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川

第3章


  那红衣士子冷冰冰的打量他片刻,站起身敷衍着还了礼,也不多言,伸手道:”请先生摸国牌。“
  卫鞅瞥眼一瞧,那旗坪下附了一只小小的暗匣,里面自是书这各国名字的牌子了,当下冷冷一笑,伸手进去,随手拈了一片出来,一翻,赫然一个”秦“字!
  众人一阵失望叹息之声。
  那红衣士子神色间更加轻慢,也伸手在匣子里翻腾了半天,小心翼翼摸出一张牌,却是一个齐国的”齐“!
  
  ”好!“众人皆是精神一振,大声兴奋喝道。
  ”这位先生已经连灭了四个弱国,攻势凌厉,座中无可匹敌,可要当心哪!“有人好心提醒道。
  卫鞅目光炯炯:”强弱之势,古无定则,强可变弱,弱可变强,变化之道,全在人为,诸位安知秦国不会在我手中变强?“
  红衣士子一怔,不耐道:“弱国先请!"
  卫鞅也不客套,”啪“的一声,一枚黑子打到了中央天元上。
  “儿戏!许你重来!”那红衣士子讶然道。
  “中央之地,雄视天下四方大势,如何儿戏了?”
  红衣士子无言可对,捻起白子,打到右下角位。
  “以势取地,势涨地扩”“啪!”卫鞅扬手将黑子打到右边星位。
  红衣士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握紧了手中棋子,对着棋坪凝神观看起来。
  
  须臾之间,棋坪上已落了九手,那红衣士子面色微微窘迫起来,“先生行棋,招招高位,全无实地,这种下法,在下实在是闻所未闻……”
  “若有高位,岂无实地?看好你的齐国罢!”卫鞅大声道,觉得热了,猛地扯开了衣领。
  
  落叶披披,枯木萧疏,人群外立着两个人,无人注意。
  “看好!可别让他走了!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内史府报我!”
  “嗨!属下明白!”
  
  
邦国殄瘁
  “都在这儿了?”嬴渠梁拧了眉毛问道,扬手拢上最后一卷竹简。
  “回君上,这是内史大人才从招贤馆收回的,连夜整理好,就赶着让小人送来了,飞马传书的兵士喘着气道。
  嬴渠梁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转头对身后持剑而立的长兄赢虔果断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加速赶回。“
  上将军赢虔怔住了。
  
  月冷千山,黑色的大军在月光下疲倦地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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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卫鞅终于完成了《秦土九纪》,他心中舒畅,一头扎在榻上便呼呼大睡起来,天未拂晓,便闻得有人叩门,他只当天明了,气愤愤地闭着眼,迷迷糊糊摸到衣服胡乱裹起来,便猛地拉开门愠道:‘不是说了么,不用送早膳……“却见眼前之人并非僮仆,而是一个面相眼熟的布衣士子,不由得一怔。
  那士子笑呵呵地跨进来,反手掩上门,伸手道:“先生请坐!”却是反客为主了。
  卫鞅猛地一闪神,指着他欣喜道:“你……你……狼……将军!”
  “哈哈……先生想起来也?”景监低声笑道。
  “卫鞅何其粗心!上次竟忘了请教先生上姓高名了!”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景监,职任秦国内史。”
  卫鞅的神色间微微有些动荡,“不期又遇救命恩人,在下卫鞅。”
  “先生高名,景监已知。魏王不识贤才,徒令明珠蒙尘,宝剑藏匣,“顿了顿,打量着他的神色,“秦国军士既救先生,不知先生能否救秦国于贫弱困危之中?”
  卫鞅正要答话,景监抢着续道:“在下拂晓滋扰,便为此事。先生能否枉顾我内史府……”神秘的笑了笑,“与秦公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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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西沉,东方红日将升,天际一抹极淡的朝霞。
  锋利的铁甲兵器随着步履的振动锵然声响,列队的甲士们缓慢的行进着。
  景监眼尖,老远瞥见了嬴渠梁的黑马,当下躬身大声道:“臣景监恭迎君上返都!”说话间,那马已行到面前。
  只听得嬴渠梁的声音笑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
  景监抬起头,面上都是抑不住的欢欣之色,嘴角便似要溢出笑一般。
  嬴渠梁一怔,:“这是怎么了,你傻笑甚?“
  景监直起腰来,”臣,要为君上,为秦国荐一大才。“
  “哦?”嬴渠梁眼中一亮。
  “为避人议,臣已将他从招贤馆暗中接到内史府,等待君上。此人君上先前也见过,也道此人不同寻常,忘了么?“
  嬴渠梁心念转了转,一时没想起来,却是想到了招贤馆那些士子们的政论书,隐隐失望起来,轻叹道:‘景监,你送来的政论我一路上倒是看了不少……“
  “金令箭使者到!“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喝,只见一人一骑风云般卷来,马上骑士手中扬起一支足有两尺长的金制令箭,薄雾中仍是熠熠生辉。
  “闪开!“赢虔举见大喝,两列甲士”哗!“地分开,闪于道旁。
  骑士从马上一跃飞下,踉跄在地,嘶哑道:“君上!我要见君上!大事不好!”
  嬴渠梁抢上前,扶起那人,从从容容道:‘我在这儿!别慌!好好说!”
  赢虔一挥手,周围兵士齐齐退出一箭之地。
  那骑士凑近前,断断续续道:‘魏国秘……秘约五国……会盟,盟词是。“六国分秦,安定天下!”若无生変,约定春后对我秦发难!各国依实力出兵马,合成盟军,粮食全由魏国供给,事后各国再供偿魏国,力图一鼓而下,”停了 停,咬牙道:“那齐国最为可恶!东临大海,总是与我们不相干的 ,竟然也要出兵落井下石!说是其后再由各国转补给土地……”
  “岂有此理!”赢虔怒目圆睁,“待我带大军杀了那狗魏去,与他们拼了!”说着拔出长剑便要转身。
  景监大急,猛地扯住他的胳膊:“上将军!从长计议啊!”
  从什么长!六国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懂吗?怕死不是老秦人,老秦人便是战死,也决不后退!”赢虔跳着脚,不住咆哮。
  景监一时惊急,话堵住了嘴,结结巴巴地说不上来,手上半点不敢松劲。
  
