱尔,没必要这样。你不必非告诉我什么事,你知道我能做什么吗?今天下午花一个半小时找出我想知道的有关你的一切!我只需在西洛杉矶的一家汽车旅馆打六个电话就能办到,而且我花的时间还有人付钱,所以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真想知道事实,这倒满有意思。我可以得到你的服役记录、信誉评价,还可以查出你是否被捕过,你的工作简历,图书馆的借书证是否过期了……”
  “去干好了。我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干嘛让我们淘神呢?”我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调查你,可是明天我还会来这儿找你。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更喜欢我。我可能会心情不好。你干嘛不毫无顾忌地讲出来呢?”
  “唉。我真的没什么好顾忌的。”他说。
  “你本打算上法律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退学了。”他沉闷地说。
  “也许是吸毒害了你。”我温和地说。
  “去你的!”他厉声道,“你看我像个律师吗?我没兴趣,行了吧?这并不是他妈的犯罪。”
  “我可没有指责你,只是想弄清楚莉比的事。”
  他弹掉烟灰,扔下烟头,用脚尖踩进土里。我坐在一堆盖着油布的砖上。莱尔瞅了我一眼。
  “你凭什么认为我吸毒?”他突然问。
  我敲了敲鼻子,让他明白我是从他身上闻出来的。“砌砖也并不那么有趣吧?”我说,“我想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该做点事使自己不至于变成疯子。”
  他盯着我,身休放松了点。“你凭什么认为我聪明呢?”
  我耸了耸肩。“你跟莉比?格拉斯好了十年。”
  他想了一会儿。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生硬地说。
  “目前你至少比我知道得多。”  
  虽然他肩上的肌肉还紧张,但神情开始变得温和了。他摇了摇头,又干起活来,拿起泥刀像给蛋糕挂搪衣那样抹着灰浆。“她见了那北面来的家伙就抛弃了我。那个律师……”
  “劳伦斯?菲费?”
  “是的,我想是吧。他的事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起先,是生意——有关账目的事。他的律师事务所刚和她工作的地方挂上钩,她得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弄进计算机里,你知道吗?弄好了就可以逐月使用,相当复杂,电话来来往往,诸如此类的事。他来过几次,他们做完事后会去喝点,有时候是吃饭。她恋爱了。我就知道这些。”
  他在右边墙角处抽出一根小拉条,把它钉进房子的木墙板上,在上面放了一块抹了灰浆的砖。
  “作什么用?”我好奇地问。
  “什么?噢,这样新砌的墙就不会垮了。”他说。
  我点点头,差点就想自己试试砌砖了。“以后她就同你分手了吗?”我问,又回到正题上。
  “差不多吧。我不时还和她会面,可我们的关系结束了,这点我知道。”
  他的语气已不再紧张,听来是听天由命而不是生气的口气。莱尔又抹好一块砖,把它放在适当的地方。太阳晒在背上很舒服,我手肘支在油布上。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
  他狡黠地看着我。“也许她杀了自己。”
  “自杀?”这点我压根没想过。
  “你问的嘛!我只是告诉你我那时是怎么想的。她肯定对他着了迷。”
  “是吗,迷到他死后要自杀的地步?”
  “谁知道呢?”他抬起一边肩膀,又垂下。
  “她怎么知道他的死讯的?”
  “有人打电话告诉她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她打电话给我。最初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为他悲伤吗?哭,还是震惊?”
  他好像在回忆。“她不知所措,忐忑不安。我上她那里去,是她叫我过去的,然而她又改变了主意,说她不想谈那事了。她紧张焦虑,无法集中精力。我被她这样捉弄得都快要发疯了,所以只好离开。接着就听说她死了。”
  “谁最先发现的呢?”
  “她住地的公寓管理员。她两天没上班,也没打电话去,所以她的老板着急了,就去她的住地。管理员想从窗户看进去,可是窗帘拉着。他们在前门后门敲了几次,最后用万能钥匙开门进去。她穿着浴衣躺在地板上,已经死去二天了!”
  “她的床上呢?她在上面睡过吗?”
  “我不知道。这点警察没有透露。”
  我沉吟片刻。这听起来她可能是在晚上吃的药囊,和劳伦斯一样。我仍然觉得可能是同样的药——某种抗过敏药囊,有人用夹竹桃掉了包。
  “她有没有过敏症?莱尔。你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有没有抱怨伤风或者什么别的?”
  他耸了耸肩。“我想,可能有吧,只是我记不得了。我星期四晚上见到她。那律师的死讯她是那周的星期三或者星期四听说的。他们说她死于星期六的后半夜。事件发生后报纸上也就登了这些。”
  “跟她好上的那个律师呢?你是否知道他放东西在她那里,牙刷、剃须刀,诸如此之类的东西?也许她吃了他的药。”
  “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耐烦地说,“我不会把我的鼻子伸到不该去的地方。”
  “她有没有女朋友?某个她可以谈谈知心话的人。”
  “也许工作上有,但我不记得了。她没有‘女朋友’!”
  我拿出笔记本,写下我旅馆的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可以找到我。如果你想起了别的什么请给我来个电话,好吗?”
  他接过纸条,胡乱塞进牛仔裤后包。“拉斯维加斯有什么呢?”他问,“那又有什么联系呢?”
  “我还不知道。那儿有个女人大概可以填补一些空白。这周末我会回到洛杉矶,也许还会来找你。”
  莱尔不再理我。他敲打着砖头,用泥刀刮掉从砖缝里流出的多余灰浆。
  我看了看表。我还有时间查出莉比?格拉斯曾在哪些地方工作过。我认为莱尔并没有把全部事实讲出来,但我又无法证实,只好暂时不去管它。 
   
第十一章
  海克拉夫特-麦克尼斯事务所设在韦斯特伍德的阿维科外交大楼里,离我住的汽车旅馆不远。我把车停在紧靠韦斯特伍德殡仪馆的一个昂贵的停车场,从韦尔斯法戈银行旁边的入口进去,乘电梯上楼。办公室正好在我出电梯的右边。我推开嵌有铜字的结实柚木门,里面装饰着光亮的防滑红地砖,高及天花板的镜子,灰色原木条,到处挂着一簇簇干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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