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歌声

第15章


抢劫犯说话的声音是不是也录下来了?”
  “你别追问我了好不好!?”
  “不好!为了你,俺非得追问不可。”
  “为了我?”
  “对!如果跟你的证词一致的话,就可以成为你不是跟抢劫犯里应外合的证据!”
  证词?我在警察署的证词里根本没有提到我喊的那一嗓子。小高举起墩布砸向抢劫犯的头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当心后边”。我觉得那是我喊的。我根本没有打算喊那么一嗓子,可不知怎么就喊了出来。那喊声肯定被录下来了。我害怕,不是害怕法律的制裁,而是害怕自己陷入更深的犯罪感的深渊,背上更沉重的犯罪感的包袱。而且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我竟然被吓得喊了那么一嗓子。
  “没录下来,在抢劫犯进来之前我就把录音机关了。”
  “真的吗?从监控录像的画面上来看,你并没有关掉录音机。”
  “真的……真的关了。”
  “看这边,看着俺的眼睛!”
  “你是在审问我吗?”
  “润平君……”
  “我请你出去!如果你要审问我,就不应该拿着演唱会的入场券来,而应该拿着逮捕证来。你说你是来看我的对吧?可是你在这里我的伤口反而觉得更疼……”我在说些什么呀?真是笨嘴笨舌!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还想说下去。
  突然,翻开的宫泽贤治的童话集里的一句话映入我的眼帘:
  你已经完了。就像那贝之火,肯定会熄灭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我那干涸的心上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贝之火,这无上宝贵的光,肯定会熄灭的……
  我想起了跑第一棒的送给我这本书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润平,你已经完了……
  突然,我想把我的罪孽摆列出来,因为我感到一种绝对的寂寞。我的寂寞不是因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确切地说是一种虚无感,是由于我知道了原以为自己是存在的而实际上自己是不存在的这个事实之后产生的一种虚无感。如果我背叛了我所信任的人,我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失去任何意义,那感觉就像坠入无底的深渊,永远向下坠,又永远坠不到底……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自己的罪孽摆列出来,让人们都来谴责我。这样也许会觉得轻松一点儿。都来骂我吧!由于我的原因,才让小高挨了一刀,差点儿丧命,虽然我不是有意要喊那么一嗓子的。让风希和小高都来蔑视我吧,这要比生活在那无边的虚无感里轻松得多!
  我打开便携式录音机的盖子,把磁带抽了出来。
  “润平君……”她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
  “录上了!那时候的声音都录上了!……你听过以后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我打断她的话,把磁带递了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高挨了一刀,都怪我!”
  “啊?”
  “都怪我……你回去吧,回去拿逮捕证来逮捕我吧!”
第十一章 
  