  
龙潜在渊
  “大军?哪来大军?”嬴渠梁面寒如霜,沉声道:“我秦国虽然号称十万军士,但你们都知道,那五万是老旧步兵,只有五万精锐铁骑尚堪称锐,不说西方叛乱初平,兵力正疲,便是倾全军之力,又能与函谷关魏武卒,与六国联军抗衡么?!亡血战,举国皆兵,老秦人何惧之有!只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战凭勇,更凭略!大哥这般意气用事,不是成了别人案上鱼肉吗!”
  一时四下皆静,只听得嬴虔粗重的喘气声,嬴渠梁大步走过去,猛地夺过他手中剑,狠狠掷于地下。厉声道:“国尉车英!”
  “臣在!”
  “长史公孙贾”
  “臣在!”
  “子岸将军!”
  “末将在!”
  “立刻回政事堂!紧急议会!六国春后攻秦,尚有数月盘旋余地!大家别急!”转头又吼道:“栎阳令!”
  “臣……臣在!”
  “你立刻召东部五郡郡守二日内赶到栎阳!”
  “这……山路崎岖,二日的时间怕紧了些……”栎阳令豆大的汗珠向下滚着,。
  嬴渠梁翻身上马,“赶不到,军法处置!”扬手狠狠一鞭。
  
  木炭燃得亮红,煨着甑里的素羹,侍婢跪坐于旁,恭恭敬敬地盛了早膳出来,送到卫鞅面前,垂首敛手又退下去了。
  日头渐渐高了。
  牛车的声音隐约行止在外面,有人用力地敲着门。
  悠然地喝着素羹,闻得背后一声“上将军到——”的报号”,卫鞅似是这才恍然醒悟,忙转过身来。
  ”先生远来,谅来定有高见了,请!“面前那人神情粗悍,一身棕色皮质软甲外一领斗篷,铜盔流光,也不看他,直截了当地道。
  景监满面难堪,拱手对卫鞅勉强笑了笑道:“秦公急务缠身,今日怕是来不了,这位乃上将军公子虔,方今君上长兄,先生的治秦良策,说与上将军也是一样的。”
  
  卫鞅目光转了一转,猛地一撩衣摆,跪坐于长案另一侧,神情自若的道:“卫鞅原本非秦公不说,不过公子既然是秦公长兄,那也可以。”
  
  嬴虔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面上无甚表情,平板板道:“先生但说便是。”左手“啪”地将军刀押于案上。
  卫鞅慢悠悠开口道:“上将军神勇,果然威风,只是不知,秦国恶政之一,便是穷兵私斗,一味逞这匹夫之勇。
  景监居于左首未座,听了他这“恶政”二字,心中一沉,这公孑虔的脾气。他却是知道的,一时心下惴惴,生怕他发作起来,偷眼望去,果然嬴虔面色渐渐难看,只是强自按捺着。
  这厢只听得卫鞅不客气地又道:“秦国恶政其二,便是田制混乱,吏治暗昧!其三……”待到他说到其五时候,嬴虔刷的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道:“先生高见,改日再来受教,军务繁多,嬴虔这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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