  
  征得上司同意之后,俺请鉴别科搞录音的同事把润平的磁带转录到卷盘磁带上,跟河原崎为首的搜查本部的刑警们一起对着监控录像的录像带听,这样就使原来没有声音的录像带有了声音。
  润平的磁带里,有他在各种场合录的歌词和曲子,乱七八糟的。在最后十五分钟的带子里,录下了抢劫犯进店抢劫行凶过程的全部声音。
  他正在哼一首大概是初具雏形的曲子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嗨!”
  声音离开润平有一段距离。
  通过跟录下来的画面对照,这喊声应该是那个蹲在日用杂品货架边上那个奇怪的男人发出来的。他喊过之后问道:“这个,就这么一块啦?”声音里包含着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他手上好像拿着一件商品在摇晃,由于货架挡住了他的手,看不见他拿的是什么。
  奇怪的男人虽然离开润平的录音机有一段距离,但可以听得出他的声音是低沉而僵硬的,跟润平那柔和的声音有很大区别。
  润平听见了那个奇怪的男人的喊声,拿着录音机的手放了下去。就在这时,戴着面罩和头盔的抢劫犯闯了进来。润平的录音机录下了抢劫犯独有的慌乱的脚步声。
  “Money!”抢劫犯大喊。由于他离润平比较近,声音很清楚。
  “Money! Money!”抢劫犯恐吓着大叫。
  短暂的沉寂。但沉寂之中好像可以听到恐怖的尖叫和哀鸣。画面上,润平、奇怪的男人,还有藏在书架后面的小高,都僵住不动了,甚至可以让人产生摄像机出了故障的错觉。
  “Hurry up!”抢劫犯催促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画面上,一把匕首指向润平前胸。
  “No money, kill you!”虽然戴着面罩,仍然可以听出抢劫犯的发音属于高音,但语调有些奇怪,不像是英语国家的人。
  搜查本部的警察们和俺一起对着录像反复听了润平的录音机录下来的声音。根据最近被抢劫的便利店店员们提供的情况,这个抢劫犯跟抢劫那些便利店的抢劫犯肯定是同一个人。
  抢劫犯大叫了几声之后,用匕首划破了润平的脸。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磁带上没留下任何声音。看着润平那害怕的样子,俺手心直出汗。
  紧接着听见的是润平打开钱箱的声音、抢劫犯抓钱的声音和硬币滚落到地上的声音。这时画面上出现了举着墩布的小高,只见他从后面悄悄地接近了抢劫犯。就在抢劫犯抓起第三把钱往口袋里装的时候,小高的墩布向抢劫犯的脑袋砸了下去。
  “当心后边!”有人喊了一声。抢劫犯听见喊声慌忙回头,小高的墩布砸偏了。
  反复地听了“当心后边”那声音以后,可以肯定那不是润平发出来的——可怜的润平,一直认为是自己喊了那么一嗓子。
  再三对着录像放录音,终于可以认定那喊声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发出来的。尽管这画面是他身后的摄像头摄下来的,只能看见他的后背,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看见他的头向前动了一下,身体也动了一下,跟发出喊声的时候完全吻合。
  河原崎跟别的警察也都这么认为。
  润平担心的事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这盘磁带证明了他跟抢劫犯不是同伙。
  河原崎虽然说这也不能完全排除润平是同伙的可能,但已经决定把搜查重点放在那个奇怪的男人身上了。
  那个奇怪的男人为什么要大喊一声“当心后边”呢?他随后跑了出去,是去追抢劫犯呢,还是本来就跟抢劫犯一伙,一起逃跑了呢?查看了其他便利店的监控录像以后,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没有在别的犯罪现场出现过。
  除了破案,俺更感兴趣的,确切地说是俺感到疑惑的,是润平的磁带里录下来的其他内容。磁带开头部分录下来的歌词,有一段说要把恋人的胸膛切开,歌词是这样的:
  “如果你说你能理解我的话……我可能要用刀切开你的胸膛……我要看看你所理解的我,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是怎样一张扭曲的脸,是怎样丑陋无比的打扮……爱上了这样的一个我的你,那么热烈地拥抱过我的你……多么可恶多么可恨多么可爱……我要搂着被我切开了胸膛的你,跳舞一直到天亮……”
  从润平的歌词里,俺理解了他的困惑:即使是由于爱而结合的两个人,也不一定真正地互相理解……别人眼里的自己,跟自己眼里的自己是一样的吗?别人眼里的自己和自己眼里的自己,到底哪一个更接近真实呢?
  “用刀切开你的胸膛”那句歌词,让俺联想到被切开了胸膛的小高,和那些失踪以后被残酷地杀害了的年轻女性。俺不能马上把润平跟那些女性失踪的案子联系在一起,但他确实是经常深夜在街上徘徊。他在录下他的歌词和曲调的时候,总是说出录制的时间和地点,什么区,什么街道,说得非常详细。
  他常常一边走路一边录制,磁带录下了他的脚步声,也多次录下了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开始这高跟鞋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俺的注意,但是,在一次高跟鞋的声音出现以后,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吹起了口琴。他说的那句话是:
  “九点几十四分,音乐形象,子安町二丁目”——是俺住的公寓的地址!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刺进了胸膛,俺不由得颤栗起来。俺决定再去见见润平。于是俺向河原崎请示说,俺要去向润平了解一下那个奇怪的男人的情况,当然俺的目的不是这个。俺心里明白,俺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甚至是非常愚蠢的,但是为了破案,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不应该放过。
  俺事先打电话跟润平联系好了,可俺赶到他那里时他却不在家。门上贴着一张画有地图的纸条,说他在浅川边上的北野公园里等俺。
  俺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浅川边上那个很大的北野公园。公园里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变色,四照花的红叶子显得特别鲜艳。
  在见到润平之前,首先听到的是他的吉他声,他弹的是一首急促而高昂的曲子。
  “我经常到这儿来弹吉他。我那个破房间隔音不好,就是弹舒缓的叙事曲,也会影响别人学习或休息。”润平坐在堤岸上,把他心爱的吉他抱在怀里,看着潺潺的流水对俺说。从表情上来看,他心里好像很不平静。或许他已经意识到那声“当心后边”不是他喊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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